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迹途》风溯君

18、*十五*

　　就在离研究塔所在海岛三百海里外，脱离帝国边境一百海里处。

　　“絮灵，起床了！”一个甜美温和的声音从过道上传来，紧接着一扇金属门被打开，里面是一间混乱无比的房间。

　　“呀！”正要踏进门，女子的脚下触到了一个温软的东西，她立刻跳了起来，向下一看，一个半扯着棉被蒙住了头的青年动了一动，将一条腿又横在了门口。

　　门口的女子叹了一口气，看着里面的辉煌战场：“絮灵，起床了，父亲让你去锻炼。”女子蹲下来，将棉被扯开，一边喊一边跨过那条腿，替他捡起地上的东西。头发凌乱的青年用手凌空驱赶了几下，然后又歪头睡了过去。

　　女子再一次来到他的面前，用和她身形毫不相符的力道将青年从地上拽了起来。这一次青年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靠在门背上，打算看着女子忙碌。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带着头盔。于是他连忙七手八脚地将全息头盔摘了下来。女子已经将房间收拾妥当了。

　　青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钟表，有气无力地说：“才五点半呐——妈。”

　　“父亲说要你在190秒之内赶去他那里报到。”女子微笑着重复了一遍老爷子的话。

　　“啧。”睡眼朦胧的刘絮灵慢腾腾地爬起来，一边往嘴里塞牙刷一边套裤子。自走式机器人将毛巾和水杯递给他后又端起了一个盆。

　　刘絮灵无比磨蹭却用最快速度战斗完毕，带着一身的懒散走下了楼梯。正巧掐点赶到后院。就在他离开房间的同时，家中各个家电已自动开始了运作，而先前那女子只是哼着歌，接过了自走式机器人手里的抹布。她抬手撩开了发，一只圆形的金属接收器在本应是耳的地方闪烁着光泽。

　　*

　　“爷爷……”刘絮灵一边打呵欠一边对着那精神矍铄的老人挥手叫唤。他们这一家子都是无特征人种，而且据说和最新出来的亚人类外形略为相似。刘絮灵很少关注除了军事和机械以外的新闻，因此他对于亚人类的消息并不十分精通，而眼前的老爷子显然也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在蓝星一个偏僻的海岛上，整个海岛都是他们的。因为这个海岛处于无国界区域内，他们从来不必担心那个国家的政治领导者会找上门来，也不担心会有谁来攻打他们。也因此，他们一家从来都不定任何一个帝国的报纸。所有的消息刘絮灵只要想知道，他都能通过电子信息渠道获得，区别只在于他是否希望知道。

　　比如亚人类。他压根儿就不感兴趣。他很怀疑自己的这种性子是从基因里带过来，十有八九他们当初姓刘也是因为那个喜欢亚人类的前辈，在查证几千万年前的文明时发现了不同于他们惯用姓名形式的姓，一高兴干脆改了的。

　　“迟到了，绕院子跑十圈吧。”精神矍铄的老头名为刘语，性质颇高地看着晴朗的天空。刘絮灵暗骂了一句，反驳道：“我没迟到！”

　　“迟到了0.25秒！别跟我贫嘴！快去！”刘语的咆哮让刘絮灵一边哀嚎一边慢吞吞地跑出去。

　　“我让大黄跟着你！”刘语那头的话音落下，刘絮灵立马回过了头，惊恐地看着身后。一头有一个人高的巨型犬吐着舌头欢快地向他扑来。

　　“妈呀——！！！”刘絮灵的瞌睡全醒了，扭头撒腿就跑。他家大黄早被改造了基因，从其上上一代种开始就已经体型巨大，寿命延长，等到上一代，那两条狗比他老爸活的岁数还长，轮到现在这一代，大黄的体型简直像史前巨兽一样，从其新陈代谢看，还没有渡过幼年期！

　　待刘絮灵被追着跑完了足足有四个足球场大的院子的十圈，他才跌跌撞撞地回到房子里。看着院子周围站那儿一动不动只顾计数的机器人，他低声暗骂着：“娘的，这几个鸟蛋，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全扔进回收箱里……”

