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90、阿兰达格尼（一）

　　寒北草原幅员辽阔，大大小小的族群虽没有过百，但至少也有七八十了，就连桑结、苏琮这样的人，也无法全部说得清清楚楚。
　　但是，对于几个比较有势力的大部族，众人还是比较了解的。
　　尼伦部，其祖先孛儿帖·赤那受过唐朝皇帝的恩惠，所以这个部族便一直维持着与李唐后人的良好关系。虽然后来李唐没落，但是尼伦部的人一直没有忘记昔日的恩情，虽说不太可能大举派兵相助李唐皇室，但是对安国派去的和谈使却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迟迟不肯接受世代友好邦交的邀请。不过，尼伦部虽然在草原上的势力庞大，但是却也并未对安国做出什么明面上的挑衅与欺凌事件，倒也算得上相安无事。
　　比尼伦部还要强大和富有的一个部族是塔塔儿部，他们主要居住在草原的北部，底下的分支很多。其中势力较大、并拥有军队的便有6支：秃秃黑里兀惕塔塔儿、阿勒赤塔塔儿、察罕塔塔儿、奎因塔塔儿、帖烈惕塔塔儿、不鲁恢塔塔儿。其中，秃秃黑里兀惕塔塔儿便是被安帝收买、负责看守流放犯的一个部族。但是塔塔儿部的王汗对于结盟这样的事也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只要秃秃黑里兀惕塔塔儿对自己服服帖帖，他也就对他们与安国的交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除了这两个部族之外，还有两个同样强大、但是翻脸却跟翻书一样快的扎木合部与克烈部。这两个部族时而为敌、时而为友，与安国、吐蕃、甚至是李唐也都曾做过盟友，但也都曾兵戈相向过，为了更好的生存，他们有利则合，无利则分，可以说是寒北草原上最危险、也最安全的两个部族。
　　“其实这几个部族算是友好的了，遇上了说一说、应该也不会非置咱们于死地不可，”苏琮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回着头跟施叶、桑结聊着闲话，“只要别碰上乃蛮的人就行，不然真的是要一番苦战了。”说着，苏琮瞄了桑结一眼，但桑结仍是一副睡眼朦胧的困倦模样，好似根本不在意草原的这些事情。
　　“乃蛮部的人听说是凶残了一些，”施叶小心地说着一些不那么贬义的词汇，“以前也不大喜欢安国的商旅，不过如今咱们都已经跟吐蕃成了姻亲，他们看在桑结大人的面子上，该不会为难咱们这几个妇孺吧？”说完，施叶看了众人身上早已换好的、与大多部族特色一致的草原服装。
　　桑结抿了抿嘴，好像有话要说，但终归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毕竟乃蛮部一向与吐蕃交好，但是却对安国的人却历来不买账，只要遇到安国的人，必定不留活口。此刻桑结沉默不语，在苏琮看来，只当她是立场有些尴尬、不方便加入评论，但施叶与她同样来自现代，想得自然要比苏琮多一些。

