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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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声如松涛叠止，叶安息按住琴弦许久，飞廉才从曲声中醒来。
“安息你从哪里学会的？果然是非凡，我都想要你别停下来了……”
叶安息抬手让他噤声，看向不远处的咸湖，“那里有血腥气，去看看。”
“诶！”飞廉伸手抓空一手翠叶飞花，一跺脚也化风追去。
咸湖的沼泽岸上有野兽循着血腥气渐渐围拢，男人纯然的白色在这一片污泥中显得分外显眼，流银的血从他的指间缓缓的流出，溶进腥气浓郁的沼泽中。
叶安息俯身观察此人的伤势，遗憾的摇头，飞廉追来犹豫一番，终究没有落在地上。“这人的伤？”
“太严重了，而且我们来得太晚。”叶安息将手掌覆在男人胸口的空洞上，血色污秽都被净化，只留下可怕的伤口。“他的心脏被人用灵力击穿，若他是凡人，此刻应当已经投胎轮回井。”
男人发出微弱的呻|吟。
“你感觉如何？”叶安息犹豫了一下，仍是用灵力化作细针暂时地将男人的心脉链接。
男人睁开眼，他有一双美丽的异色眼睛，他的左眼是璀璨的金色，右眼是深渊般的黝黑。飞廉联想到了商羊的眼睛，那是一双看不到现世，却可看到久远未来的奇异之眼。而在男人的金色眼中，映照出来的是一团聚散不定的清风和一片混沌难明的薄雾。
男人的声音嘶哑如同野兽最后的哀鸣，语气却意外的平稳，似乎已经面对了将要死亡的结局。他看着二人，或者在看向不可知的深处，“神？”
叶安息轻轻颔首，“你有什么想要完成的心愿吗？”就算是妖，如果没有强烈的求生意志，只怕也是无法支撑到现在的。
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妖族，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妖怪，但对于外貌为人形的种族，他总是会更多的分出一点关怀。
男人似乎想要拒绝，却还是轻轻地点头，叶安息手下覆按着的手掌痉挛地颤抖，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疼痛到无法承受。
“我是镜妖。再向东方去的地方，可以映照天空的湖泊中诞生的妖怪。天生就有人形……咳咳！我、我有一个妻子，还有儿子。他们是附近浮水部的族人咳咳咳……”男人唇边留下同他发色衣着一般纯白的血液，“神……请您将我的眼睛送给我的儿子咳咳……告诉他，他的父亲咳，已经离开这里去远行……咳咳咳咳！”
男人抬起另一只手指着金色的左眼，神色哀求。
“这只眼睛，能看到未来和过去。这只，咳咳……可以看到现在和人心……”他指着黑色的右眼露出浅浅的，却好看的笑容。可以想见他健康的时候是怎样的耀眼，这样毫无妖异的温暖笑容足以俘获人族女子的心。“咳咳咳……是啊，她也说是被这笑容吸引了，可是我却被她牢牢的抓在了手里啊……咳咳咳！神啊，我以这只眼睛作为交换，请求您给予我们的爱子一点恩泽。”
叶安息看着镜妖美丽的眼睛，低沉叹息。“我答应你。”
镜妖转头看着天空，“还想……让他们看看…………我出生……的……那么美…………”
叶安息手掌中留下琉璃般剔透的双瞳和纯白的银沙，始终不曾言语的飞廉挥手，一阵清风裹挟着银沙飞过浮水，飞越碧林湾，飞到东方的镜湖中，缓缓飘散。
飞廉低下头，“你想去看看吗？”
叶安息合上手掌，点头道，“自然。人与妖的孩子……我想去看看他。”
飞廉道：“人与妖族通婚，还是有一些的。不过多半是被环境所逼，或是妖族为了繁衍。……那个镜妖，不太一样。它遵循的，是女娲传授人族的嫁娶之仪？可他为何要如此？”