　　*

　　“卡斯特长官，这次巡查边境特意要求巡查这里，有什么个人目的吗？”一个金发碧眼的女性抬头问站在机舰前段的伟岸男子，胆大地问道。卡斯特上将回头看了一眼身着军装的女性，回答道：“好久没有回来了，想要缅怀一下过去，另外，看看我的老师。”

　　“老师？”女子显然对这个词很惊讶。

　　“是的，”说完这句话，卡斯特上将一向严厉的眼色温和了一下，“碧丝，帮我准备一身普通着装。”

　　“是！”碧丝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子一直以来紧皱的眉头眼下却松开了，不禁有些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个长官的老师是什么人，碧丝还是一个立正，转身回舱尾了。最近这一段时间，军事部的事情搅得他的长官焦头烂额。那个向来自大狂放的罗斯切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将军费投资花了很大一部分替研究所装备防护系统。而他们自己的部队却还有许多地方没有更新二代机甲。军事部并不是一个和政治隔离的地方，相反地，军事部通常是政治暗下争夺的筹码。本来这里面的水已经十分混乱，罗斯切那不按常规的举动又将这潭浑水搅得一团糟。

　　碧丝为她的长官而担忧。她随即想到了他们这一次来的目的。罗斯切以公事为名将他们调到帝国边境来巡查。而这段时间已有不少级别较高的军人被调离帝都，先前还没人发觉此事，但渐渐的，哪怕是她这个次级下属也能察觉到一些什么了。但是他们没有弄清楚罗斯切究竟想要做什么。罗斯切的身后必然站着一个支持者，也许不只一个。但是他究竟是哪一派的人他们并不知道。

　　碧丝被这繁乱的信息搅得烦躁不堪，干脆什么也不想，到舱尾找到了一身普通的衣着。她又想到了被自己长官称作“老师”的人，能当帝国上将卡斯特维恩的老师，这人应该拥有更高的头衔。可是再往上，就是大将和元帅了。不说元帅，帝国的大将都没有几人，哪一个不是声名显赫，怎么可能住在这无国属的海岛上？

　　*

　　就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刘家宅院外的空地上空忽然亮起一阵灯光，一架庞大的小型战斗舰停泊在了刘家的门口。虽然海岛不大，但当整个海岛都是刘家的，这占地面积也就十分可怕了。因此刘家几乎在自己的领地上造了一切，除了没有加长起飞跑道。

　　屋里的人早已经被这声音惊动，两个机器人率先迎了上来。

　　“请通知这里的主人，有故人到来。”上将走下机舰，交给自走式验证机器人一张身份鉴别卡。验证机器人将卡接过，塞进胸中的一道小缝中，类似读盘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片刻后，机器人一鞠躬，合成音语调刻板地说：“欢迎您，卡斯特上将。主人已等待很长时间了。”卡斯特的验证卡是绝无作伪可能的军用验证卡。被列为一级证明，和人的虹膜一样是无可置疑的。

　　另一台机器人抬起手：“请这边走。”

　　卡斯特上将接过鉴别卡，随着引导的机器人走进了刘家的宅子。碧丝跟在后头偷眼看着满院子放下警戒的机械仆人，眼尖地发现它们金属的脖子上没有任何厂家出产的标识。而且仔细看，还能发现它们的型号和种类繁杂，各不相同，外形和市面上的包装精良的机器人有很大差异。他们还都是金属壳，没有任何修饰，线路和管道都暴露在外。很显然制造者是个自主产品爱好者，而且没有多少美观上的设计细胞。现在市面上销售的机器人，都已经用人造塑料皮肤包裹得非常好，或者漆成讨人喜欢的样子。前者价格昂贵，后者相对便宜一些，但这两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它们的智能都不高，只能完成单一的或简单多样的工作。

　　乍一眼看到周围涌出如此多，碧丝感觉自己简直像是埋入了金属机械的海洋。

　　“半夜三更来人……我正在做机能回复呢，他妈的这么一打断，要重新更新又要好长时间。”

