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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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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相聚,都是为了再见,所有的再见,都是为了继续的惦念
01
炎真将最后一个高脚杯返回木架上,窗外开始飘起雪来。
他推开窗户伸手接了一点在手上,细小的雪籽一接触到温暖的空气迅速融化成掌心的一滴水,圆滚滚的有点冰冷。
觉得这样很好玩,所以炎真没有立刻关上窗户。呆呆看着雪飘进来落在地板上,窗户上,吧台上,发出类似下雨一般淅淅沥沥的声音,慢慢融化,
不能怪他不做生意上心,在不显眼的小巷开着一间不显眼的餐馆,而且正值午睡时间,没有客人可以招待,只好做做无聊的事情打发时间。
不过有客人对笨手笨脚的炎真而言,也许更难打发时间。
雪渐渐变大,趁着飘进来的雪花还没波及一旁的酒柜前,炎真叹着气伸手就要将他们关上。
一瞥之间转过街角的黑色轿车让他当即愣在那里。
——是黑手党的人。
没事,和我没有关系。
即使这么告诉自己,心里还是下意识紧张起来。
年少时在那个世界摸爬滚打的经历,没能给他留下什么称得上是美好的回忆,唯一一点可怜的温度与信任也被他亲手覆灭过,消失殆尽。
所以过了这么多年,能够在刺杀彭格列十代目失败后还全身而退这个事实对炎真而言还有点做梦般的喜悦与陌生。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窗外风雪的声音中呼应忽灭,炎真左右张望想找个防身的道具,一秒钟后立刻否定这个幼稚到可笑的想法。
如果有人想要取走他的性命,现在的自己出了乖乖挨宰还能做什么呢。
该来的躲不过,想到这里整个人反而镇定下来,注意力集中到室内唯一的一扇门上。
磨砂玻璃中透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因为雪光的反射微微发亮,似乎在抬头看门口上方,那个方向挂着一枚“午休”的标示,炎真侧耳听见细碎的意大利语传来。
“……不在……吗……”
依旧不纯熟的语调唤起了他久违的不带一点杂质的欣喜,毫不矜持的抛去忐忑和猜疑,穿过室内撞翻了桌子椅子凳子撞痛了膝盖,家具倒地的乒乓声中,几乎是扑上去拉开门。
门上的铃铛叮咛作响,炎真直接撞上等在那里的沢田纲吉,很痛。
雪下得极大,沢田纲吉的背后一片模模糊糊的黑灰色,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他几乎要融进背后的风雪,神色有些疲惫。
沢田纲吉在他的凝视下弯起眉梢笑了,炎真的耳中再没有风雪的呼啸。
“啊呀。”
褐发青年在看见他身后狼籍的室内显得有些无奈,沙哑的声音带了点生病的疲倦,嘴角有着最初的笑意,细细的眉毛却皱起来,身后是那辆黑漆漆的旧款法拉利。
“外面很冷,不让我先进来吗?”
02
然而炎真没有立刻放他进来,因为他早就发现沢田纲吉车中有人正贴着窗乎向这边张望,身形隐藏的很好,那头耀眼的金发却在狂风中刺目难忍。
眼神黯淡,炎真明知故问的指着问“那是谁?要不要让他进来。”
面前只高自己几公分的青年突然极具压迫力,毫不掩饰眼里冷冰冰的质问,嘴唇紧紧抿着。
看着看着,却觉得像个受伤的孩子。
沢田纲吉嘴角闪起细小的狡猾,抓住炎真的领带向下一拉,主动献上一个蝉翼般的亲吻。
“那是巴吉尔,让他在车里等我回去就行了。来找你玩的只是我。”
沢田纲吉伏在他耳边轻轻说着,身体因为寒冷或是别的原因在轻颤,听到他老实的回答的炎真环住沢田纲吉纤细的腰肢。
他在他耳边低语,惩罚似的咬了咬纲吉的耳垂,怀里立刻传来激烈的颤抖。
“好,比起这个,还是快点让你暖和起来吧。”
侧身让沢田纲吉进了屋,那人耳垂还在发红的,厚重的披风上未化的雪水滴滴答答落在刚拖好的地板上。混血血统加上四年的光阴锤炼足以为他打造一副完美的轮廓,喘着气,红着脸,尚未完全脱去少年稚嫩的眉宇间有说不出的沉静,与寂寞。
转身和上门,炎真像往常一样帮他除去厚重的披风,走向衣架的途中又折回来,把披风塞回纲吉手里。
“屋里有些湿冷,还是穿上保暖比较好。”
“不要——”沢田纲吉推开炎真的手,“这样抱着没感觉。”
语音落地,两人都咻的红了脸。
烧好水的电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炎真赶紧跑过去把它关上,卸下水壶的空挡打开了吧台所有的柔光灯。
沢田纲吉挂好披风向这边走来,炎真突然有点后悔,不知道大半年没检查的柔光灯有没有黯淡,有没有不合沢田纲吉的喜爱。
他低头往马克杯里倒着热水,咯吱一声告诉他沢田纲吉已经坐在自己对面,炎真偷偷抬头看见青年在灯光中满足的伸展四只,像一只懒洋洋的猫。
一个少年般简单的微笑在沢田纲吉脸上慢慢浮出,他唇边有着朦胧的光晕。
瞬间就安下心来。
热气蒸腾,牛奶咖啡的香气在飘散。
满地歪七扭八的桌子椅子没人理睬。
“这次可以呆多久?”炎真磨着咖啡豆问他。
“到傍晚为止。我要加很多奶和很多糖的曼蓝。”
“那就不是曼蓝而成小丫头们喝的拿铁了……傍晚可是很长的。”
“是啊,很长……”
沢田纲吉用手指一下一下卷着下颚附近的碎发,这个幼稚的小动作和以前一模一样。
炎真低下头掩不住的笑意。
冒着热气的马克杯推上前,沢田纲吉一握住暖呼呼的杯子便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很快这声叹息看见杯中纯白的牛奶时变成小动物一般的哀叹。
“怎么是牛奶啊啊?”
