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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   31.

      奇穆?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豹子猛地睁开眼,从床上一跃而起,直奔文顷的床褥而去。那时候天还没完全亮,文顷睡得还十分惬意,忽然就给一股很大的力道摇醒了,睡眠不足让他很是郁闷地睁开眼来,眼前是豹子模模糊糊的影子。

      “天还没亮,赶快去睡觉。”文顷翻了个身。

      豹子索性跳上文顷的床,大声道:“文顷,不能睡,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文顷把被子往头顶一盖,没有理睬他。

      豹子自顾自说道:“你听我说啊,文顷,我又遇到那个男人了,他好厉害,竟然把你变小了,还知道你另外一个名字。让我看看你的玉佩还在不在,是不是被他抢走了?”

      文顷一下子拉开被子,皱着眉头道:“玉佩不是挂在你脖子上吗?你又做梦了吧,别闹了,赶紧去睡,要不然我要生气了。”

      脑中一片混乱的豹子终于意识到梦与现实的差异,然后他就呆坐在文顷的床上,苦着脸努力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早饭的时候,豹子还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文顷瞧他光吃饭不说话,有点反常了,忍不住问:“一个梦而已,有什么好想的,赶紧吃饭,保持良好的精神去干活。”

      此刻豹子却把碗筷放下来,郑重地看着文顷,有点神秘兮兮地说:“文顷,你不知道,那个男人真的好厉害,每次我遇到他,他都把我变成了小小的样子。这次又把你变成很小很小的样子,比我还要小,连话都不会说,就会吐泡泡。”

      就会吐泡泡?文顷听着有点意思,遂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梦,跟我说说。”

      豹子便从头到尾把梦详详细细讲了一遍。文顷听完的时候,觉得挺诧异的,一个梦能记得这么清楚,显然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做梦的范畴了。再加上豹子所说的那个背挂长刀的男人,文顷自己都觉得有点熟悉。

      当豹子替他详细描述这个男人的样貌时,文顷简直惊呆了——豹子梦见的男人,正是自己以前晚上做梦遇见的被自己称为父亲的人物。再加上豹子称他为奇刃,这个名字文顷以前也听奇岐说过,这便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这种诡异的巧合让文顷顿时浑身僵硬。那天他实在没心思去摆摊了,窝在家里,满脑子都是那个梦。让他吃惊的不是这个梦代表着什么,而是豹子怎么会梦到自己的父亲,难不成真是匪夷所思地让豹子进到自己的梦里,让他看到了那个男人?

      文顷马上为自己这种无厘头而毫无根据的想象自抽脸庞了,这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于是文顷换了个思考方式,会不会是,豹子以前就认识自己的父亲,而他现在失忆了,所以眼下想不起来,便对自己说是个奇怪的男人。

      如果当真认识,那么这种命运牵引般的巧合,就让文顷有点难以置信了。

      文顷捋了下思绪,他开始觉得,可能豹子在很久以前见过自己的父亲,甚至和小时候的奇穆,都有点渊源。

      得出如此结论之后,文顷突然开始心神不宁。如果豹子有朝一日恢复记忆,那很有可能意味着,豹子会彻彻底底离开自己,他会发现,自己不是原来的奇穆,他甚至会为了原来的奇穆向自己讨伐,驱逐这个夺舍的灵魂。

      这天,文顷竟然魂不守舍起来。他猛然觉得,命运真他妈太捉弄人了。

      小旅店老板俨然不知道文顷的状况,他这几日忙着整理开饭馆的方案,已经立了好几个了,正准备拿给文顷看。文顷心不在焉地听着。

      很快小老板便发现了文顷的异常,他结束了自己单方面的陈述,问道:“有心事?”

      文顷摇了摇头,没打算说出来,小老板毕竟是外人,即便相交了数月,他还不能完全信赖他——这是他的秘密。

      于是他按捺下心中的不适,正色道:“我们还是来谈谈开店的问题吧。”

      小老板看着他,“你真的没问题?你看起来今天的气色不大好,是不是小白惹你生气了?”

      “没有,他怎么会惹我生气呢,是一些其他的事,我自己会调节的,您不必担心。”

      “那好吧,我们来谈谈第一个方案。”

      ……

      奇二派出去的探子已经回来了,得到的情报似乎也没有多少有价值的,只知道那小子叫文顷,会在每天的固定时间去学堂门口卖蛋饼,有个朋友是个傻兮兮的男人,叫小白,在集市一家卖菜摊子上帮忙。令他匪夷所思的是,他们曾经与镇长有些过节,其中一件,还是关于自己这买下来的老房子的事。

      既然有过节,为什么还要站在他们一边,那肥头圆肚的男人是脑子坏了吗?

