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最讨厌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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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走后，林西适应了好一阵子，才习惯一个人。
以前很讨厌做事情有一个尾巴一样跟着自己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习惯了童年在身边。
从早晨睁开眼就看到对方，一起起床，穿衣，洗漱，吃饭……形影不离。
这种感觉，习惯以后，并不坏。
在寂寞到空气也是孤独的孤儿院里，有个人把你当做全部，全心全意，一颗心放在自己身上。
哪怕对方并不是自己喜欢的，需要的同伴，也会欣喜吧。
好在，林西是成年人，就算是失落也不至于影响自己的生活。
孤儿院偶尔会有学校组织学生前来做义工，各个年龄阶段的都有，绝大多数集中在高中大学。
他们中绝大部分来了会拿起扫帚，在地上扫两下，扬起一片尘土，将左边的尘土扫到右边，还有个别人会将嘴里嚼过的口香糖遗落在地面上，偶尔也会逗逗小孩子。
等他们离开孤儿院，回归生活之后，就有了谈资，我曾去孤儿院当过义工！
同情心人人都有，但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同情对象的范围。
干净整洁的林西最初并不是这些人喜欢的孩子，作为身体已经趋于成熟，思想却还在动荡期，未曾踏入社会的年轻人，他们更多选择同情弱者，也就是身体残疾的，弱小瘦弱的孩子。
在他们看来林西比这里每个孩子生活的都好，并不是需要同情的对象。
但是当他们满怀同情之心抱起怀里可怜的残疾的婴儿时，却忘记了一点，孩子的身体是很直接的，一不小心就沾上了尿。
孤儿院没有尿不湿，只有旧衣服剪成的尿布。
当崭新的衣服被弄脏之后，这些孩子会恼怒，纵然老师再三道歉，也无法让他们消散心头怒火。
他们中相当一部分是独生子女，在家里连一只碗都不曾刷过。
遇到了这种事的学生，估计就再也不回来了，但是他们的同学朋友有的还会来孤儿院，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某某人在抱小孩的时候发生了这种事情，于是了解内情的会自觉远离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
他们同情身体残疾病弱的幼童，但是并不代表，他们愿意用肥皂洗过的手指触摸那些孩子脏兮兮的，不知多少周没有洗过的，黏在一起的头发。
这些孩子的指甲竟然是黑的，他们竟然用这么脏的手去摸馒头！
这些“慈善家”觉得恶心，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严厉指责，让孩子们去洗手，迎接他们的是一双茫然地眼睛，他们的手已经沾过水了，为什么还要再去洗。
在这种情况下，白白净净的林西渐渐成了宠儿，他们都愿意凑在林西身边，摸摸她的头发和小脸，不用担心突然留下的清鼻涕，也不用担心会不会传染虱子。
在林西身边，他们可以尽情挥洒他们的同情心，向同伴证明自己多么喜欢小孩子，心地多么纯良。
对于这些人塞来的零食，林西一项是照单全收，等这些人走后，则会拿出一部分分给老师，偶尔也会拿出一两块糖果送给自己看顺眼的孩子。
送东西，也是一门学问，若是你每个人都送了，每个人送得都是一样的，也是得罪人了，总有一些人，以为她/他在你心中是不一样的。
送了东西就是让别人说你好，若是收了你的东西，他还觉得你不好，他做人自私，你做人失败。
或许，在别的孩子眼中，自己不缺吃不缺喝的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至少偌大个孤儿院找不出第二个比林西气色更好的孩子了，可是林西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想要糖果，不想要巧克力，她也不想要这些人的喜欢。
她只想要离开孤儿院。
每当这个时候，林西就会格外的想念童年，与其说想念童年，不如说，林西憧憬童年所生活的环境。
也许这个时候的童年学了好多东西，赢得了那户人家的喜欢，有了新朋友，过上了充实富裕闲适的生活。
就在林西吃完饭，躺在床上准备午休的时候，外面传来喧哗声，一个女孩兴冲冲跑到宿舍，兴奋的嚷嚷：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小胖子和木瓜打起来了！”
传递消息的女孩大约五六岁的年纪，看起来比林西稍微大一些，说这话的时候，她整张脸都发着光芒，眼睛里满是炙热的火焰。
她曾是小胖子的小跟班，话里的木瓜也是，他们年纪和小胖子相仿，经常凑在一起欺负人。
不过她也曾经被欺负，欺负她的就是小胖子。
同样，她也是第一拨对小胖子落井下石的人，虽然作为孩子，她还不懂得什么叫做“落井下石”。
她像个小喇叭一样，在宿舍里宣传小胖子被痛揍的场景，鼓动宿舍里每个人去看小胖子倒楣的画面。