炎真搅动着自己的马克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在沢田纲吉的怨念中挑眉道:
“你确定自己有一个健壮到足以空腹灌下咖啡的胃吗?”
无法反驳。
随手扶起一把椅子和矮桌,炎真坐下,纲吉自然的挪过去,两个人捧着热腾腾的马克杯靠在一起,呼吸着彼此身上起伏的味道。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安静的牛奶香气,不知名的CD安静转动,钢琴清脆简单的几个音符在柔光灯笼罩的室内来回优雅碰撞。
窗外风雪呼啸而过,纵使是冰天雪地的寒冷,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炎真低头,从这个角度看得见沢田纲吉毛蓬蓬的头顶,他用脸颊蹭着那多少年也没有伏贴下来的头发,沢田纲吉抬起头,用他温和的褐色大眼睛看着炎真,笑一下,然后又埋下头。
他知道沢田纲吉要的不多,仅仅这样的依靠与温度足以让他满足到不想言语。
炎真低头在他耳边细细抱怨:“你总是来的突然。”
来得突然,走得突然,好像我生命里一道可遇不可求的光芒,在寒气逼人的寂寞中向我伸出手,祈求慰藉。
而我一定会跑着过去,握住你的手,直到某一天你不再需要为止。
03
“呐——”
沢田纲吉靠着炎真,不眨眼的看着杯子里乳白的漩涡说道:
“明天是彭格列的正式继承式。”
他的头几乎低垂到他的胸口,炎真慢慢放下手中的马克杯。
杯底碰到桌子发出小小的咔哒一声,几缕未散的热气慢悠悠冒出来,马克杯上的兔子花纹和纲吉手中的一模一样。
“一想到再不能尽情的任性,总觉得,失落呢。”
“所以来向我告别的?再顺便告别你的任性?”
“不,想见你,所以来见你。而且……还想最后任性一次。”
纲吉抓住他的右手,两只掌心摩挲共同着一个硬硬的物件。炎真打开手掌看着纲吉塞过来一把钥匙,哑然失笑。
“就算你给我卧室的钥匙,我可是连彭格列的大门都进不去呢。”
知道正在被耍的纲吉哭笑不得,摇摇头连声说着“不是的哦”
他眨眨眼睛,钥匙在指尖旋转,发出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
“明天下午四点,二号车库,请以‘朋友’的身份过来,偷偷的。”
“做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单纯一个听起来像问句的陈述句,炎真从纲吉指尖取下钥匙收进口袋。
他环过他的肩膀,转而讲起一些琐碎的事情:
“你还记得这个杯子吗?三年前我们一起去买的……你肯定记得。没发觉我的这个看起来新一些吗?”
“嗯,你不会是虐待我的杯子吧,反对差别待遇哦。”
“不是的……我不小心摔碎了自己的那个,所以跑去买了一个新的。
“你不知道这个杯子有多难找,从米兰到西西里岛……”
“……如果当初我能更小心一些…”
“…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一个…”
“……我们…总有无法弥补的……”
纲吉努力支撑起犯困的头颅,炎真像老婆婆一样絮絮叨叨的声音却在把他拉向无止境的瞌睡中,朦胧间他们摩擦着彼此掌心中的茧,搬运货物留下的,握笔留下的,做家务留下的,练枪留下的。
有些急躁的在交合的掌心中摸索,却找不到哪一块茧的位置是相同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熟睡的纲吉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不用为他人考虑,也不必背起黑手党黑暗的负担,专注着自己平稳的呼吸,一点点自私的样子很可爱。
炎真慢慢松开固执纠缠的手指,拨开他细碎的头发,在纲吉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桌上的杯子里还残留着热气,被炎真推醒的纲吉离开他肩头的同时门把转动,一身黑色正装的巴吉尔推门而入,对炎真露出温和的公式化笑容。
微笑在贴身秘书脸上停留不出一秒,嘴角在看见纲吉空荡荡只着便装的身体时立刻垮下来。
凭着闪电般的身手和良好的记忆力从衣架上固定的位置抽走彭格列I世继承而来的珍贵披风,纲吉迷糊的眼睛还没睁开巴吉尔几步夸张的飞奔,风一般来到他们面前,用披风完完整整的裹住正毫无形象边揉着眼睛边摇晃起立的十代首领,一整排扣好的金色扣子整齐的扣在一起。
全程共耗时七秒,炎真停在空中的手也呆滞了七秒。
“已经超出预期的时间,这样下去会赶不及在晚饭前回去,所以请尽快。”
巴吉尔正在替纲吉整理衣领,个头已经超过纲吉的他身体微微前倾,用修长的手指抚平他领口翻起的布料。
两个人靠的很近,很亲密。
