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3、王的男人

　　柳安城地处边界，依山傍水，距离繁茂的京城甚远，所以百年来那些皇室倾轧、权贵争斗的事情也只若传说一般，丝毫没有影响这里淳朴的民风，居民们捕鱼耕种，自给自足，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也皆是知足于温饱，不求太多的金银，所以，城里虽未致夜不闭户的程度，但也相差无几。
　　而且，自打媖亲王定居此处之后，皇上又颁布了多项赏赐，连带着将柳安城的赋税也是一减再减，居民们的生活更加逍遥无忧，对于亲王府里的人自是更加尊崇，奉若神明。
　　所以，每次施叶一个人溜到大街、或是海边玩耍的时候，就算身边没有奴仆跟随保护，附近的居民也都把她当作了自家的千金宝贝，自发自愿地当作她的护卫，一路上都有人小心地“看”护着，天知道每次她溜去茶馆要甩掉多少人的眼珠子，才能偷偷地攀上房顶，无所顾忌地听他们聊那些八卦事！
　　但此刻，她却完全忘记了那些目光，全神贯注在这个可爱的小男孩身上！
　　“五竹，你是什么星座哒？啊，不是，你是哪天出生哒？”看着五竹疑惑不解的目光，施叶连忙修正了自己的问题，这个世界里，可没有星座的概念。
　　五竹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是夏天生的。”
　　施叶一愣：“你爹娘没有告诉你吗？”
　　“我爹娘都死了。”
　　施叶的心一揪，想起自己母亲死时的模样，有点心疼，于是轻声地问道：“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
　　“有姨母。”
　　“是她把你送来王府的？”
　　五竹点点头。
　　“那你知道今年几岁了吗……？”施叶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六岁半了。”
　　“六岁半？！”施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五竹：“你姨母虐待你了吗？不给你饭吃吗？我还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大呢……”
　　五竹摇了摇头：“姨母对我很好。”
　　施叶哈哈一笑，稍稍踮起了脚，拍了拍五竹的肩膀，说道：“没事、没事！五竹，以后我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管保能长得高高壮壮的！”施叶像个嗜酒的莽汉一般口气，可看在五竹的眼里，却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奶声奶气的模样，虽然幼稚了点，但她的一颦一笑都那样真诚和善，就像天上的小仙女一样，因为一个意外而落入凡尘，只是自己竟然如此幸运，可以永久地守护这样一位可爱的小仙女。五竹望着望着，便入了神。
　　施叶却不知五竹发愣的缘由，于是抬起小手，在五竹的眼前挥了挥，五竹反应过来后，白净的小脸儿上泛起一层红晕，很是不好意思，连忙低下头，避开了施叶的目光。
　　施叶倒也没追问，只是一边儿看着五竹，一边儿倒退着慢走，口中一直说个不停。
　　“五竹，以后在王府里，你不能离我太远！不然我保护不了你的。”
　　“……”
　　“五竹，你喜欢吃什么？我一会儿让厨房做给你吃！”
　　“……我不挑食。”
　　“五竹，既然你是夏天生的，我就当你是狮子座吧。”
　　“……？……哦。”
　　“五竹，我是白羊座！书上说这两个星座很速配！”
　　“……哦。”

　　……

　　……

　　施叶有了同龄的玩伴，更是忘乎所以地四处疯玩，直到她发现五竹停住脚步，目不转睛地望着海的尽头。
　　施叶也跟着望了过去，只见夕阳的余辉在海面上洒下一层红色的光，海浪一波一波地向着岸边席卷而来，那层朦红之光也一层一层地随着浪花扑袭过来，景致与平时无异，可因为此刻身边多了一位朋友，施叶竟看得痴了。
　　半晌，她才尖叫一声：“糟啦！太阳都要落山了！五竹，我们赶快回府！再迟恐怕要挨板子了！”
　　施叶拉着五竹飞也似的往回跑，但五竹步子比她大些，速度快些，到了最后，便成了五竹在拖着她跑。
　　当施叶冲进王府的时候，一名守候在大门内的奴仆立刻躬身行礼，挡在了她的面前：“小姐，主母吩咐说，您一回府便立刻去见她。”
　　施叶呼呼呼地喘着粗气，这才想起自己午后闹的那一出，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但不管横竖左右，她只要一直守在五竹身边，难道那些奴才们还真能当着她的面、太监了五竹吗！想到这，施叶险些跳出嗓子眼儿的小心脏又落回了原处，她回头看着沉默的五竹小朋友，小声说道：“你待会儿一步都不能离开我身边，知道吗？”
　　五竹点点头，没说话。
　　施叶冲着那名奴仆挥了挥手，奴仆便恭敬地再次行礼，然后悄声地退了下去。
　　此刻，施叶反而不着急了，惹祸认错的事，自然是能晚点、就晚点最好了。她带着五竹朝着媖亲王住的别院一边儿赏着风景、一边儿溜达了过去。