“……因为‘爱恋’。”叶安息将那双眼瞳收起，起身整理衣装，野兽们向二人伏下头倒退着缓缓离开。“人是神奇的种族，飞廉，你以后会见识到更多的。现在，一切都只是开始。欢愉也罢，苦痛也罢，都还未有盛满。”
飞廉摇摇头，人的一切对他来讲都是难以理解的，洪崖境中有神仆，但是那些人没有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富有生机和力量，他们就像是枯燥的荒岩，随着时间风化成沙，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你知道浮水部在哪里么？”叶安息问他。
“当然。”飞廉挥动翅膀在高处指着一个方向，“就在河的另一边。”
他双手挥动，四周的风将二人包裹起来，如同风舟。沿着风吹往的地方而去，瞬息而至。
叶安息拉住飞廉的手腕，指着下方的河畔，那里有一个简单的草屋，看起来岌岌可危，不蔽风雨。
飞廉带起的狂风，几乎要将这座可怜的房子掀飞。
房子不远的河边，妇人在濯洗着衣物，精致可爱却又瘦弱单薄的男孩安静地坐在一旁，手臂上有刚刚包裹的伤口。
不论怎么看，带有镜妖气息的两人都过得并不称心。
叶安息拿出金色的眼瞳对准二人，眼瞳犹如明镜，倒映出二人的身影，紧接着画面急速变化，二人的短短一生，包括镜妖的过往就在神祗的眼中掠过。
画面断断续续，他们却依旧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镜妖一家被浮水族人排斥，赶到聚居地外的河边生活。镜妖想要带着他们离开这里，去往东边的镜湖安居。但是对于妖异既敬畏又厌恶的浮水人在沼泽边袭杀了镜妖，而他的妻儿对这一切都还未曾知晓。
“你对这个眼睛很好奇？”叶安息将手中的金瞳在飞廉面前晃了晃。
飞廉点头，“感觉和商羊的眼睛有些类似。”
叶安息低头看着掌心中金瞳折射阳光落下的一片璀璨，叹了口气，“镜妖本身便介于虚妄与现实之间，映照生与死。古时的虚幻与回忆，未来的命运，镜妖都能窥得一二。若是认真而论，镜妖本身也是水相，最初的镜，便是如方才那人一般天地而生的水镜之妖。”
“原来如此。”飞廉不再打量那金色的眼瞳，风将四方六合的声音带来，他能听到那些人对着二人的怨愤与咒骂。
“纵然如此，他们为何要对同族如此残忍？”他指指自己略尖的耳朵，“我听到他们在用恶毒的言辞诅咒着。”
叶安息不答，他落在附近的河岸边向着二人走了过去。飞廉撇嘴，青光闪耀，也变作俊朗的人族少年跟了上去。
男孩在吹弄新摘的树叶，对于来人只是清清地瞥过一眼，不言不语的低下头当做无视。
妇人将手在河水中冲洗一下，有些局促地起身，二人的衣着对于这边远地区的部落而言显得过于贵重。妇人很快便平静下来，对二人露出微笑，那是很温暖还着一些可爱的笑容，飞廉觉得似乎可以理解镜妖对这凡人的执迷。
叶安息翻出手掌，掌内空无一物，妇人也翻出手掌，二人轻轻地握了握。飞廉在一旁好奇地眨眼。
“这是人族中约定成俗的礼节。翻掌，以示手中并无武器，互握，表示友好。”
飞廉点头表示明白。
叶安息翻出金瞳，低声对妇人道：“你的丈夫让我们将此物送给你的儿子，我们没有恶意。”
妇人一瞬间张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眼中水汽氤氲。
大颗的泪水掉落在金瞳上，好像水晶上凝结的晨曦露水——可惜这并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
妇人泣不成声地哽咽着，“他……他离开了？”
叶安息点头，“他走的时候希望你们能够过得好一些。”
“娘？”男孩被妇人的哭声惊动，看向二人的目光显得不那么友好。
妇人揉了揉他的头，“没事，他们不是坏人。他们是你父亲的……朋友。”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收起尖刺般的棱角，又变作开始时的呆板。