炎真捏紧手中的钥匙。
整理完毕,纲吉回头,一个笑容在他修炼的波澜不惊的脸上闪现,凝固,急转直下。
几乎就在同时尖锐的空气撕裂声传来,击穿骨髓的热度与锋利从黑暗的各个角落袭向他们。
————————
他们不再是14岁的少年,不再在充斥着未来的恐惧和期待中跌跌撞撞的放肆,永远停留在不会受伤的季节。
停下来的只是一片片薄凉的回忆。
04
桌椅仍旧是颓然的倒在房间各处,有的被生生劈裂成两半,有的被烧成木炭,七零八落全是木头的残片,支棱着尖锐的遍布的弹孔,大小不一,摸上去还有温温的温度。
炎真把倒下的桌子椅子一个个扶起来,慢吞吞的擦拭着上面许久未打扫的灰尘。
实在碎的厉害的只好用扫帚扫进角落,不一会堆积起一座小山。
纲吉杀了人,很多很多人,面不改色。
这个早已不陌生的事实勒的他浑身发痛。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一切发生的不知道是太快还是太慢,被纲吉扯进角落看子弹从身边擦过自觉不过几秒钟,看着纲吉试图冲出去又被枪林弹雨压回来时又是恍若半个世纪一起一伏的折磨。
他只能在他身后扶着肩膀,颤抖。
后来巴吉尔引走了火力,让两人得以有喘息之机,片刻之后黑色披风卷着高温的火焰冲向敌人的中心,同时门被踢开,云雀恭弥的拐子直接甩上两个人的腹部,巴吉尔的枪及时点中头目。
结束的时候他整个人疲乏不堪,纲吉来不及说太多就被巴吉尔推进车内带走,云雀恭弥用鼻子问候一下自己,开着另一辆车飞快追上去。
留下炎真向着纲吉消失的方向怯怯伸出一只汗水淋漓的手掌,立刻被风吹的冷彻。
灰尘被扬起来,在光下颗粒分明,炎真机械的重复着。
弯腰,扶起,扫走,弯腰,扶起,扫走,弯腰,扶起,扫走。
他在一片迷茫中神游天外不知所措,极力想要忽略地上大片涂抹的血迹,同样沾着血的手发着抖,连同全身像细弱的芦苇一样颤动。
脑海里走马灯的反复切换着两个人的表情,寂寞的任性的纲吉,隐忍的凌厉的巴吉尔。
画面或一转变成纲吉满脸不属于他自己的鲜血,半跪着躲避子弹,手中的消音枪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声音,眼前的敌人像木偶一样纷纷倒下。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打湿了发迹,眉头纠缠在一起,眼睛丝毫没有转移过视线。
笔直的接受着罪恶的现实。
炎真不记得他购置过这么多桌椅,一个人默默打扫了很久,摆好的椅子总是被再度碰倒,砸到脚趾不觉的疼,只是心里越发的窝火。
他把手放在膝盖上,撑起满是汗水的躯体,眼前迷蒙的一片灰暗,就像他体内那股抑郁依旧的黑暗一般浓稠,在四肢百骸肆意奔流,寻找着突破点。
“啊啊啊啊!!!!!!”
炎真猛地将手中破烂的抹布扔出去,不知道落进哪个角落里。
在这个沾满灰尘被人遗忘的屋子里,连带着黄斑的天花板也在低低嘲笑着自己。
他向上仰着头,用力虐待着自己的脊椎,幻想这样能不能看见天空。
“啪”的一声,仰头过度的炎真呈大字型摔在地上,鼻腔里全是呛人的灰尘味。
废柴炎真。
你什么本事都没有。
回到阴沟里继续做老鼠吧。
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刚才的动作终于耗尽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哗啦啦从眼角漏出。
头顶依旧是脏兮兮的天花板,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一丝天空的影子。
恍惚的他看见黑暗中有一盏路灯,脸上写满懦弱与不甘,握着毫无杀伤力的匕首站在灯下的自己。
他面前是依偎在一起的巴吉尔和纲吉,取代了曾经的自己的巴吉尔。
不一会巴吉尔的脸融化了,变成狱寺隼人,变成山本武,变成云雀恭弥,变成各式各样的人。
纲吉在他们怀里无知觉的熟睡,脸上是一片安定与寂寞。
他们都向着他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笑声好像穿越了现实与幻想的界限,钻进耳朵里,附在耳膜上粘糊糊的甩不掉。
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好嫉妒的?
最后把他从我身边夺走的人还是你们。
05
意大利的第一场雪停的悄无声息,夜色渐浓厚的街道上堆积着无人打扰的积雪,褪去的日光下白雪表面变成了哑光的灰色。
沢田纲吉用袖口在布满白雾玻璃上擦出一块随意的透明痕迹,把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抵在玻璃上。
“都处理干净了?”