林西原本不想动弹，但是看到宿舍的女生都开始爬起来穿鞋袜，不想搞特殊的林西也慢吞吞从床上起来，像宿舍外面走去。
当林西赶到的时候，架已经打得差不多了。
看似是单挑，其实是群殴，好多孩子以拉架的名义，凑上去煽风点火，或者是暗中伸脚绊倒小胖子。
小胖子很狼狈，膝盖都是血。
林西惊讶发现一件事，一段时间没注意，小胖子竟然瘦了下来，圆滚滚的下巴竟然有了轮廓。
脖子和下巴不再是连在一起的了，腰和屁股不再像个球。
不过这一切和她没有关系，因为片刻后，睡午觉的老师赶了过来。
看到小胖子气急败坏就是一顿训斥，连问原因都没有，不知何时，老师已经认定小胖子是一个谎话连篇、仗势欺人的坏孩子。
林西觉得这一幕无比的眼熟，因为几个月前，她也曾像小胖子一样，被老师这样训斥。
被冤枉的滋味一定很差劲，看小胖子脸都涨红了，不管不顾冲着老师哇哇大叫。
他大概很委屈，不过，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
若是他肯为当年的自己留个余地……
不过话说回来，小孩子懂什么叫做余地么？
再早熟，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
想到这里，林西又觉得无趣，转身回到宿舍。
老师的处罚依然没有什么看头，不让吃饭不让睡午觉站在院子里反省。
此时天已经凉了下来，因为叶子已经黄了，孤儿院发了毛衣。
纵然感觉不到温度的变化，林西还是换上了毛衣，她不想让别人察觉自己的不一样。
午觉醒来，自由活动，林西很惊讶，因为她看到小胖子还站在院子里。
周围很多孩子站在不远不近地地方围着他，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小胖子一直低着头，林西看不到他的表情。
毛衣是一个月前发的，一个月前，小胖子还是个圆球，现在他瘦下来，毛衣显得很空，晃晃荡荡的挂在身上，显得人很单薄，风吹过，竟有一种人立风中瑟瑟发抖的感觉。
林西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于是她又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是幻觉。
小胖子还是小胖子，刚才对方抬起头，用眼神恶狠狠剜了自己一眼。
果然还是不能随便散发自己廉价的同情心。
短暂的恻隐之心后，林西有些感慨，这也曾是老师喜欢的孩子啊。
此时，林西不免有兔死狐悲的感觉，小胖子的遭遇很容易让她觉得，那是自己的未来。
她的处境和曾经的小胖子多么像，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出现另一个“林西”取代自己？
想到这儿，林西连嘲笑小胖子的兴趣都没有，面无表情寻找老师去了，那是她需要抱大腿的对象，需要紧紧地抓住。
离开的林西并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小胖子再次遭遇了挑衅，那些孩子再次围上他，说些童言无忌却戳着心口窝的话，只是这一次，小胖子没有反驳，他甚至提不起带伤的膝盖发表愤怒，他没有力气了。
他很疼很难过，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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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子余杰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宿舍里，此时时间刚过九点，宿舍已经熄灯了，没有人在意他不在床位上，他们已经进入了梦乡。
作为一个七岁的孩子，他还不是很能确切的描述出现在的处境。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懂。
他好像回到了刚到孤儿院的时，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看不到光明，周围灰蒙蒙，到处都是尘土。
他们围着他，叫他死肥猪，把他按在地上，吃沾了尿的泥土。
膝盖好痛，在逃避追打的时候，他滑倒了，原本受伤的膝盖再次蹭破皮，血流了下来，若是以前，老师一定会温柔地拿纱布帮他上药，并且在第二天午饭的时，多夹给他一片肉，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老师讨厌他。
原来小胖子觉得，这一切都是林西的错，若是没有她，自己一定会过得很好。
可是现在他不知道是谁的错了。
和那些欺负他的孩子相比，林西简直就是善良了，她从不曾动过自己一指头，甚至没有在自己附近十米的地方出现过。
可是莫名就是讨厌林西。
那些欺负他的，小心一点，等他长大了以后，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爬上床，小胖子打了一个哈欠，小孩子是很容易犯困的，孤儿院为了省电，九点就关了电闸，包括厕所。
