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睿瞳

27、凌晨

　　第二天，我很早就睁开了眼睛，我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凌晨三点，果然早得很。

　　我揉了揉额角，缓缓做起了身。我一向是不习惯睡回笼觉的，不是不困，而是睡不着。我叹息，下了床走到窗边，窗外群星闪烁，月色残缺，社区里的路灯亮着暗淡的黄光，看起来模糊而危险。

　　这样的夜空让我联想到了宽阔的舞台，灯光闪烁，觥筹交错。若闪烁着的星星是主角，那么如何解释那星星成千上万？若闪烁着的星星是配角，那么为什么该作为主角的月亮却争不过星星的光辉？若闪烁着的星星和暗淡的月亮都是配角，那么主角是否就是太阳？可是，若是就连月亮也沦为配角的话，那么，这该是一个如何重要的配角呢？

　　我勾了勾唇角，敲了敲额头，夜色总是可以给人以灵感，这句话果然不假，这样的夜色的确让我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我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走出房间，然后下楼，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牛奶。装着牛奶的盒子上画着黑白相间的奶牛，一副天然健康无污染的样子，我用手指将牛奶盒的封口捏成适合入口的形状，然后一点一点地喝。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很凉，不过还比不上醉蓝，毕竟，醉蓝里的是冰，而牛奶并没有被放进冷藏。我端着这盒牛奶，一边喝一边慢悠悠地往房间走。刚走到房间门口我的手上的牛奶盒四周的水就已经开始因为牛奶的温度而开始液化，清凉的水珠汇成细流顺着我的手指淌到我的手臂上。我用另一只手擦了一下，马上就又有另一股水流淌下来，于是，我再不去擦拭，干脆放任自流。

　　我回了房间，坐在床边，安静地一口一口地喝着牛奶。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牛奶的味道的，我记得我第一次喝牛奶的时候是在六岁那年，拿给我牛奶的是瑚姨，她告诉我说把这种乳白色的液体喝下去就会身体健康。当时的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然后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就自胃底一直攀到喉咙。那天，我趴在洗手台上干呕了好几个小时。

　　自那以后，我很少喝牛奶。这种讨厌源于天生的厌恶，就像是某种奇妙的条件反射，即使在努力我也反抗不得。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了和苏武一起喝下早餐的牛奶，习惯了牛奶的味道，习惯了一次又一次的恶心，直到不再恶心。其实，人都是会变的，这件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在现实面前，若不能反抗，便只能顺从。

　　我在牛奶面前，曾经可以反抗，可以选择不喝，所以它服服帖帖地趴在我的脚下，不敢爬上我的衣襟。但是后来，我生活的环境改变了，我的世界里不再只有我、母亲还有瑚姨，还多了苏启和苏武。所以，我开始改变。一直服帖地盘在我脚下的牛奶也趁着这个机会反抗起来，它攀住我的衣襟，钻进我的喉咙，让我一次又一次恶心地呕吐，然后，渐渐适应。

　　在命运面前，若不能反抗，便只能顺从，然后被命运狠狠地玩弄。

　　我喝完了牛奶，顺手把牛奶盒放到床头柜上，继续望着夜色发呆。昏黄的灯光在道路两旁圈圈点点，仿佛在渲染着某种气氛。我已经不想再去回想和苏武的对话和他的反常，惊恐太多、惊吓太多、惊讶太多，唯独没有惊喜。

　　说到苏武的表白，我突然想起来王瀚对我说的话，他问我，如果，他会爱我我会怎么样。我记得我的回答是，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相较于苏武的话，王瀚的话给我的感觉要来得更真实一些。

　　我敲了敲额头，自嘲地笑出声音。苏文，你忘了吗，你曾经说过，王瀚是主角。你曾经一眼就看出王瀚是主角。

　　主角都是生活在舞台上的强者，他们的心思并不是一个小小配角可以妄加猜测的。而我，苏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配角，没有能力、更没有勇气去猜测、去端详。

　　我只能坐在台下，看着主角们的表演，或者端起咖啡，安静自若。当然，我毕竟还是一个配角，所以有的时候会有我的客串。有的时候，我也会走上台去，和主角或者是配角对话、微笑、握手。

　　作为一个配角，我能做的不过这些，再不会多一分。

　　可是，现在的生活却让我活得异常迷茫----最近我的戏份实在太多，多到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就是舞台上光鲜亮丽的主角。

　　但也不过只有一瞬间罢了。

　　苏文一向有着自知之明，断不敢把自己定位得那么高，高得让人忍不住惶恐。

　　我摸了摸肚子，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钟，已经凌晨四点半了，一盒牛奶只占了一个胃底，我突然觉得有些饿。

　　于是，我重新走出房门，下了楼。

　　走到厨房的时候，我看见了苏武的背影，他正在翻着冰箱，就像一个半小时之前的我一样。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拿了一盒牛奶关上了冰箱的门转过了身，看见我的时候，他似乎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勾了勾嘴角，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然后，他开口：“哥哥，好巧。”

　　“好巧。”我下意识地回复。

　　我早就养成了这样的条件反射，先简单地回复主角的话，然后再开始思考。

　　我不是主角，我不必深思熟虑，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得完美得毫无破绽。

　　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人是苏武，他一向运筹帷幄，而我只能模模糊糊地说出意义不明的话来混淆耳朵、视线、和思想。

　　“哥哥睡不着？”苏武捏开了一盒牛奶，然后喝了一口，乳白色的液体沾在他的唇角，他不自觉地没有擦拭，我看着，然后选择一言不发。

　　若我提醒了他，是否算是违逆主角？

　　“不，我饿了。”我抿了抿唇，说道。

　　月亮突然间明亮起来，或者就是路灯一下子比刚才更亮了一些，明明没有开灯，在苏武的注视下，我却觉得整个厨房都开始越来越明亮。

　　或者说，仿佛整个世界的灯光都在这一瞬间照射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我的眼中，在这一刻，唯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