“已经派了人暗中保护炎真君,确定对方是上个月围歼行动中受牵连的小家族。”
“我还以为敌人会更多一点…恭弥要怪我多事了。”
“让云守暗中守卫是很正确的做法,您在这个敏感的时机去见老朋友…只能说识破圈套的人还是有的。”
纲吉目不转睛的看着玻璃上的倒影,里面是一张极温和的脸,玻璃中的那个沢田纲吉微低着头,头发低垂在眼前盖住了那条曲线凌厉的眉毛,嘴唇和鼻梁线条柔和,即使到了成年的年龄,眼睛还是保持着小孩子特有的凝视感。
但他知道自己是个何其虚伪的人。
“但是还是有人来了,可能性有两种:在有陷阱的情况下还能够杀掉我的自信,或者是内讧…”纲吉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不那么辛苦,“通知云雀,停止追捕。”
在尖顶建筑之间兜兜转转绕着圈子,确定无人跟踪后掉头转向郊外,行驶约莫一小时后他们乘坐的车从后门溜进停车场,平滑的停进角落里。
副驾驶上的巴吉尔先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绕道另一边替纲吉打开车门,纲吉歪了一下身体探出苍白的脸颊。
“抱歉,动不了了。”他吞吐着气音小声说,脸上汗津津的,“不要惊动他们。”
巴吉尔带着担忧的神情思索几秒后,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到纲吉旁边。
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们几眼后“知趣”的溜走了,关上门时巴吉尔已经脱下纲吉的披风,
纤长的手指抽走领带,纲吉静静看着他像剥粽子一样把他的上衣一件件小心拉开,解开最后一件带着血色的衬衣。
巴吉尔轻轻按压着占据纲吉上身大半面积的绷带,大致确定了伤口的撕裂处后从座位底下拿出医药箱,解开绷带重新消毒包扎。
绷带棉签酒精双氧水缝合线在巴吉尔手中交替上阵,沢田纲吉看着巴吉尔有条不紊的动作,盘踞已久的疲倦又浓了几分。
脑海中炎真笨拙而同样认真的模样一闪而过。
“纲吉,你今天欠我很多解释呢。”
大厅入口处遇见刚回来补眠的云雀恭弥,一手扶门挡住两人一边打着呵欠。
把两个极不协调的动作做的完美无缺的云雀,目光久久停留在纲吉敞开的领口上。
巴吉尔瞬间全身紧绷一股不祥之感自脚掌心只窜头顶,而纲吉慢悠悠的扣上衣领,对云守露出若无其事的微笑。
“很晚了,去休息吧。”
他轻柔的声音里找不出一丝应当被责备的地方,原本一脸杀气腾腾云雀恭弥在瞬间的恍神之后,看着沢田纲吉这张令他牙根发痒的脸,无力的转身。
他去睡觉了。
“有时候呆呆的很可爱吧。”纲吉目送云雀离开。
逃脱咬杀的巴吉尔笑的万分勉强,下一秒肩头多出了一份重量,沢田纲吉闷不吭声的摔进他怀里晕了过去。
结果善后的还是自己这个倒霉蛋吗?
把昏沉沉的纲吉拖进被窝,守在床边一页页翻看未完成的工作,时不时还要出面应付一帮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冒出来的守护者和瓦里安,强硬将他们赶回去。
夜半时分巴吉尔累摊在沢田纲吉床边一动不动的装死,此时此刻的他深刻体会到曾经纲吉冒着被reborn爆头的危险也要翘班的心情。
他把脸埋进被子里,脸颊贴着纲吉放在外面的手腕,淡淡的药味和血腥味一起混杂在鼻尖,巴吉尔簇起眉头。
耳边沢田纲吉略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睁开眼有气无力的说。
“巴吉尔…我肚子饿了。”
凌晨四点,厨房。
巴吉尔利落的切着蔬菜,脚边窝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猫。
电砂锅发出低低的呼噜声,脚边的猫咪站起来步履轻盈的走开了。揭开锅盖把蔬菜鸡蛋和药物一起丢进去搅匀,大米的香气随着水雾扩散开来。
围着奈奈的围裙满脸无奈的他一边照看火候,止不住的碎碎念着:
“到底我黑手党还是保姆?”
06
炎真被透过眼睑的日光惊醒时已经日上三竿,昨晚躺在地板上浑浑噩噩的睡了一夜,坐起来时灰尘和木屑扑簌簌从身上落下,他连忙捂住口鼻。
一抬手发现掌心还握着纲吉留给自己的车钥匙,昨晚没来得及仔细看,今天才发现他的钥匙扣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布艺小狮子,神似生气时的纳兹。大概是因为和自己一起在咖啡厅的废墟里躺了一夜,小纳兹的身上脏兮兮的蹭满了灰尘,一对圆溜溜的眼睛貌似愤怒而委屈的望着自己。
炎真抚过纳兹粘着灰的鬃毛和尾巴,喃喃自语:
“一起去找你的主人吧。”
锁好所有的门窗,整理了几件日用品,从夏装到冬衣一应俱全的塞进旅行箱。
站在门外的炎真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远处人来人往的大街愣了很久。最后还是不甘心的回到店里,翻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塞进箱子里。
他抬头扫视着这个蜗居了四年的小咖啡厅,这里面有他委曲求全了四年的感情,被时间虫蛀的破破烂烂,只剩下一副单薄的骨架,任何一场风雨都能将其覆灭的干净。
咖啡厅的门关上,叮当声中门顶黄铜色的铃铛四周一片浮光跳跃。
拖着箱子踢踢踏踏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秋末初冬难得一见的暖阳从云层的罅隙间倾泻而下。路边未化的积雪提醒着人们昨夜的风雪不是一场梦。
小猫轻轻溜过街角,邋遢的流浪歌手捧着吉他,懒洋洋的弹唱着古老的民谣。
“……曾经勇敢的小水手,如今只剩下一艘开不动的破帆船……”
“……他要到哪里去寻找她丢失的自由……”
炎真掏出一枚硬币放在他脚边褪色的帽子里,歌者抬起藏在纠结发丝间的眼睛,明亮中包含着从对方身上嗅出相似气息的戏谑,他对炎真咧嘴一笑:
“祝你好运。”
在车站看着来往交错的电车,炎真的嘴角发出类似牙痛的嘶嘶声,他的目光从站台地图上那团缠成一团的线路中抽离,直指隐藏在右上角绿色颜料中彭格列总部栖身的某个位置。
没有地图……
没有直达车……
找不到可以搭便车的朋友……
还拖着一个堪比逃难用的大箱子……
“呵呵呵,主角多磨难啊。”他留着看不见的泪水。
低气压铺天盖地笼罩着正极度渴望缩进墙角种三分钟蘑菇的古里炎真,突然他感到手边一松,抬头只见一个黑西装的高挑女人正提着自己的少说十几斤重的行李箱往巷子里走去。
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身材干瘪步履轻盈,像拎宠物狗着散步一样的女性拿走行李。
炎真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女子掀开候车盖把炎真的笨重的箱子塞进去,回头看箱子的主人还愣在原地,双手抱臂听见一阵不耐烦“啧啧”声传来。
“还真是如巴吉尔大人所说是个和首领一样的‘呆’的家伙!”