　　“你抱怨什么？老子前几天被絮灵少爷踢断的手这会儿正要接呢，还不是被警报给招呼过来了？那只断手的电源还没拔呢！”

　　听到几块金属说话，碧丝吓得叫了一声：“长……长官……”

　　院子里的机器人连同卡斯特上将一起回过头。看到数百双绿色的眼睛望着自己，碧丝一哆嗦，低下头说道：“没……没事，长官。”

　　卡斯特有些疑惑地看着碧丝。这还是他的女下属第一次失态。

　　然而碧丝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这些机器人好像根本不是一台台机器，倒像是……有思想的真人！碧丝小心地探视四周，但是似乎没有一台机器人对她感兴趣，他们都走回了小屋，秩序井然，没再回头。

　　*

　　“最近岛上的外来人口又增多了。”梅丽将一份报表随手扔在实验桌上，疲倦地脱下了白大褂。里面黑色的职业长裙包裹着的火辣曲线立刻让人一览无遗，“军队的人也多了。你觉得会不会是那个该死的古伊斯修鲁？听说军事部最近派出了大量军力巡查边境。”他们所在的那维特六号岛虽然不在边境，但也相距不远。近来人流量增大，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对古伊斯修鲁的上诉最近已经准备妥当，根据监控和证词，他没法逃脱这场官司。一切似乎都准备好了，他们准备给军方一个下马威，就在这几天内。

　　“这儿的鱼块要给那群家伙钓光了。”凯恩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喝了一口冰镇米酒，“这味道爽快透了！你要来一杯吗，梅莉？”梅丽坐下来：“给我一杯。”她疲惫地撩了撩自己肩头的大波浪，拿眼瞟着长长的实验桌尾段的两人。左迹坐在椅子上，面前正摊着历年的帝国日报。斯蓝在他身后用手支着桌面，帮他辨认着报纸上的政要人物。梅丽看到他们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认完了一整叠帝国日报。

　　“真不敢相信……”梅丽微微眯着眼说。

　　“是啊，跨物种的恋爱！”凯恩端起杯子来痛饮了一大口米酒。

　　“你说什么呢？”梅丽回头看着凯恩。凯恩一脸无所不知的神情：“你没有看出来吗？斯蓝看上他了，我们的‘国王陛下’，爱上了迷人的‘王子殿下’！”凯恩用吟唱般的语调夸张地说。

　　梅丽嗤笑了一声。凯恩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嘿，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早就知道了，”梅丽翻给了他一个白眼，“从他来的那天他就只属于斯蓝。你看清斯蓝在他身边的样子了吗？”

　　“恨不得把他吃下去。”突然冒出的带笑的声音让梅丽和凯恩都吓了一跳。

　　“你说得不错，邦宜。”梅丽戏谑着笑起来。凯恩苦着脸又喝下了一大口：“我失恋了，伙计们。”

　　“你还高攀不上‘王子’呢。”梅丽笑着说。

　　“高攀不上什么？”斯蓝带笑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梅丽险些掀翻了手边的玻璃杯。“不……没什么。近来外来人口的数量还攀不上帝国总百分比的两倍呢……”

　　“你在说什么？”斯蓝走过来将她手边的全息报表拿了起来，微笑的双眼渐渐沉寂了下来，“梅丽，这个数字很怪。”

　　“是的，比跨物种……”凯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梅丽照着他后脑勺一巴掌按在了桌子上。梅丽尽量使自己的表情显得严肃：“是的，超过了往年一倍还多。”

　　斯蓝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查过入境人的身份了吗？”梅丽赶紧起身：“还没有……不过我马上去调资料。”她拎起自己的外套快步走开了。

　　“斯蓝……”左迹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站在窗边，表情古怪地看着窗外，“我好像看到一架IS8501小型低空战斗舰……”

　　“哦不，别开玩笑了，这个岛上禁飞——”凯恩的话还没说完，斯蓝已用亚人类无法想像的速度从凯恩身边冲了过去，咆哮声几乎炸聋了凯恩的耳朵：“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