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pass]傀儡》茶怡

12、沉默

　　自地震之后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珍一环抱着身体蜷曲在楼梯一角，手机没有信号，所以只有等外界援助了。
　　跟石桥的对话并不愉快。

　　珍一很喜欢《沉默的羔羊》里的克拉丽丝。那个姑娘什么都不怕，想着要凭自己的实力在能人辈出的FBI拥有一席之地。
　　变态心理医生嘲笑她是个地道的土包子，因为她特意换了新包，准备万全来与被关在监狱里的他会面，却忘了换掉那双土的掉渣的鞋子。
　　克拉丽丝在小镇出生长大，当然不懂得上流社会对鞋的重视。

　　但是她非常善良。
　　她那些优秀的同僚们以为她只有漂亮外表，在心底看不起她，认为她是一心往上爬的趋炎附势者。
　　身为心理医生的汉尼拔看出她的与众不同，于是他愿意与她交谈。问她为何拥有如此大的决心，身为一个漂亮的年轻女性，明明有许多更轻松的选择。
　　他对她感兴趣，他问她，你的父亲死去后，你为什么要从收养你的亲戚的牧场逃走？
　　克拉丽丝保持缄默。
　　于是汉尼拔下了结论，他侵犯你，他会要求你为他□□吗。
　　汉尼拔也误解了她。

　　克拉丽丝既非利欲熏心，也并不是曾受侵犯，所以才想为被害者，那些少女们讨回公道。
　　因为她非常善良。
　　当年幼的她躺在牧场的小屋里，听见即将被杀的群羊们的叫声，她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她跑出去为它们打开门，想让它们逃走。
　　可是，它们一动不动，谁都不走。

　　最后她抱起其中一只，想要带它逃走。
　　可是最后她和羔羊都被捉了回来，那只羊羔也被杀了。

　　从此以后，克拉丽丝总是能听见羊群的叫声。
　　如果能救下那只羔羊的话，也许就不会这样了。所以克拉丽丝希望能解救失踪的少女。

　　石桥佑记告诉她，他曾经是克拉丽丝，但在放走她后，他就成了个单纯的政治上的投机者，毫无正义和信念可言。
　　珍一没有再与他说话，石桥告诉她她曾经做过什么，也告诉了她，青子和芙花到底是怎么死的。

　　如果不是因为珍一，石桥不会认识青子，如果他不认识青子，青子就不会爱上他，也不会因此而死。
　　如果不是因为珍一，言哉不会陪她杀人，也就不会在她走投无路时，为了给她顶罪而自杀。
　　如果不是因为珍一，言哉就不会死，如果他不死，他就不会杀死芙花。

　　如果事实如此，她为何要继续厚颜无耻地活着呢。

　　当年，石桥佑记是否也是这样，告诉青子他知道她的一切。
　　然后青子乞求他放过她，可他让她自己去死。

　　“喂，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珍一仰起头，问废墟另一边的石桥。
　　“是的，给你注射了药物的人也是我。我在想，如果你忘记了这些，是不是就代表我没有因徇私而放过你，那么，也许我还有机会让我心中的羔羊停止尖叫。因为我并没有堕落为趋炎附势者。”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我想，没有人是天生注定会杀人的。我想我杀那些人也一定是因为我想要让我心里的羊羔沉默，为了给青子报仇。也许我以为我就像克拉丽丝一样坚强呢。”珍一想，失忆后再告诉她一切，就好像她的梦境里，她一刀一刀地捅他的心脏将他的心脏捅成肉泥一样疼，只不过现实里他们的位置对调了。
　　喜欢克拉丽丝的她，其实是与克拉丽丝水火不容的罪犯。
　　真是讽刺。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厚颜无耻地活着呢。