　　马车又赶了一段路，太阳已渐渐滑向了遥远的地平线，众人以为又要在荒原上渡过一晚的时候，竟意外地发现视线所及之处隐约有几处毡帐，于是便催着马快速地奔了过去。
　　路上，众人早已商量好了身份的应对之策，泰赤乌部在草原上势力中等、且与众多部族关系尚好，冒充这个部族的人应该是较为安全的，不过，苏琮并没法像施叶一样乐观，他给杨小胖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随时准备着调转马头逃跑或是大战一场。
　　但随着距离的接近，这种担心便被那断断续续地传来的欢闹声所削弱，毡帐里似是在庆祝着什么，一直在不停地吆喝着。展越牵了一匹马，先行骑了过去，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解释说一家人初次到安国做生意，谁知道家母不喜南方水土，身体不适，便催着连夜北归。
　　施叶将车帘子撩开了一条细缝，偷偷望着对方的反应，但见在展越说完之后，那人也手舞足蹈地说了什么，接着，展越便立刻又奔了回来。他朝着车厢拱了拱手，施叶心急，连忙问道：“什么情况？”展越却是依旧不敢直视施叶，瞧着苏琮解释道：“他说咱们想呆几天都可以，不过前几日他们刚刚与尼伦部起了争端，这两天可能会有些不太平，建议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免受牵连。”
　　“也成，咱们本来就没有打算待很久。”施叶说完，展越又颠颠儿地跑了回去，那人见状，这才笑了起来，然后又招呼来了几个青年男女，并朝着马车的方向挥了挥手。
　　“在叫咱们过去呢。”停在一旁的杨小胖傻兮兮地笑了笑。
　　苏琮却没有动，又朝着对面望了望，然后瞪了杨小胖一眼：“这么着急过去做什么，不怕他们晚膳缺肉，把你煮了吗？”
　　杨小胖信以为真，立刻收敛了笑意，小肥脸严肃地审视着那几个男女。
　　施叶见状，掩嘴一笑：“别吓唬他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是，小姐，不过如今的形势，可不好说，咱们还是小心点好。”苏琮仍是有些不放心。
　　施叶“嗯”了一声，苏琮才赶着马车来到了毡帐外围，先前的几个年轻人呼啦一下便围了上来，热情地帮忙牵马、领路。施叶出于礼貌，自己抢先下了马车，谁知那些人见到施叶之后，皆是瞪圆了双目。
　　施叶心中也是一惊，下意识地就将细嫩的小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其实，在来路上想好说辞之后，她便知道自己的容貌极有可能是假身份的一个最大漏洞，试想啊，母亲长得那般……母夜叉，女儿却生得水灵灵、面容姣好，不管怎么解释都会惹人注目和生疑的。再说了，身边明明有一个易容高手在，她干嘛要浪费，当然要把这个基因的大破绽给处理掉的，所以，便让桑结帮她换了一副面孔。
　　那是她前世的样貌，长得极普通，再加上她那时候有些胖，脸也圆圆的、肉肉的，唯有一对小虎牙令她笑起来的时候看着俏皮可爱。
　　这样的一张脸，为何会让这些草原上的男女如此惊讶呢？施叶镇定心神，将手放了下来，微微一笑：“我娘身体有些不舒服，我代她谢谢你们了。”
　　苏琮飞快地看了一眼编了满头小辫子的施叶，却不慌张，他暗想：就算亲王、侍夫大人见了恐怕也认不出来吧……于是，他朝着那些人笑道：“这位就是我家小姐。”
　　其中一个女孩子最先回了神，红扑扑的脸蛋儿映着落日的余辉更显柔和，她跑过来拉着施叶的手，说道：“阿兰达格尼！”
　　其余人则朝着施叶一齐行了一礼，然后他们便四散开去，一边跑还一边嚷嚷着：“阿兰达格尼！”“阿兰达格尼来了！”
　　正当施叶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时，那几个年轻人护拥着一位老年人走了过来，而老人身后陆陆续续地也跟着数百人，仿佛整个部族的人都向这边涌了过来。
　　走在正当中的那位老人胡子灰白参半，天蓝色的长袍一直拖到脚跟，开叉的两侧内是一双长到膝盖的软筒牛皮靴，腰间挂着一把镶了颗硕大红宝石的短刀，看来便是这部族里身份尊贵之人。老人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施叶，直到走到近前，仍是没有移开目光。
　　“……像、真像……”老人似是没有注意到施叶等人的错愕，只是如注视一样东西般来来回回地打量着施叶。
　　施叶微微扭头看向苏琮，苏琮撇撇嘴，也是一脸莫名其妙：难道自家小姐易个容、也撞了谁的脸了？
　　这时，先前与展越交谈的男子正站在老人身旁，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幅画卷，在施叶旁边打了开来。老人看一眼画像、看一眼施叶，仍是喃喃道：“真的是……真的是阿兰达格尼啊！”说完便拜了下去，紧接着其余的人也都跪了下去，一齐趴在地上。
　　施叶连忙去看那画像，这一看心脏差点跳出了胸腔！

　　那画上的人，为什么会跟她如此相像？！
　　若说画像上的人与施叶这位安国郡公相像也就罢了，她还可以解释说媖亲王在外面风流、生了一个私生女，流落在寒北草原，但是……为何画像上的人，会如此像她前世的容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