就在这时候，小胖子听到有声音响起，似乎是从旁边女生宿舍那传来的，他回头看了看，借着月光，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神有半秒钟的恍惚，是她？
是她，自己最讨厌的林西。
鬼使神差地，小胖子又从床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出了宿舍，害怕发出声音，他甚至没穿鞋子。
此时林西已经睡了一段时间，膀胱满满，被尿憋醒了，揉着眼睛晃晃悠悠飘向厕所。
林西心理再强大，身体上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可能还不如普通孩子那般健康。
神情恍惚，还未清醒的林西失去了以往的警惕性，她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孤儿院的厕所建的很坑爹，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建了一个像是古代那样，很高的门槛。
进门，要迈脚。
就在林西抬腿迈步的时候，后脊被大力一推，在力的作用下，林西身体失去了平衡，直接面朝下摔倒在地上。
随着身后慌张细微的脚步声，血，从嘴里流了出来。
并非是摔出了内伤，而是这一摔，把她原本活动的门牙摔掉了一颗。
林西以最快地速度爬起来，看向厕所门口，小小的，壮壮的，最重要，一瘸一拐。
纵然腿脚不方便，对方依然逃得很快，可惜月光太亮，她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同情心不能随便挥洒。
林西自嘲，吐了一口血水，将门牙随便丢到厕所哪个废纸篓里。
第二天早晨，女厕所地上那一滩血引来了很多孩子的惊呼，洗漱时，林西衣服上斑斑血迹无声控诉着昨天的遭遇。
无论是真情假意，林西受到了很多问候。
无论他们怎么问，林西只有一个说法，昨天她是被人推倒的，只可惜太暗了，她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
孩子们很气愤，觉得院里出现了这种坏蛋，老师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老师也很重视这件事，问了好几个人，其中当然包括和林西有仇的小胖子。
原以为老师能看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次，小胖子谎话说得很溜，甚至骗过了老师。
当他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已经换了干净衣服的林西，脸色变了。
无论他装得怎么像，面对当事人，脸上的心虚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林西挡住了小胖子的去路。
“你，你干嘛？”小胖子口气有些慌，不过还是尽力维持冷静。
比起孤儿院很多遇见事就慌的小孩子，小胖子的表现至少可以打个九十分。
可惜，他遇到的是装模作样可达九分的林西。
“为什么推我？”林西问得很平静，她想要知道原因，因为她并未招惹小胖子。
有一瞬间，林西甚至怀疑，自己长了一张软柿子的脸，让小胖子觉得自己软弱可欺。
“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小胖子放大声音，气愤地看着林西。
林西上前半步，揪住小胖子的前襟，语气阴测测地说道：“你说，若是我告诉老师，推我的那个人，逃走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老师会怎么做……”
小胖子身体哆嗦了一下，他侧头看着林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女厕所那摊血引来了很多围观，他今天早晨看到也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竟然流了那么多血，因为他没看到对方哪里受伤。
她流了那么多血，会不会报复自己？
想到这个可能，小胖子忧心忡忡、内心充满了恐惧，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推她。
推人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
只是本能罢了，他身体先于心理做了伤害林西的事情。
不过自尊心不容许他向最讨厌的林西道歉，因为道歉意味着他承认了是他做的。
等小胖子拿定注意，抬头想要狡辩的时，却发现林西已经走掉了。
狡辩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林西果然是这世上最讨厌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最讨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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