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SR]风骨》夕鬼

4、其三

　　其三

　　阳光正好，春色迤逦。
　　幽幽深林，花事郁郁。
　　溪前有棵桃树，花开浅粉，明艳动人。树下坐着位花仙，清冷如玉，却目光温婉，把酒而立，巧笑嫣然，竟比的那绚烂花事都失了颜色。
　　谁家少爷，歇马此处，向花仙讨酒解渴，却是一见倾了心。
　　花仙道少爷纨绔肤浅，一身铜臭，如此执着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也道荒谬，少爷世代从商，家世显赫，平日亦是花间酒前，纵情声色。却不知为何，面对这花仙时，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行为局促可笑，仿佛持了一颗赤子之心，卑微着讨好着小心翼翼的双手捧来，却被花仙几经推脱，到后来避而不见，甚至不屑一顾。
　　毕竟身有要事，不敢久留，即便心里落寞，却也不得不离去。临行前少爷依依不舍，折了枝开得正旺的桃花，口中许着不切实际的誓言，花仙躲在树后，冷眼旁观，嗤笑以对。本道是分别了便再无机缘，却不料此后数年，不论走南闯北，少爷总不忘按着那些誓言，挑着春时花期寻来，带着些五湖四海的新奇玩意儿，放于树前，而后冥思苦想编几个借口住下，日日望着那桃树发呆，同他讲那些四处闯荡听来的趣事，倾尽所有，只为讨花仙一笑。
　　即便花仙，连见都不肯见他一面。
　　而后，当花仙渐渐对他每年必来的探访成了习惯，少爷却突然失了消息，再不见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摆于树前，更不见了少爷苦闷的对着桃树编故事的可笑身影。
　　花仙道他终是腻味了这场游戏，娶妻生子，颐养了天年。
　　直到有一天，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奴，捧着个木盒，步履蹒跚走来，立于树前，凝望着满园春色，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枝早已枯朽腐烂的桃花。
　　老奴说，这是他家少爷最后留下的东西。
　　老奴说，逢年战乱，少爷行商在外，客死他乡，甚至连尸体都寻不到了。
　　老奴说，少爷一生走南闯北，却每年都要来这里住上些许时候，兴许是把这里当做是家了罢。
　　老奴说，如今把这木盒置于此处，就当是，送他家少爷，回了家。
　　待老奴渐行渐远，花仙方才现出身来，执起木盒，还未碰及花枝，却见那松脆花身粉碎成灰，竟是随着微风消散于林间。
　　从此林间再无寒暑，只余不甘春意，桃林郁郁，覆盖林间，满树桃花，迟迟不肯败去，似是在等着谁人归来。而后乌飞兔走，白驹过隙，韶华亦逝，几转流年。
　　花仙依旧是那番模样，白衣翩翩，清冷如玉，目光温婉，却再寻不到那个手执花枝讨好的跟在后面的痴愚青年。
　　兆棠，兆棠……
　　树下花仙长身而立，笑意温暖再没了疏离之意，望过来的目光极尽了温柔。
　　谁……谁是兆棠……我是……我是吴卓羲……我……寒窗十载，要上京赴考……
　　兆棠……随我一起……回家吧……
　　陈键锋低头看着沉沉睡去的书生，手沿着他微乱发丝轻轻勾勒着他清隽眉目，仿佛在绘制世间最美画卷，形容认真眷恋，一丝一毫都舍不得懈怠。
　　“即便再像，即便他就是你那友人转世。但他终究已不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立于屋外靠着墙仰望漆埃雾霾的半仙幽幽叹了口气道。
　　屋里头陈键锋抬了眼，眸色清冷间却透出几许杀意，“是与不是，那也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啧啧，”黄宗泽歪了头斜睥着陈键锋，唇角一勾：“可我应了他要护他一路上京，收人钱财，自当替人消灾——”
　　“笑话，我又不会加害于他，何需你来消灾！”
　　“既然不会加害于他，现在你做的又是什么？”
　　“我不过是要他想起过去的事——”
　　“可他未必想知。你俩的缘分早在上一世已断了，时也命也，何置苦苦相逼？”
　　“上一世既然错了，这一世我便不会再错！缘分没了，就算是费尽心思我也要将他留下——”
　　黄宗泽盯着陈键锋那已是赤红一片的眸子，轻轻叹了口气：“你一个修行千年的花妖，而他不过是碌碌凡人，你这样执念纠缠，只会损了他阳寿，对他毫无益处……”
　　“他应过我！应过我生生世世！”
　　“应过你的人，是吴兆棠，而非他吴卓羲——”
　　话音未落，瞬时妖风大作，再抬眼时陈键锋已是立于身前，背后木屋被他设了结界护地滴水不漏。
　　他目眦欲裂，嗓音凄厉，却说得铮铮有声：“我不管他叫什么，他便是吴兆棠，吴兆棠便是他，谁人拦我，我便叫他生不如死——”说着一道厉风袭来，叱咤着咆哮着将半仙推于数尺之外。
　　黄宗泽抿了抿唇角溢出的血，以剑撑地缓缓站直了身子。
　　“即便是耗尽千年修为？”
　　“即便是耗尽千年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