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尽风月无边》巫边雀

2、清韵

　　那石门后是更为宽敞广阔的院落，门旁种着两处翠竹，中间是一棵巨大的山樱树，院周是一围的房间，每间前都种着花草。“左边都是姐妹们的住所，右边‘馝馞阁’是厨房，‘千珍阁’是饭厅，‘万器间’是仓库，‘渺音阁’是乐器房。”蓼蓝一一为风月二人介绍。

　　十几人进了千珍阁，蓼蓝便让几个女子去馝馞阁将早已准备好的午餐端了上来，盘盘都为兰草青花瓷盘所装，荤素相和，十分精致可爱。

　　一风刚尝了一片肉，便不自觉眯起了眼。“这么美的菜，我们那儿从来没人能做得出来！我活了十五年，师父连肉都没怎么给我吃过……”

　　众女子顿时投来同情的目光，有人问道：“我们同为乐者，不知二位妹妹师承何处？”

　　风月二人的筷子都顿了顿，桌上登时静了下来。“都已经去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一风说罢又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方才那问话的女子忙内疚道：“妹妹节哀。”

　　蓼蓝见气氛冷了下来，道：“伤心事儿就莫要再提了，今晚就有乐班演出，消息都已经放了出去，可是头牌染重疾不得不退了楼，我们这儿的姑娘只会吹弹跳舞，不会唱，这主角儿就交给你们了，吃完后你们便去练练。”

　　“不行不行！我只会胡琴，这种悲乐，我一唱便毁了，这主角儿还是交给双月一人罢！”一风忙道。

　　“那便交给双月了。”蓼蓝道。

　　双月目视下方，轻轻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清韵楼的客人陆续走了进来，出高价的都上二楼雅座观赏，出价稍低的便只能在一楼仰观，尽管价钱都高于平常，座位有限，也有人愿意站着听曲儿。

　　蓼蓝一站到二楼台上，四周便没了声音。“各位客人，桃枝姑娘突染重疾，无奈之下已退出清韵楼，事发突然，不能让客人们如约一见桃枝风采，实为本楼过错。但本楼新来的风吹雪、江浸月两位姑娘，比起桃枝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晚的表演一定会让大家满意。为表本楼歉意，今晚在场的客人茶水饭食价钱全免。”说罢蓼蓝盈盈一礼走下台来，方才客人面上的遗憾之色也消了不少。

　　六名女子分别坐在了台周的六张雕花圆凳上，一风被换上一袭紫裙，坐在右边第一个，本是活泼好动的一性子，一端好要拉胡琴的姿势便像变了个人一般，也不管前方的客人，只低头看着怀中的胡琴，目光空洞，不觉又想起了师父。

　　在风月二人眼中，师父师娘就是谪仙般的人物，别说是谷中百名弟子了，恐怕连这世间也再找不出一个了。传说师父师娘在几十年前是纵横江湖的风云人物，练得绝世武功，修得容颜不老、长生不死之术，后隐居在荻谷之中，陆续收了些孤儿做弟子。不过，容颜不老是真，他二人一直都是鹤发童颜，但长生不死却是假。师父告诉她，长生不死只是江湖虚传，世上也并无神仙存在。
　　谷中百名弟子，只有她风月二人是二老正式的徒弟，深得二老真传。一风被她师父所收，双月被一风师娘所收。可令一风难解的是，荻谷与世无争，并无仇敌，怎会落得全谷弟子尸骨无存的下场？唯一的可能便是为那绝世秘籍《鬼炎功》与驻颜之术《冰骨诀》。

　　若不是师父师娘正在闭关渡劫的紧要关头，荻谷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或许她二人当初碰巧溜出谷游玩，正是上天为荻谷留下的后路。

　　想到此处，一风悲从中来，脑子里再融不进其他，直到后面的姑娘开口提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台中又围了六名女子，各个身着轻纱绿裙，梳着飞仙发髻，玉臂微露，随着乐音响起，袅袅舞了起来。二楼之上本应是三楼客房，但舞台一处却直通楼顶，格外宽敞。只见双月身着广袖白纱裙，怀抱紫檀琵琶，轻点楼顶红绸，缓缓自空中落下，白衣飘飖，青丝纷飞，发间一支白玉簪莹润光洁，眸中似氤氲了一层雾气，让人捉摸不透。目光所到之处，都如海浪击石般，泛起千层白花。

　　玉足落地，双月顺势转身侧倚，素手轻抬，拨起琵琶弦，轻唱到：
　　“伤怀离抱，
　　天若有情天亦老，
　　此意如何，
　　细似轻丝渺似波，
　　扁舟岸侧，
　　枫叶荻花秋索索，
　　细想前欢，
　　须著人间比梦间……”

