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封神》任卿雪

12、第十二章

　　那把劈天坼地的镰刀被这只从地底现身的蟾蜍空口咬住，人兽对峙，一时旗鼓相当。

　　沈容浅看着那个曾在林外有过一面之缘的魔修，皱起了眉。这个人，不就是那个被他视为这群魔修的首领的那个“合体期”修士吗。

　　各自结印聚集仙灵之气，准备启动阵法的几位仙人中，那个仙域守卫队首领大声说：“记得我们的契约！你只能拿走他的毒囊！”

　　那个魔修桀桀笑道：“我们魔族从不食言背约！倒是你们这些仙人，最爱放阴招。赶紧启动阵法，少罗嗦！”手上镰刀骤然变大了数十倍，带着浓黑色的气浪疯狂向下砸去。蟾蜍发出一声悲鸣，浑身淌着混沌的浆液，两腿后蹬，正在拼命抵抗试图逃出生天。

　　又是仙魔勾结。沈容浅苦笑，果然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真理。

　　运转全身仙力抵抗着狂风般袭来的仙力冲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在风浪中颠簸的小船，脆弱又危险。仅仅场中人对垒带来的冲击之力就让他几乎要无力抵抗。

　　但同时，他们之间仙灵之力的撞击爆发出的能量被他面上的面具疯狂的吞噬着，沈容浅觉得自己丹田识海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壮大着。

　　九阴看上去有点兔死狐悲的伤感，抓着他的肩头毫无作为，根本指望不上。黑衣人则目光炽热的盯着场上，沈容浅完全猜不到他想要做些什么。

　　天地变色，无数黑色的阴魂扭曲着被吸入他们立足的这方狭小天地。甚至有些魂魄擦过了沈容浅的身侧，直接被吸进了他腕上的锁魂环。而疯狂被卷入阵中的仙灵之气也犹如是大山般压了下来，将周围的地面砸成了无数碎末。如果不是黑衣人即使抓住了沈容浅的手腕带着他不断遁往安全的地方，他一定已经和那些被绞尽阵眼的魂魄一起送入了那片黑洞洞的死亡深渊，或是被强大的仙气砸成了肉末。

　　血台池阵，启动了。

　　那只蟾蜍身上流淌出的混色浆液几乎成了一片粘稠的湖泊，流向了四面八方，冲倒了数颗树木，所过之处草木干枯，生灵涂炭。

　　黑衣人已经抓着沈容浅悄无声息的向后退了数里。

　　那只蟾蜍发出的哀鸣和镰刀劈开空间发出的扭曲撕裂声混杂着，撕扯着人的耳膜。
　　分列在各处阵枢的六位仙人渐渐的凭空升起来，他们身上散发着越来越浓郁血红色光芒，如同降世的光瞬间将整片林子染得血红。那只蟾蜍被困在阵中，无力的躲避着那个魔修的镰刀劈砍，身上裂开了许多巨大的口子，里面蠕动着的黑色浓液像是活物一样滚动颤抖着，叫人反胃。

　　它的灵魂被血台池阵不断吞噬着，沈容浅甚至能看到那些从它张开的泥沼巨口中飘散出来的碎裂魂魄，正在被染得血红，然后和周围合为一体。

　　无论如何，万物生而有灵，平白的遭受如此灭绝天道的折磨，沈容浅无法视若无睹。

　　“如果你真的决定要出手，也许你可以救救它。”沈容浅知道自己这种提议很可笑，但还是忍不住传音给黑衣人。

　　黑衣人并没有回头。“我不是阵法的主持者，现在冲进阵眼，下场就会和这只蟾蜍一样。”

　　沈容浅低下头去。九阴缩到了他怀中，用爪子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沈容浅沉重的看它一眼，伸手帮它捂住了耳朵。

　　“不过，杀掉一两个仙人破坏阵法，也许是个好主意。”黑衣人从储物环中取出一件巨大的斗笠罩住了自己，“命令你怀里这只狐狸配合我。你乖乖呆在这里把仙灵力全都灌注到面具上，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准动。”

　　沈容浅抬头。

　　“九阴。他希望你和他一起，去救那只蟾蜍。”沈容浅沉默了一会儿，唤醒了怀里装死的小狐狸。

　　小狐狸往他怀里缩了缩。

　　“和我一起杀掉站在生门的那个仙人，不需要入阵眼。”黑衣人低声。连续的来自蟾蜍的毒浆喷射炸裂声，和那个魔修破空的镰刀挥舞声可以完美的掩盖这边的一切声息。所以他直接开口，声音喑哑，透着不能拒绝的味道。

　　“它说它可以掩护你，但是它不参与战斗。”沈容浅替九阴传达它的要求。

　　黑衣人用点头代替了回答。

　　虽然失去了来自九阴的结界屏障，但是将仙灵力灌注到面具上之后，沈容浅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个完美的光罩。

　　场中，借助血台池阵的力量，那位魔修已经将那只巨大的蟾蜍开膛破肚。虽然还有生机，但是灵魂显然已经快被吞噬干净的蟾蜍无力的抽搐着，它身上淌出的浆液越来越稀，开始接近血色。

