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壶雪》甜柠檬爱JQ

4、第四章 归于尘埃

　　羡月宫，公主居所。
　　麻袋里的青霭感觉到自己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绑麻袋的绳子被抽开，她爬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鸾塌上一个面色暗红的细瘦的女子。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处境凶险。
　　王轩轾道，“道长，快动手吧。不然吉时就过去了。”
　　那道士笑笑，声音甚是平静：“贫道还是第一次见到雪妖。原来也不过如此。公子莫急。待贫道夺心施法，将她的冰魄心魂勾出就能还你个鲜活的公主了。而这雪妖自然会灰飞烟灭，到时你也不必担心有人来找她。一切都死无对证。”
　　“多谢道长，还是您想的周全。”王轩轾点点头，转而望向青霭的目光冰寒刺骨。
　　那不是她在午夜梦里地还记挂着的王轩轾，那更不是她历尽千辛万苦、不管用任何办法都想要靠近的王轩轾。他把她抓来，就为了用她的魄救另一个女人的命？就为了看她……灰飞烟灭？青霭神思动了动，唇角却勾起了笑。原来，她根本就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怪不得其他的妖都不愿意与她来往。她是妖界的异类，又不为人所接纳，除了雾沧，没有人理她，最终她就落得个如此下场？
　　道士用剑一指她，剑刃上白光闪动，她的四肢已经无法动弹，跪倒在了地上。道士绕着她转了三圈，念着奇怪的咒语，她只觉有狂风吹过，这具肉身仿佛要化成尘沙。她的双眼不屈地望着王轩轾，每一道目光都含着深深的不甘与怨恨。她从不怨恨王轩轾，她只怨恨自己的傻，自己莫名的痴。她该安心在雪域做个小妖的。她的心念动的太远了。她想要的，本就不是她该得到了。她早就该懂得。可惜她却一直都不懂。
　　王轩轾被青霭的目光吓得退后了两步。他转而来到公主的床榻边，紧握着公主的双手，安抚道：“公主，没事的。只要把这个妖杀了，你就可以活了！”
　　“妖？这世上真的有妖？”公主眼神空洞，声音亦模糊。
　　“当然有。不过他们都不值得可怜。我最讨厌肮脏的东西了。这个妖我当年还捉过，可惜让她跑了。上次让我在太子府见到了她，这就是她的命，她的劫数。用她的命来换你的命，是她的荣幸。”
　　刹那间，青霭仿佛被人从体内撕碎，化成了一片片沾着血的雪花。她当年被他捉过？她分明记得自己是在市集上晕倒了被他救到府上的，醒来后她不想麻烦他就偷偷溜走了。原来，他根本就未曾想过救她，他根本就是要捉她？这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误会？傻子……傻青霭……她在心里骂着自己，骂着骂着竟然笑了。
　　道士舞着的剑上窜起了一团蓝色的火，那团火如同雪球般在空中越滚越大，最终朝着青霭的方向砸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门被推开，雾沧如同豹子一般飞窜了过来，猛力将青霭推到了一边。那团火烧着了雾沧的衣袖，侵袭着他的锦袍，他的身体。
　　病床上的公主发出病弱的哀吟：“哥哥……哥哥……你怎么来了？”
　　“雾沧？”头撞在桌角上的青霭艰难地睁开眼，看到雾沧身上的火，娇容瞬间惨白如纸。
　　“大胆王轩轾，你竟然敢动本太子的丫鬟。”雾沧奋力扑着身上的火，愤怒地高喊着。
　　道士一见伤到的是太子，生怕惹上麻烦，夹着剑就跑了。王轩轾更是大惊失色，一边唤人找水来，一边对雾沧喊道：“太子殿下，你是疯了么？你怎么去救一个妖怪？只要她死了，公主就可以用她的魄活下来了。难道你不想自己的妹妹被治愈么？”
　　“我想……但我……不会以她为代价……”蓝火越燃烧越凶猛，雾沧的额头滴落下颗颗豆大的汗珠。
　　“雾沧……为什么会这样？雾沧……”浑身虚弱的青霭滚爬到挣扎着的雾沧面前，一被烈火近身，她直觉一阵骇人的刺痛。这火，是她的死敌。
　　“笨雪妖，你还不快走！不要管我了。你会被这火害死的。”
　　“我真的是个很笨的雪妖，雾沧……”青霭的眼眸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灿，一颗颗泪水滴落到地上，化作了冰晶，又迅速被那火苗烫成了水滴。她一抬手，抚摸着雾沧身上着火的地方，火熄减了，她的身体却随之削减了一部分。
　　“不！笨蛋，你快走。我不用你救我！你忘了么？反正我也活不长久了，你救我也是徒然！”雾沧怒吼着，奋力想要将她推开，却被她脸上凄凉而美丽的笑容震慑住。那是他见过的最绝望的笑容。
　　“不，你活着总好过我存留于世。雾沧，此生得以和你相遇，是多么大的缘分啊。可惜，我竟不懂珍惜。从此以后，我会用我的命守护你，以报答你以身相救之情。”
　　“你在说什么？我不用你报答！你快走！快给我走！”他拼命地推着，手中所触却已经变成了微凉的空气。娇小玲珑的可爱小丫头青霭不见了，唯余空中一片明媚的冰晶。
　　“雾沧，以后每到落雪时，就想想我吧，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冰晶在空中翩然飞旋，画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那是青霭的冰魄心魂，王轩轾最渴求得到的东西，须臾之间，飞入雾沧体内。雾沧大掌一挥，只想送她快些逃离，不料那魄碎了两半，一半与雾沧融为一体，而另一半却早没了踪影。
　　蓝火消弭于一刹那。从此，那寒风彻骨的雪山之上，再也没有一个傻傻等待着心上人的雪妖。因为那个雪妖，已经没有心了。

　　尾声
　　五年后，雾沧登基为帝。天下太平、百姓安乐，而他的热毒早已清除，公主虽未如他一样痊愈，广访名医之后，病体也渐有好转。雾沧寻遍太子府前前后后各个角落，也没再找到那半个冰魄心魂，兔走鸟飞，一切皆不如前，他渐渐开始相信，那个总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青霭恐怕是真的不会再出现了。
　　一日，雾沧微服出巡，来到一个坊间流传着奇异传说的南方村镇。夜色之中，他在当地村民的陪伴下来到一条无名河边，身边的村民饶有兴致地给他讲述这河的来历。
　　“这位公子，这条河无人曾开，乃是五年前的一个冬日突然现于村口。水成寒冰，清灵明澈，映日月之辉、照天地之华，虽美倒也没什么特异之处。但转眼到了夏天，着实让四方八面的村民们开了眼。这条河的冰竟不化。过了一年又一年，我们才发现，无论是多么热的天，这无名河的冰都是不化的。”
　　雾沧眨着深沉的黑眸，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凝固的河流。他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看的陪他同来的村民都觉得他有些无聊，兀自回家了。月上梢头，月光铺洒在满河的冰上，好像从天抛洒下了一粒粒银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轻抚着雾沧的脸，他不再出神，转身要走，却突然听见了冰块碎裂的声音。他定睛一看，只见冰面上袅袅升起一个白衣女子，芙蓉般柔静的美面上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蘸满了笑意。那女子幽幽朝他勾了勾手，露出了一个他永世难忘的笑容。
　　他怔了少顷，勾唇一笑，双脚踏上那冰面，向那出水仙子一般的女子走去。
　　“小雪花，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