　　声音略带沙哑，却独有一番凄凉韵味，让人不禁心生悲意。

　　前方右侧一桌上，仅坐了两名男子。一名青衣男子斟上一杯茶，恭敬地递给了另一名白衣男子。那白衣男子轻柔地接了过来，轻抿一口，含笑地看着前方，面色温润，恰如一块美玉。“这女子竟然还是个有功夫的。”他的声音很轻，话后又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那青衣男子无奈地看着白衣男子，道：“公子，为了这个雅座您可是花了五十两。”

　　“无妨。”白衣公子轻摇头，目光仍注视着前方的白衣琵琶女，笑容却淡了下来。“交给我舅舅就好，他不是号称是付家的支柱么？”

　　青衣男子见白衣公子目不旁移，便道：“公子，这女子实在是超凡脱俗，您若是喜欢，不如将她买到家中。”

　　“这等姿色，恐怕清韵楼也难得放手。”白衣公子顿了顿，苦笑道：“况且现在，无论是谁被带到家中，都只能被那人当做要挟我的工具。”

　　青衣男子闻言，沉默不语。

　　两层楼都在享受着清韵之风，一群人却突破门口两名女子的阻拦冲了进来，登时不少人的目光都移到了门口。

　　“楼上的那个娘们快给老子下来！老子饶你不死！”为首的男子朝上破口大骂道，原来正是白天那位贺少爷。和少爷的身后跟着六名大汉，个个金刚怒目，腰间佩刀，气势唬人，吓得一些楼下的客人忙离了桌椅退到了一旁。

　　楼上的乐音戛然而止，楼间传来几声扣剑声，看来有些江湖侠士想拔剑平乱了。

　　一风最先跳到了二楼扶栏后，俯视着下方，笑道：“啊哟！这不是鼎鼎大名的贺少爷嘛！看你脸色不错，不知是哪家神医帮你扼住了毒性？不过好像还没彻底根除啊……”

　　“好大胆的小姑娘。”那白衣男子轻笑道。

　　楼下贺少爷脸都扭在了一起，指着一风喊道：“臭娘们，你要再不给解药，我就把那个娘们抓回去做小妾，把你抓回去天天折磨得半死不活！”

　　此话刚落，双月便迅速移到了一风身旁，怀中琵琶还未放下，额前几丝头发微微遮眼，眸中冰冷如霜，把一风都吓了一跳。

　　“双月……”一风缠着声音唤道。

　　“嗯？”双月收起眼中冰霜，微微侧头看着一风，脸上只剩了无知不解。

　　一风顿了许久，才道：“你颇有女鬼风范。”

　　双月眨了眨眼，居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一风打了个寒噤，看向楼下，道：“贺少爷，给你解药之前，你还有个东西落我这儿了要还你呢！”

　　说罢一风不知从哪变出了那把孔雀尾羽扇，只微用力，扇钉便断了，随即右手一挥，扇叶径直射了出去，眨眼间，贺少爷和那六名大汉每人两边肩膀前各扎了一片扇叶，煞是好看，楼中立马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和雷鸣般的掌声。

　　双月欣慰道：“一风，你暗器功夫又见长。”

　　“嘿嘿，”一风自豪地插起了腰，“强项嘛，强项。”

　　贺少爷是出了名的恶霸少爷，居然被个小女子摆了几道，观者大为开心，受者暴怒不已，硬拔下肩上的扇叶，大吼一声：“上！”

　　那群大汉已被一风激怒，一听号令，都操起大刀要向楼上冲去，楼间拔剑声想起，几名侠客就要冲上前来，整个楼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女子狂妄的笑声，其间夹着内力，一些功力低下的人已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方才准备斗武的那些人也谨慎地站在了原地。

　　只见一女子身着广袖红罗裙从天而降，袖沿裙角滚着金边，腰间挂着金色宫绦，裙上绣着紫藤萝。三千青丝半绾半垂，左边别着艳红山茶花，右边插着金蝶步摇。额间一点菱花妆，一双凤眸妖娆含情。落下时，漫天花瓣纷飞，更添一分意韵。

　　红衣女刚落地，便回身向二楼道：“花儿撒的好，明儿个姐姐带你们买首饰。”说罢跃身倚到一张桌上，妖娆万分，不禁让人遍体一酥。“各位侠士收起刀剑，稍安勿躁，妾身这清韵楼可不喜打闹。”

　　“阁下难道就是传说中难得一见的清韵楼主烛影摇红？”一剑客收剑拱手问道。

　　那女子看向那剑客，道了声“不敢当”，又睨向贺少爷，笑道：“原来是贺家少爷呀，妾身还当这清韵楼中来的都是些雅客，谁知却来了这些粗鲁的莽夫！蓼蓝，送客！”

　　“是！”蓼蓝无视六名大汉走到贺少爷跟前，冷然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