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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命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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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谢毅在袁铖踏进来的那一刻,便有这样的预感。
债,当年的债。
在听到这句话时,谢毅只觉得那结痂的伤口猛地被划开一道,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如岩浆般灌进他的意识,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物是人非,而有些东西,却守株待兔地扎根在原处,等着你鬼打墙似地兜兜转转,又回到穷途末路的境地。
可奇怪的是,在恐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时,谢毅心中竟也生出些自虐的期盼来,就像是逍遥法外的逃犯,受尽良心谴责多年后被逮捕归案,终于能松一口气,结束这下不了决心了断的亡命生涯。
然而袁铖却并没有如谢毅所愿。
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他忽地爽朗一笑,那心无芥蒂的模样,与方才简直是判若两人:“看来我还是最适合演反派了!”袁铖自嘲地摇摇头,指了指练达意道,“我是偷偷关注了他的微博,看他发的定位在这里,便想过来瞧瞧,没想到把你们一网打尽了!”说罢又对身后的高维君道,“和项老板打个招呼,说我临时有些事,先失陪了。”
高维君答应一声,便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袁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拉开谢毅边上的椅子坐了,还理所当然地让服务员多加了套餐具。见众人或迷茫或狐疑地盯着他,一挑眉道:“怎么,不欢迎?”
方晓琴看陈墨,陈墨看对面的赵辰和练达意,练达意忧心忡忡地瞅着脸色惨白的谢毅,赵辰则皱眉看着袁铖,欲言又止的模样。
袁铖见众人都不吭声,便当他们默认他的到来,伸手取过桌上菜单道:“说也凑巧,这里我常来,经理都认识,既然是我不请自来,今日便由我做东吧!”说着便自顾自地开始点菜。
这时候,始终不发一言的顾一帆打圆场道:“无巧不成书,也是老同学之间才有的缘分,袁铖你也别跟大家客气,该如何就如何,只吃什么菜,你比我们在行,这个听你的!”
这一桌就顾一帆资格最老,又是曾经的老师,见他如此表态,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菜一道道上来,袁铖招呼着众人吃,众人却都只动个筷子意思意思。
这一顿饭,吃得冷冷清清,偶尔说上几句,也不过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些。
在座的,要数谢毅最不自在。袁铖虽未和他说过什么,视线却总落在他身上,带着些许玩味的试探,令谢毅如坐针毡。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高维君也进来坐了。他身上一股散不去的烟味,也不和谁打招呼,只管埋头吃,好似在他眼里,这些个老同学连跟前的一盘糖藕都比不上。
袁铖见高维君如此,便赔笑道:“之前应酬,他光喝酒了,没怎么吃东西。”
顾一帆见高维君边上的方晓琴扇手皱眉的,知她怕烟味,便找了个借口和她换了座位,笑着对高维君道:“怎么,见了老师也不理?”
高维君手中筷子不停,却是偷瞄了顾一帆一眼,顾一帆见有戏,便继续问道:“在给你袁哥当保镖呢?”
高维君筷子一搁,起身一抹嘴道:“走了。”
袁铖笑了笑,扔给他一串车钥匙。
高维君走后,气氛又冷了半截。谢毅有些受不住边上谈笑风生的袁铖,借口回个电话,起身出去透透气。
站在饭店的露台上,俯瞰着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忽就想起十几年前知道真相的那一晚,在夜色中横冲直撞的迷茫与绝望。
他不明白,今晚究竟是一个转折的伏笔,还是一个残忍的句号。
手机屏幕显示着时间的跳转,每一份每一秒,都好似在油锅里煎熬,偏又要延续那折磨,不肯将剧情过早地揭晓。
闭上眼,只觉着胸口堵着团吸饱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压着,令他喘不过气来……
“电话打完了?”
忽的一句,将谢毅的思绪拉了回来。扭头一看,却是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令他感觉窒息的罪魁祸首。
谢毅强作镇定地收起手机“嗯”了声,低头想走,却被袁铖拦住了。
袁铖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示意谢毅翻看。谢毅只好接过了,却见那照片上是一串数字,下头一行IP,最后是一个住址。
谢毅手一抖,险些把手机摔了。他惊恐地抬头看着袁铖,那一双眼隐在阴影中,唯独那笑意,被月色映照得阴森而诡异。
“我只有一个要求,想必你很乐意配合。”袁铖说着从谢毅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机,又凑近道:“真让我好找啊……我的何、老、师。”
最后三个字,是在谢毅耳边咬牙切齿说的。那阴惨惨的恨意,令谢毅觉着,就算下一秒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一口咬破他的喉咙,也不足为奇。
谢毅也曾试着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那一段过往,他完全能体会到伪装成乖巧女孩的袁铖,是怀着怎样的初衷。藏得越深,也恐惧得越多,但他对“何琢”的信任与依赖,却并不比其他人少上半分。
或许连袁铖自己,都信了那些经不起推敲的谎言,就和一进入网络世界便脱胎换骨的谢毅一样,在他以“懒羊羊”的身份出现时,他便当真成了那个温柔、善良,却满腹委屈的小姑娘。
当时,得知真相的谢毅,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一味地排斥着袁铖的虚伪与污蔑,如今想来,那何尝不是一种连袁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与生俱来的自我保护?
是谢毅将他的心门推开一道缝,却又因为自己恐惧的投射,而认定了那里头是无可救药的污浊,因而弃之不顾。
可想而知,在多年后得知当初一句交代也没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精神导师”,便是班里常受他欺负,还对他怀恨在心的“小鹌鹑”时,会生出怎样恶毒的猜测来。
如今,无论谢毅如何解释,他都不会相信了。
那个一度维系着内心平衡的虚拟世界,早在那个夜晚,便因为釜底抽薪的绝情,而分崩离析。
袁铖踩在那惨不忍睹的废墟上,冷笑着,逼他卑躬屈膝地剖出心来祭奠。
“你要我怎么做?”说出这句时,谢毅便仿佛被套上了枷锁的罪人,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刑罚。
那一瞬,袁铖看他的眼神,仿佛一刀刀扎在他心上,狠狠拧着。那无处发泄的怨愤,横冲直撞地积聚成扭曲心灵的力量,无从化解,更无法压抑。
那么多年来,他终于等到了报复的契机。
“我要你以‘何琢’的身份,重建‘勇者进化论’群,找他们回来,尽未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