      奇二觉得无法理解,他在屋子里踱步,他觉得那小子肯定不止探子调查回来的那么简单。无论如何,他想去见他一面。

      其实家里头烦心事还不止这么一件,前几日,孩子去学堂上课了,结果当天回来,孩子一句话都未说,直接躲进自己房间里,对着墙壁发呆。

      这是多少次了,他们每经过一个地方,让奇用去上学,奇用回来了,就摆出这样一副样子,花云每次去跟孩子谈心,都谈不出什么东西来。花云总会向自己抱怨,说孩子跟自己是一个德行,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以为憋着能憋出一朵花来。

      奇二最反感的就是花云把孩子和自己放在一起说事,好像她就是个局外人,最高尚最美好。每次花云摆着这种腔调在自己枕边喷口水的时候,奇二就拿着自己的枕头和自己儿子一块儿睡,以求耳根清净。不过这一次,他俨然没有这个机会了,花云青天白日地在他面前抱怨。

      “真是要被这孩子折腾死,闷死放不出一个屁来,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他外公外婆都没这样过,我真怀疑是不是我亲生的。”

      奇二听着这话就不舒畅了,“孩子不是你亲生的,难道还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

      “那难说。”花云拿着手绢当扇子使。

      奇二气哼哼的:“我倒是想生,可惜生不出来。”

      “那你倒是去劝劝他呀,每次都这样,总不能一直僵着吧,总得找个法子出来啊。”

      当父母的永远难以想象孩子在学堂里遭受了哪些罪,更何况孩子的母亲曾经在众多其他孩子面前深深践踏他们心中的美好。奇用已经没有再去学堂的勇气了,他决定从明天开始,躲在屋子里再也不出去了。

      奇二永远不善于跟孩子沟通,当然花云也从没这个耐性,他们只会相互推辞,然后让孩子苦苦地憋在屋子里一整天。

      晚上奇二终于受不了花云不间断的啰嗦,因为孩子连晚饭都没吃,这次的犟劲,比以往都要强烈。她这个做母亲的,已经毫无办法了。

      奇二抱着枕头来到了奇用的房间,他不得不跟孩子挤一张床。孩子面朝里对着墙壁,弓着身子一声不吭。

      奇二将被踢开的被子拎上来一点,奇用动了一下,似乎没睡着。

      “肚子饿不饿,饿就赶紧去吃点东西,厨房里还有,让陆梅阿姨给你热热。”陆梅是他们家的佣人。

      奇用沉默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我不想吃。”

      “到底什么大不了的事,是男人就说出来,省的你妈整天在我耳边叨念。”

      奇用的声音很小,他说:“明天……我不想去学堂了。”

      “为什么?他们欺负你?”

      “不是……”不是欺负,是孤立,没有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朋友。

      “那是什么,别噎着,讲出来,父亲替你解决。”

      奇用不说话了,他往里头缩了缩,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卖蛋饼的哥哥,想尝尝他的手艺——他其实早就饿坏了。

      奇二见儿子不理会他了,也懒得再拿热脸贴对方的冷屁股,翻了个身,睡自己的觉去了。

      第二天,奇二人模人样的穿了一身漂亮行头,打算去学堂门口会会那个传说中让镇长一夜之间转性的神奇小子。顺便,他把儿子也带去了。虽说得好听,是会会,实际上也就买个鸡蛋饼的事儿。奇二是谨慎的人,他不会光天化日找那小子的麻烦。

      不过奇二也挺傻,虽说带着孩子去,有了个卖蛋饼的理由,但也让文顷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谁。

      文顷看到他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没想到奇二爷也会赏脸来光顾我的小摊子,真是荣幸。”明显的皮笑肉不笑。

      人家一下子认出自己了,奇二顿时尴尬不已,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大哥哥,我要吃一个加蔬菜和肉片的,给我做一个。”奇用一大早没吃饭,昨晚更是饿着肚子,现在快要撑不住了。

      文顷一向欢迎有礼貌的孩子,他有意无意朝奇二看了一眼,奇二后知后觉掏出了两枚铜币。

      这做鸡蛋饼的手艺确实有点稀奇,饶是奇二在外头混了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这种做法的。不过他今天的目的不是这个,他要探探这小子的口风。不过,当他看到文顷因俯身给孩子递蛋饼而从衣领里掉出来的挂坠时,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需要说了,一个惊天巨雷在他脑中炸响。

      他强忍着内心的不平,努力使自己保持住平静,问道:“小兄弟啊,你脖子上那个,是谁给你的?”奇二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文顷细细瞥了眼他的面部表情,故作漫不经心道:“这个啊,我一个朋友托我保管的,他说,这个对他很重要。”