她的脸上有一块骇人的长条疤痕,高跟鞋“叭叭叭”叩着地面,朝炎真走过来一把抓住他连拉带扯的扔进后座,利索的发动汽车平滑溜走。
在汽车马力十足的奔驰下,森林很快替换了窗外的城镇砖瓦,炎真早已确认了他们正在通往彭格列总部的路上,他看向驾驶席上若无其事转着方向盘的陌生女子:
“你是谁?纲吉派过来接我的吗?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彭格列参加他的继承仪式?而且……”
“你很烦,”开车女子淡薄的扫一眼炎真, “我是Stella,问题只用回答这一个。”
“哦。”炎真讪讪闭口,他知道对于旧经训练的黑手党不能多言。
Stella减慢车速,一座城堡从山野葱郁中缓缓出现,彭格列总部近在眼前。她扔给炎真一副假发和隐形眼镜,面无表情的说道:“换上,带你去车库。”
07
彭格列总部深陷于山峦森川之中,由近及远的大团墨绿深绿草绿新绿围绕着城堡灰黄色的壁垒,古老城墙上爬山虎占据了大半位置。
Stella一路畅通无阻的驶入大门,大门口的轿车在两侧里外足足停满了三排,清一色全是表面流动着阳光的纯黑色,明明车辆多到骇人的地步,外面除了偶尔经过的守卫却看不见其他宾客。
“错过了午宴,现在继承式正在进行中。”Stella平板的声音传来。
炎真顺着她脑袋的方向看向一楼大厅紧闭的门扉,他知道那里面是布置的如同欧式教堂一般的正厅,沢田纲吉正在一墙之隔接过黑手党的无上权利,他却在这里计划着幼稚的秘密。
车子开进从侧面一个不显眼的路口开进地下车库,停好车炎真迫不及待跳下来,就在他们隔壁的是一辆在黑色之中格外亮眼的红色法拉利,他看看钥匙上小纳兹火红色的鬃毛,犹犹豫豫的把钥匙伸进锁眼。
“咔哒”。
打开了。
手一颤,钥匙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炎真恍惚失神。
放好行李的Stella走过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有阴谋,”她波澜不惊的说,“但你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炎真回了她一个更加奇怪的眼神:“你为什么这么说?”
“巴吉尔大人说的,他来了,我走了。”
炎真猛地回头,巴吉尔正靠在他之前乘坐的车子上,Stella早已不见人影。
“不用惊讶,他是我派来接你的人,继承式刚刚结束纲吉君此刻正在应付客人。”巴吉尔说道。
炎真警惕的看着他,眉头紧紧绷成一条线:“是他叫你来的吗?”
“不是,”巴吉尔摊手,看着敌意渐渐浓厚的炎真有些困扰的斟酌了一下词句,他很快换上一个轻松的笑容。
“如果Stella没有出现,那么你打算如何混进来?”