　　看来他们距离成功已经不远。

　　那个魔修一手持着恢复到正常大小的镰刀，站在蟾蜍身上，用戴着手套的左手小心的取出了它几乎有人脑一般大的毒囊，大笑了几声，看上去十分得意。

　　“等它神魂俱灭后就赶紧撤掉阵法。这次你们灭掉了七百余魔修，功勋值肯定不小，再加上这只蟾蜍的肉身，一定都能升职。你们这么识相，以后我们冀望殿也会多给各位行些方便！”这个魔修显然是心情大好，嘴上变得客气了许多。

　　那几个仙人依旧在努力维持着阵法运转，但看上去也都轻松了起来。为首者点头，笑容满面。“这次考核虽然较往年死伤会格外惨重些，但是能收获冀望殿的友谊，我们仙域守卫队日后的日子自然好过许多，那些死去的仙人也算是死得其所。潍城上下，必然记得冀望殿主的恩德！”

　　眼看大功告成，这些人全都换了副嘴脸。彼此客气说笑，听得沈容浅冷笑连连。

　　不知黑衣人何时出手。那只蟾蜍看上去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

　　正在沈容浅紧张注视着站在生门的那位首领时，一道黑光在他背后一闪，他逢迎冀望殿主的拍马之词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地面坠落下去。

　　黑衣人翻手收回手上盛放的黑色魔火，在场上众人未及反映之时迅速远遁。

　　另五位仙人纷纷怒喝：“是魔修！”

　　“好无耻的魔族人！”

　　“你们违背契约！”

　　场中持着镰刀的冀望殿主一愣，看上去比这些仙人更加无辜：“放屁！”瞟一眼地上已经死透的仙域守卫队首领，他眼珠子一转，也不管脚下的蟾蜍，直接拎着镰刀拖着长长地黑色气浪疯狂的从生门跑走了。

　　主持大阵的人跑了，守卫生门的仙人死了。这个阵法立刻就停止了运转，那几个仙人身上的浓重血光如同泡影般破开来，他们看上去都有些不知所措。

　　地上，那只蟾蜍显然也发现了风云突变的局势，后腿狂蹬，向着另一个方向疯狂的奔袭。失去一个毒囊并不会影响它的性命，再找个地方潜修几千年，又是一只超级毒兽。

　　那五个仙人彼此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拎上了同伴的尸体，转头去追蟾蜍。

　　真实可观的利益，当然远比为他人复仇来得重要百倍。

　　依赖面具形成的光罩抵过了数波仙气冲击的沈容浅定定站在树上，默然无声。不知道站了多久之后，黑衣人回到了他身边。

　　九阴跳上了他的肩头。

　　“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归？”沈容浅自嘲的一笑，“我害你一无所获了吧。”

　　“我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蟾蜍。它本就对我无用。”黑衣人淡淡地说，“能破坏禹皇直隶下属的声名，很不错。”

　　禹皇。沈容浅猜测，应该就是那位冀望殿主。魔域十殿一殿殿主，地位非同小可。听他口气，对他们十分熟悉，他在魔域的地位，也可忖度一二。

　　“不论如何，”他摘下面具，递给黑衣人，“多谢。”他不得不承认，对于此人没有杀他灭口，甚至表现的如此友善，他是心怀感激的。

　　而且，他有种直觉。这个人，并不准备伤害他。

　　他接过面具，随意的扣在了脸上。“那就走吧。一起出林回潍城。”

　　九阴抓着他的衣裳，在他脑中叹息：“我不该说你没见过世面，你居然对他长的这么帅气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容浅莫名的心情低沉，摇头一笑，没有回答。

　　他在重生之后，看到的，听到的，都在促使他质疑自己立足的这片土地。他曾经以为的高贵和尊荣，变成了笑话。也许，仙魔并无区别，仙人走的也并非都是他以为的正道。

　　唯一的真理，只有实力。

　　他以为的高贵是错的，他以为的神灵是错的，他以为的正义是错的。

　　身边的这只狐狸，他值得信任吗？身边的这个魔修，他值得信任吗？

　　但他只能无用的，作为一个废物，依赖着他们的力量。除非他有一日变得更强。

　　没有一个童话的结局是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没有绝对的实力相配，全部的幸福和美好都是——骗人的。

　　也许云演仙子并不是罪大恶极，她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子求一条光辉的封神路并没有错，她手段卑劣并没有错。她只是没聪明到洞察一切，只是没聪明到选对待宰的羔羊。

　　考核开始后的第五天，站在仙域守卫队潍城驻地的广场上，沈容浅出乎意料的看到了整整七个成功归来的仙人。他们看上去十分狼狈，衣衫破败血迹斑斑，但是他们活了下来。

　　在危难中活下来，并且努力强到能够从任何危难中存活。这也许才是人们疯狂追求成仙封神的原因。想起坤风，沈容浅感觉着他留下的那段记忆，百感交集。

　　但我仍然想要在变强的路上，坚持我的本性。沈容浅低头看着自己陌生的双手，他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夺走了坤风的身体，他为此愧疚。他永远不会对此心安理得。

　　抬头看，浅蓝色的天空是这几日久违的清澈。这一刻的平静，使发生在过去的一切都像是梦一样遥远。

　　属于我的天道，永不为恶。他看一眼身边的黑衣人，他沉静着站在他身边，就像考核开始前那般淡漠。而柔软的小狐狸正抱着他的脖子安睡。

　　我会选择信任，也会选择正义。直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