　　媖亲王的别院选在王府东北侧最里面。刚买下此宅的时候，院子里还有座红瓦赤柱的别致小亭子，亭子旁有个鱼池，每到夏日，总能见到那些锦鲤在荷叶下游来游去，争相嬉戏，但媖亲王却命人全部拆了去，连花卉也不让留半棵，只是差人精心栽种了一种常年翠绿的稀罕竹子，除了竹门同往主室的那条石头小路，院子里的其余田地全部都种满了翠竹。短短几年的光景，那竹子便长到了两人多高，密密麻麻的一片翠绿，无论春秋冬夏，总是满眼的荣荣春意，将亲王的主室掩映在后，隐隐约约地瞧不真切。
　　施叶走进竹门时，才看见不远处的石头小路上站着两个人。
　　背对着自己的是府内奴仆，正半弓着身子，聆听吩咐训话。
　　面对着自己的那名男子，身材高大壮硕，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窄袖绸袍，腰间束着用五彩丝攒花织结的一块玉佩，膝上露出暗黄缎裤，底下是青缎黑底的长靴。他的肤色近若古铜，五官清晰而立体，不知遇上了什么美事，此刻竟是笑意满满，如沐春风。
　　施叶下意识地便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但也只听到那男子说了一句“快去快回”，便被发现了踪迹。
　　“小叶终于舍得回来了？”
　　施叶走至那名男子面前，微微低下了头：“大爹爹好。”
　　“嗯，你娘正等着你呢，不过，”男子冲着奴仆挥了挥手，奴仆对着施叶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男子于是又接着说道：“你娘今日有些倦了，请了安就早早回房玩儿吧！别吵着她不能休息。”
　　施叶点了点头：“是，大爹爹。”

　　施叶的亲生父亲，是媖亲王唯一的一名侍夫罗羽鸿，虽然也是将门之后，但相比施叶口中的这位“大爹爹”，则是逊色卑微了一些。“大爹爹”名叫姜书柏，是媖亲王的原配，谓称“王夫”，而他亦是当今帝夫的亲弟弟，身份尊贵，便是施叶平日里也不敢太过放肆，万事仍是依礼而行，不敢造次。
　　施叶自出生后，便断断续续地从旁人的口中知晓，这个世界中，也有一位女皇帝，与她知晓的那位武则天同属一人，只是，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同的事由，这个世界自武则天之后，便一直由女子继位称皇，几百年的时间里，女子当权主事，而男子的地位则渐渐地低了下去，成为了女子生活中的附属品。
　　女子可以嫁娶多位男子，第一位入府的为原配，其余的与妾的地位相似。每一轮月例，由家中妻子翻牌，选中的夫婿有一个月的侍寝时间，若该月妻子未能怀孕，则继续翻牌挑夫，若怀上了孩子，则专心生养。虽说比之男子当朝时的选秀翻牌麻烦许多，但时间却也将这种习惯、习俗慢慢刻成了一种理所当然，即便是在皇宫之中亦是如此，只是以前后宫的三千佳丽早已成了一种传说，如今的后宫别院大部分都被闲置了下来，到了安国当今皇帝的这一朝，纳入的帝侍男子更少，在位这些年来，女帝竟只嫁娶了一位帝夫和五位帝侍，而将其余的闲置宫苑全都修砌改成了他用。
　　而姜书柏，就是当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夫的亲弟弟，后台如此硬气，但运气却差了那么一点点，媖亲王生下的第一个女儿，竟不是他亲生的，那种忿恨与怒意即便是在媖亲王面前藏住了，在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面前，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更何况，他也不需要藏。
　　但今日，姜书柏显然心情极好，并没有过多的为难施叶，便微微侧身半步，把路让给了施叶。施叶拉着五竹一道行了礼，便匆匆向着主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