炎真被这个事实梗住了。的确如此,如果是自己孤身前来,作为一个苟延残踹的“叛徒”怕是在靠近彭格列总部100米之前就已经被他们撕成了碎片。
“所以不要抱有太多敌意,”巴吉尔的嘴角泄露出一丝无奈和自嘲,“我只是来帮你的。”
一瞬间炎真好像听到了一个绝妙无比的笑话,满面惨淡的扬起嘴角做出笑容的样子,他一手扶着打开的车门微微弯下腰,碎发扫过鼓胀发痛的眼睛。
“帮我做什么?四年前我是叛变失败的西蒙家族首领,彭格列赶尽杀绝的手段早就敬谢不敏了,我的家族一个人也没余留下来除了我!现在呢我又是一个非法驻留的移民,偷偷摸摸的像老鼠一样活着。”
炎真换了口气继续不停的说着,他的神色越来越靠近爆发的边缘,身体却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
“我和你们那最最宝贝的沢田纲吉卿卿我我的来往了四年,我吻过他,抱过他,情人之间该做的事一样不少全做过了,”他抬头看见巴吉尔眼中狂风般闪现的妒忌,隐隐尝到了报复的快感。
“我知道他从身体心灵的每一个角落,他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知道。”
喉头剧烈涌动了一下,酸味从胃部一直漫过胸口,炎真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负担不起,这些被时间泡皱了的思绪,从头到脚弥漫着过期的酸楚味道,早已在他的精神世界占山称王。
“…跟着他来到意大利…像老鼠一样活在阴沟里…被轻视被践踏…我都,不后悔,”
他火红色的眼睛里镶嵌着不甘的火焰,深处了然而冰冷的悲伤破裂开来。
“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在不停的告诉自己,我们要一起离开黑手党,朋友我不要了,守护者我不要了,亲人我不要了,家族我也不要了……我只要尽全力的带他走”
“我想带他走。”
巴吉尔看着炎真颓然无力的蹲下来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失去气势的在自己脚边缩成一团,他从唇齿间突出微弱的声音,仿佛一个走向暮年的老人。
“我仅仅只是‘想’……‘想’过之后……就轮到你们和他一起。”
巴吉尔垂下双手,同样跳跃着情感的蓝色眼睛里写满截然不同的情感。他想炎真的确是了解沢田纲吉的人,了解到不需要开口询问就已经知道答案。
而沢田纲吉一连串行为的意义在巴吉尔眼前总算是有所明晰,他的首领费劲心思不过是想要一个完整到可以拿来反复回味的告别。
炎真的心思,沢田纲吉明白。沢田纲吉的意图,炎真也懂。
巴吉尔闭了闭眼睛,收起那份快要溢出来的怜悯,他说:
“那就请你,试着,带他走吧。”
08
啪沙,啪沙,啪沙沙……
闭上眼睛听见雪落在肩头的声音,伸出手触碰到的冰冷与掌心的温暖混合在一起,天空始终在无法仰望的高度,自顾自的降下白色冰晶。
头顶不徐不疾的天空,缓慢的流动了多久呢?
冬天的草地冻成了一块僵硬的冰场,他躺在上面背后冷的失去知觉,彻骨的冷刀子一样刺进心中,视野中沢田纲吉背光的身体突然阻隔了渺远的天空和冰雪。
“哈哈!在这里干嘛呢傻瓜!”
某明奇妙的看见自己的脸之后开始笑个不停。
炎真想不出自己的样子有什么妙处值得沢田纲吉这般用力的笑,雪籽从褐色的头发间抖落下来,消失在尚残留温热的脸上。
他恶作剧的伸出双手扣在那颗笑的发颤的毛绒脑袋后面,用力往下一拉。
一声惊呼,失去平衡的沢田纲吉和他的身体完美贴合在一起,肢体间小缝隙反而成了暧昧的调味剂。
一丝不属于自己温感和触感同时抵达两人的大脑,像风中茅草一样嗖嗖嗖扫过麻痒而惊慌。
的心间。
脸涨红,包括始作俑者的炎真。
匍匐了许久,胸前的沢田纲吉发出一声弱的像小猫的声音
“刚才……嘴唇碰……”
在惊慌羞涩兴奋之间纠结徘徊的他心下一惊,拉过沢田纲吉刚抬起的赤红脸颊想也不想就印上一个正式的长吻。
那一天他第一次看见沢田纲吉故乡的雪,那一天他收到家族的暗杀指令,那一天世界在他火红的眼里分崩离析,像是从光滑表面的玉石内部裂开,破灭的无可挽回。
就是那样颠覆的一天,他们第一次接吻。
“…醒…真…炎真…”
醒来时发现自己似乎是趴在驾驶席睡着了一会儿,沢田纲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一双褐色眼睛分明是想笑的看着自己。
“快走吧,趁着恭弥还没发现被我骗去厨房之前。”
他看着他隐隐的笑意,不自觉放松了嘴角,想起来这里的目的:“还请十代首领告诉我这个绑架犯离开的路线。”
驶出地下车库后在纲吉的指引下左拐右绕,一如进来时那般缠人。炎真很快发现他们正向着大门的方向前进,他有点不安的看了眼纲吉平静的侧脸。
正门前是一大片庭院,其开阔的程度被称为广场也是很合适的,然而进来时还没有人影的广场现在零星杵着各色家族的部下,主楼里还有更多的人往这边聚拢
“不要管他们,慢慢的从正门出去。”靠在副驾驶席上的纲吉平静说道。
“可是你会被人看见的?!”炎真诧异的放慢车速,可以感到锋利的视线如雨丝般降落在他们身上。纲吉在旁边纹丝不动,他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前方的一点点变大的出口,无视人群中刀刃一般切割穿梭的低语。
如果不是他现在紧张的眼睛都不能转弯,一定会感慨这幅奇特的画面,火红的法拉利在左右停的方正整齐的黑色车辆中夹道而出,宛如一只高傲的火鹤,缓慢的速度竟给人一种难以直视的锐利感。
他们没有遇见任何阻拦,成功开出侧门。轮胎接触到柏油马路的瞬间法拉利优良的动力立刻展现出来,在炎真渗出汗水的手掌下飞速向着远方驶去。
09
他们沿着起伏的公路飞速疾驰,前方一次又一次转弯,弯道的尽头仍是弯道,缠绕着山峦盘旋向下,看着窗外涌上来的层峦叠嶂甚至怀疑是不是一头扎进了原始森林。
炎真专注的开着车,仿佛世界上在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干扰他的注意力。纲吉拉开车窗,带着咸味的风撩起车内一切轻盈之物,从头发,衣领到袖口无一处不再风中轻扬起来,翻转着自己的形状。
炎真拉开车窗的时候纲吉刚好抬头猛吸一口气,下一刻头顶最后一篇枝叶被速度抛在脑后,像是自高空落下般开阔的视野中绵长的海岸线犹如平地而生一般出现,满嘴咸味的海风。
夕阳向着远方的笔直的蓝色线条坠落而去,云彩由远及近旋转着鲜艳的色彩。
炎真顺着风的方向吹整齐头发,正好纲吉也在此刻逆着风朝他微笑。
两人对视一眼,在同时爆发出不停歇的欢笑。
纲吉转过身去,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向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线喊着:“喂——你知道吗?你知道么——”
炎真一边留心着方向盘,也学他向外探出脑袋,张嘴强烈的冷风灌进来:“我知道——沢田纲吉,我全部知道——”
他心跳的飞快,几乎要与下方拉成被速度一笔墨迹的公路一同奔驰,前所未有的畅快感,把身体里那些龌龊的肮脏的记忆统统吐出来,让它们在身后腐烂消失。
“跟我走!!我可以带你走的很远,和我一样彻底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炎真一口气把车窗摇到最低,继续他们荒唐的对吼,他看着远方沉入位置海洋的太阳,遥远的告别了今日着荒唐的一切,鼓胀的悲伤从声带内爆发出来:
“—不—可—以—!”