      就这么一句话,奇二的眼神就明显不对劲了,文顷看出了异样,继续胡编乱造:“他还说,这个挂坠与他的身世有关,叫我不能随便给别人看。”一说到此,文顷赶紧把那坠子塞进衣领子里,“你瞧我这记性,说好了不给人看的,简直是自己打脸。”他呵呵干笑两声,以示自己的愚笨。

      奇二同样僵硬地笑了两声,再也没说什么。

      那晚上,文顷左思右想不对劲,奇二那时看自己挂坠的眼神太不寻常,一瞬间带着强烈的惊讶,又很快掩饰下去,恢复一脸的平静,状似什么都没发生。

      文顷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他忽然想起奇二此人的姓氏,也是姓奇,难不成,还和自己本家有什么关系?文顷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今天白日里,奇二买了个鸡蛋饼,送自己儿子上学,后来也没跟自己有多少交流,直接走了。当然那孩子看起来很不情愿,奇二走后没多久,那孩子也悄悄从学堂逃了出来,孩子后来去哪了文顷无心去管,他只知道,奇二走的时候很匆忙,与他那身高档行头显得格格不入。

      文顷拿着那挂坠在月光下看了很久,也很入神,以至于豹子站在了他的身后,他都没有发觉。

      “文顷,不去睡?”豹子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文顷一下子惊醒。

      文顷调整了一下呼吸,站起来:“你先去睡吧,不用管我了。”

      “不行,文顷不去睡,我一个人睡不着的。”豹子拉着他的胳膊往屋子里拖,文顷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小白,我给你的玉佩,你一定要保管好,千万不要被人抢走了,知道吗?”

      豹子站定,拍起来胸脯,“放心吧,文顷,我会用生命保护它。”

      “不,不需要。”文顷立刻摇头,“这块玉值不上你的命。”

      那日夜里,豹子照样做起了与那男人有关的梦,连续三日,从未间断。

      这一次,他终于和男人分开了,男人把他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是一座城池,很富饶,里面的人都穿得干干净净,他们种田卖菜卖牲口,口袋里的钱币因撞击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男人对他说:“我已经送你到你的种族了,以后,你自己照顾自己,过自己的生活。”

      后来,男人就离开了,带着他怀里的孩子。

      豹子就开始在新的城池里生活。说是生活,却过得并不如意,他没有钱,长得瘦弱,找不到挣钱的营生。他在路边乞食,却常常被竞争者驱赶,甚至打得浑身是伤。他只能在垃圾堆里找寻勉强可以果腹的食物。

      有好几次,豹子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是他朦朦胧胧想起男人与他说过的话,要努力活下来,等自己足够强足够阻挡一面的时候,再去找他,那个时候,他会交给自己人生中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

      那个所谓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东西,是豹子活下来的信念。即便每天只剩一口气,他也要尽力搜寻第二天的食物。他告诉自己,要活下去,即便不择手段。

      后来,他看到白豹族的将领们在街市招兵,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其实他没有名字,他只是画了个圈。

      白豹族招兵,是没有任何条件限制的,只要肯效忠白豹族的王,未成年的孩子都可以。

      成为白豹族的士兵有个好处,可以免费吃王粮,睡营地的大木床,虽然是好几个人挤在一起的。

      豹子从一个整天管后勤的杂兵,渐渐上升为可以参加集训的小兵,后来跟着族中将领,参与各种卫国战争。

      在豹子心中,种族从来不是第一位的,因为让他活到现在的,不是他们伟大的高高在上的王,而是那个神秘莫测的男人。那个拥有黑色长发、金色眼睛,让人一看就想要伏身在他面前,对他顶礼膜拜的男人。

      豹子曾经问过男人,他是什么种族的,为什么从来不在自己面前兽化?

      男人对自己说,有朝一日你变得十分强大了,你就有资格看到我的兽身。

      于是豹子时时刻刻找机会,能够让自己变强的机会。他需要在豹王面前崭露头角,需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需要令人称羡的伟大功绩。于是那头莽撞的狮子成了他的踏板。

      男人从此杳无音讯,豹子时时刻刻都想离开这个好战的却固步自封的种族,他想要找到男人,证明自己已经足够与他并肩而立。

      梦境渐渐变得真实,豹子从一开始的被动接受,到后来的主动接纳,他的记忆,正在一点点地复苏。

      黑暗里,豹子躺在床上,紧闭着眼,他的额头渗出了许多汗,那块玉佩躺在他的胸口,借着仅存的投射进来的一缕月光,散发着莹莹光泽。

      文顷起夜回来,突然看见豹子的身影从床上一跃而起,紧接着粗厚的嗓音爆发出来:“奇刃,老子连你儿子都找到了,你他妈要躲到什么时候?”

      然后整个人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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