“我说，那个女人不去管她可以么？”飞廉夸张地咧嘴，那种哭法，感觉整个人的水分都快没了，怎么还停不下来？
叶安息摇头道：“别太小看女人，必要时她们比男人还要坚强。”
飞廉不信，安息也不理他。
他低头看着好像在发呆的男孩，摊开手掌，语气温柔，“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玄虚瞳’，以后你会需要它，虽然……会有痛苦。”方才看到的未来片段中，这只眼睛是男孩的生机，也是痛苦之源。
叶安息的手拂过男孩的左眼，男孩隔着眼睑触碰，只觉得很舒服的微凉，并不曾感受到痛苦。他不明白地仰视面前的少年。
叶安息却在考虑另一件事，他捡起地上的树叶，对男孩道，“你喜欢这些声音？”
男孩点头，他又道，“那你想不想学更好听的乐器？”
男孩思考着他话中的意思，重重地点头。
叶安息神色复杂——命魂本是源源不断产自虚空，附于躯体，化生万物。后有二魂七魄附与命魂，则成人之魂魄。
每个人的命魂生来便带有天地间自有的欲|望。眼前的男孩他的命魂便是这样，那是一把雪白中带着鲜血炽焰的琴，仿佛在他将玄虚瞳交到男孩手中的那一刻，男孩的命运便与谁冥冥相连。
叶安息几番犹豫，终于将一点白光点在男孩的眉心，那是所有关于琴的知识。
男孩眼睛中的呆板渐渐消散，焕发出清亮的光芒，他找到了他上天注定的‘命运’。
黑瞳的冰凉透过衣袖沿着手臂血脉而上，叶安息抿唇手在男孩而后拂过，留下一个闪烁着淡淡紫光的符文。
二人没有多做停留便离开，路上飞廉问他：“我看到你在那个男孩儿身上留下了神印，这应该是你的第一个祭祀吧？连名字都不知道，你也未免太随便。”
叶安息点头，又摇首，“确实是第一个祭祀。我曾经想过留给长生部祭祀神纹，只是……何况那个孩子的命运你也看到了，我只不过是做到答应镜妖的事情罢了。”
飞廉想到画面中一闪而逝的赤色应龙，吐了吐舌头，那一位他可惹不起。洪涯诸神加起来也不见得惹得起，那才是真正的凶残货色。祝融和蓐收两个人的烂脾气加起来，在人家面前都像是乖宝宝。
刚想到祝融，天边便急速飞来一团火焰。不待二人反应，便将二人吞没又急速向来时的方向掠去——
火焰散开，叶安息趴在地上捂着撞到地面的额头呻|吟,“飞——廉！你给我起来！”
转得头晕眼花的飞廉晃着脑袋，几次都没能爬起来。一旁共工忍着笑出手拉他飞廉这才站起来让叶安息能起身。
“重、黎！”就算是脾气好的叶安息也被折腾的一肚子火气，暴躁地叫着那个满脸尴尬祝融的别名，“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缘由，你下次有事别想找我！”
缘由？他有啊！
祝融一脸解脱地将怀中的一团塞进还没清醒的叶安息怀中，笑逐颜开地道：“幸亏还有你在，这个就拜托你照顾一段时间了！”
“这是什么？”叶安息一手抱着那团，一手按着额头用力甩甩头，待眼前清明许多才看向怀中——叶安息笑着拿出凝墨笛芙蓉并蒂，绕到祝融面前用笛子敲着他胸膛，“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祝融：“……那是凤来。”
“凤……来？”叶安息回头，才发现旁边除了共工，还有一名长袍曳地身躯皎洁如玉的人身蛇尾女子静立微笑。
女子开口，声如泉溪。
“祝融寻吾为凤来之琴施展牵引命魂之术，如此凤来所化人身——”女子面上带着几分有趣的笑容，指了指他怀中安睡的三岁孩童，“便是此子。”
叶安息看看众人，又看看白衣包裹的凤来之灵——
“祝融，我们来讨论一下人生。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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