沢田纲吉一字一句的回他。
“跟我走!!”
“—我—不—走—!!”
“混蛋啊—我要的是你—只是沢田纲吉——我不要那个黑手党的十代首领!”
眼泪即使落下来,也被风卷走了消失在身后看不见的阴暗里,只有疼痛的眼角告诉纲吉早在跳上车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忍着落泪的冲动。
“对不起——我不能走——”
炎真在沢田纲吉突然爆发的哭声中呆住了,他不敢没有回头看那孩子的模样,咬牙赌气的对着远方继续大喊着:
“——沢田纲吉是全天下最自私的人——很混蛋!”
他们顺着优美的海岸线上下起伏,夕阳在光影斑驳中招摇而美丽,一如早已不复存在的年轻与爱情。
“没错——我啊——胆小—卑鄙——从别人身上找活着的理由——因为我是、废柴纲嘛,俗话说——一日为废柴终身为废柴——可是废柴纲真的……”
炎真屏住呼吸,海风确切无误的传递着纲吉滚烫的话语
“—真的—很喜欢炎真。”
细小的,又巨大的,好像空气发出的震动,慢慢消失在狭小的黑暗空间,一圈圈无声的波纹淡开。
炎真闭上眼睛,身体里温暖的气流来回窜动,像一只温柔的手按在疼了四年的伤口上,轻轻一揭,腐烂的伤口在痛楚中消失的干干净净。
“笨蛋!看前面啊!!”突然一个极刹风景的爆栗落在炎真头上,他的脖子只来得及转了一半,剩下一半立刻给前方的撞击震了回去。
“—碰———”
法拉利一头撞在护栏上,安全气囊弹出来,大肆嘲笑着两个上演“公路爱情剧”而导致撞车的傻瓜。
10
“啊啊……没想到居然是以这样狼狈的样子收场。”
炎真放松身体向后倒去,整个人平躺在湿软的沙滩上伸展四肢,沢田纲吉在他旁边安静的抱
膝而坐,尽力隐藏胸腔里颤抖的笑意。
海风柔柔的往返于二人之间,不远处的沿海公路上,火红的法拉利正卡在栅栏里动弹不得,像一只跑断了腿的老马听天由命的一动不动。
再回头看见炎真脸上是一个混杂了郁闷与恼羞的表情,夕阳染红了半边脸,还在小声叽咕“电视上果然是骗人的。”之类之类。
沢田纲吉终于忍不住一口气笑到爬不起来。
他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复呼吸,趁着新一轮笑意还没到来之前赶紧重新抱膝做好,脸上绷得不慎辛苦。
“别笑了!”炎真也直起身子,只是看着沢田纲吉的侧脸就柔和了声调,“你还不是一样乌龙。”
他们自然的靠在了一起,不需要任何暗示说明,脑袋肩膀只要一放松就能找到彼此身上最契合的依靠点,贴紧着嗅出对方的味道和感知。
安静的靠在一起,面前的天空从头顶看不见的地方开始,由黛色渐变成橙红,中间夹杂了深蓝淡紫粉红,直到与海平面交汇为止。
夕阳还在燃烧,时间的滴答声在海风中呼啸而过,不留痕迹。感觉白天的激愤黑夜的绝望黎明的伤感,慢慢被夕阳治愈,心里竟然是平静坦然的没有意思缝隙。
“纲吉,”炎真的手揽上他的腰。
纲吉靠着他,像一只懒散的猫咪,嘴里却吐露出锋利的痕迹:“你不想知道这场闹剧的来龙去脉吗?”
炎真僵硬了一下,随机收紧手臂说道:
“真相是从哪里开始的?昨天在咖啡馆袭击你的人是我的什么旧识?”