　　至少在死亡世界的那一边，他们在等着她。
　　与她一样堕入腐烂世界的姐姐、妹妹，还有青梅竹马。

　　如果她死了。
　　眼前的石桥也能结束他的痛苦。他对她的网开一面，使得他也陷入了迷茫的尴尬境地。

　　就像食人魔汉尼拔欣赏着善良的克拉丽丝一样。
　　珍一也觉得愿意为了正义摒弃自我的人是何等难得。

　　所以她不能再因为她而毁掉别人了。
　　想要让自己的世界安静，想要让羔羊沉默，对她而言，只有除掉她自己了。

　　对世界来说是祸害、多余的自己。

　　“喂，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吧。”珍一抬高了声调，语气傲慢道，“因为你爱我，所以你才要将我看得和其他生命一样珍贵。正是因为你爱我，所以才要像对待别人一样对待我。你认为我说的对吗？”
　　“在三年前，我就放弃这样做了。因为对待唯一特殊之人，就算是我也没法不去徇私。”他平静地说，声音中并没有太多的热情，“虽然做了尝试，想着如果你失去记忆，是不是就能当你没干过那些事，但是似乎做不到。我既没办法伤害你，也没办法不告诉你干过怎样的事。”
　　毕竟以他的本性来说，对一个杀人狂魔产生这样的感情真是太倒霉也太无可奈何的事了，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你让青子‘自己去死’，所以我也会这样的……自己去死，毕竟已经消耗了你太多的精力，这样还要让你操心就太过分了。权力还是掌握在你这样的人手里比较好。我并不认为杀死那些人有什么不对。因为杀死青子、犯罪的人的确是他们，至于青子的目的，那是另外一回事。如果真是那样的人掌握权力，我们如何能保护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免于受到伤害呢？”
　　珍一轻轻地哼了一声：“以我的性格说这样的话很不容易，石桥，你就好好听着吧。我并不是生来就是傲慢又势力的模样的，我也想有正常的家庭、正常的亲人、不愁三餐的生活。如果可以，我也很想有谁喜欢如此恶劣、毫无优点的我。但是我生来贫寒，既无法无忧无虑的长大，也无法毫无顾忌的恋爱。权力不仅该用在惩罚犯罪上，也应该用在让我们这样的人能够正常地生活上。所以，你这样毫无私欲，愿意担当恶人受人仇视的人，是那些贫寒又无法保护自己的人的希望。我不会污染这份希望。”

　　“既然已经花费了我的感情和精力，就不要客气了。”石桥握住她扎入她自己心脏的匕首，抽出来，又扎入了她的后心，“因为我是真的爱你，所以不会连杀了你这点事都不愿花费力气去做的。”
　　“虽然眼泪都忍不住掉下来了。”珍一爽快地回答他，“但我还没死，所以你得再努力一点。

　　匕首在她的心脏里搅动，将她的心搅成肉泥。

　　“仅仅一秒，你向我保证，我现在是有人保护的，我可以做回正常的少女，而不是变态的、坏掉了的杀人狂。”

　　石桥抱紧了她的身体，匕首深深地没入了她已变成一团肉泥的心脏。
　　他也是同样生而贫苦，父母兄弟的生命被人视为草芥，可他走上了与她截然不同的道路。

　　珍一的期望是什么呢，她期望有与他们一样深知毫无力量的痛楚的人能够保护同类避免走上与她同样的道路吧。

　　毕竟她也有珍爱的亲人、朋友，也有只敢默默暗恋的对象。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成为这样的杀人野兽，这是她亲口承认的。

　　尽管在历史与时光的长河中，人们只算得上是幕前表演的傀儡。
　　但是，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唯一珍贵的宝物。
　　所以，希望有人能保护那些无法保护自己的人们。
　　得到权力，然后保护悲惨的人们能够沐浴阳光。

　　黑暗中，他伸出沾满鲜血的手，阖上她的眼睛，扰乱她精神的羊羔已经沉默，所以她能够安眠。
　　他抱紧了她的身体，她是唯一珍贵之人，至少对他而言是。
　　哪怕她是十恶不赦的杀人鬼，哪怕她是精神扭曲的变态，但至少她是理解他的。

　　在这个因特殊事件而停班的清晨，他想好好睡一觉，之后，他会继续他的角色——狡黠无耻、追逐权力的政治家。

　　厚生省发来的邮件将在两个小时后到达。
　　那预示着新的傀儡戏拉开序幕。

　　但是珍一已经在怀中了，所以他睡得很沉，就算醒来后也不会再听见羊群们低声啜泣的声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