“原来你都知道啊……”纲吉在他怀里不安的动动脑袋,“他们,是铃木的手下。”
封存在记忆里的名字被翻找出来的那一刻说炎真心里没有震动是不可能的,然而他顺着“铃木”这个名字继续摸索下去,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个面部模糊地女子,正在激烈的斥责自己。
如果硬是要再加上点什么,大概还有她胸前一贯傲视群雄的波涛。
“……都已经是死去的人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炎真在沢田纲吉耳边呢喃着。
纲吉敏感的抖了一下,反咬炎真一口继续说:“西蒙家族的残党比想象中的更加难缠,四年来分化为多个部队,像多头蛇一样老是砍不死,很麻烦呢。”
呼啸而过的海风陡然降了几度,似乎头顶的盘旋已久的黑夜终于开始露出爪牙。
“所以你请我过来,是想要借我的手来杀掉我曾经的伙伴。”炎真细细整理着纲吉耳边的碎发,“一直跟在后面的是谁?云雀恭弥吗?他们已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开战了多久?”
一场梦做了四年,他们都猜过结局,却依旧用力到指尖发白发软再也无力握住其他人。
11
“沢田纲吉,你的确有黑手党教父该有的手腕和决断,”炎真的手转而拂过沢田纲吉温和的面容,“这双眼睛看过多少背叛,鼻子嗅过多少血腥味,嘴巴里吐出的话语又结束过多少人的生命。”
“可惜,这些我都做不到。”
沢田纲吉埋头抵在他的胸膛。感觉他的手指温柔拂过脸颊,他觉得此刻真是讽刺极了,他们亲密的靠在一起,耳鬓厮磨着情人之间才有的小动作。
而心里想着的到底还是南辕北辙。
“现在你还想带我走吗?”纲吉挣脱了他的怀抱,他抬起头尽力展开笑容,他想只要笑的足够用力,足够做作,眯起眼睛来就看不见炎真的表情了。
天地之间一下子安静的只有海潮声来回拍打,等到沢田纲吉的嘴角僵硬了,笑容越来越挂不住了,对面传来一声细细的回答,灌满风声的耳朵准确无误的收到。
“想。”
“四年前我因为不舍错失了杀掉沢田纲吉的机会,然而,彭格列十代首领扭头立刻抹杀了我的家族上下。”
“我在沢田纲吉的庇护下来到意大利,偷偷活在角落里只为能多看你几眼,然而,彭格列十代首领却是想利用我搜捕家族的残党。”
“今天我想要带沢田纲吉走,然而,彭格列十代目借着这个机会引来了西蒙家族余下的全部力量一举歼灭,并无情的拒绝了我这个傻瓜的恳求。”
纲吉和炎真一样的一脸平静,尽管他的每一个“然而”都像锥子似扎进做好防备的心脏,痛的激起一片抽搐。
“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早已截然相反,我为你抛弃家族,你却始终无法再自私一点,放下他们的期待跟我走。”
炎真的话一字一句传递过来。
“但是我要你明白:沢田纲吉,我想带你走,一直都想。”他站起来,向沢田纲吉伸出手。
纲吉恍恍惚惚的回头看着极度不真切的炎真,他脚下是细软的沙滩,淡淡白色夹杂了金黄,纤长的身体左边有深蓝色的海水翻滚,右边是一个荒凉的海岸,正后方一抹极绚烂的色彩自天空横跨而过,赤橙黄绿青蓝紫水□□合。
纲吉想此刻炎真的眼睛里必是看不见他自己有多美丽多辉煌,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永远停留在记忆里沢田纲吉。
并不存在于此的,炎真永远也无法带走的沢田纲吉。
“我明白了,谢谢你。”
沢田纲吉接过炎真的手,一站起来立刻被他的拥抱铺天盖地的死死圈住。
“也谢谢你。大费周章的点醒我:我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炎真用嘴唇婆娑着沢田纲吉的发丝。
沢田纲吉似乎是要抱怨:“别说的怎么直白好吗?稍微含蓄一点比较不伤人。”
“你的手段可比这些话杀伤力打多了,我不语言S你一下总觉得亏本啊,”炎真展开一个轻松的笑容,抱着沢田纲吉转了个身。
“巴吉尔?!”
海岸线的那边,报废的法拉利旁边是抱臂而立的巴吉尔,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的进展。
“回去吧……他们都在等你。”
纲吉感到后背被炎真用力推了一下,撕扯着伤处尖锐的痛,他踉跄几步看见巴吉尔快步朝自己跑来,背后却有一股漫过头顶的温暖汹涌而上,他感到汲取了四年的温暖与安慰正在从体内一点点抽离,连转身的力气也没了。
巴吉尔离他只有不到20米,他不知道过了这么久炎真是否走不见了,只有脚下的步子不停的向前进,纲吉觉得也许自己再往前多走一步就会崩溃的倒下。
突然背后贴上一个人的温度,温柔到让人落泪。
“这本身并不公平的对吗。你舍弃了大半个人生所换来的一切,浮出那么多痛苦代价换来的经历,我却拒绝接受。”
他听见炎真最后在耳边的低语,缠绵而哀伤。
“其实该道歉的人是我呢。”
“对不起。”
我们谁都不能改变世界。
所以我在常想,是不是只要我欺骗了自己,蒙上双眼看不见悲伤的色彩,就能欺骗世界呢。
事实告诉我并不能。
互相道歉之后,他们各归各路。
回忆还在,遗忘尚早,所以告别刚刚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