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小荷尖尖

8、大华

　　风尚集团由一家女装成衣店起家，它的历史可追溯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当时中年守寡的林女士凭着精湛的剪裁技术以及真诚待客的经营方针把这家店经营得红红火火。更加可贵的是，林女士拥有常人难以匹敌的勇气和魄力，她准确把握了改革开放带来的商机，从此，风尚的规模和影响力迅速扩大。时至今日，风尚在同行业中已经是公认的龙头老大。但风尚集团从不懈怠，近年来，风尚逐步迈向转型之路，业务由单一的女装向珠宝、配饰、化妆品等方面综合发展。大华的收购案，正是风尚迈出的第一步。第一步固然是艰难的，许多股东倾向于维持现状，不愿意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但郑海林承袭了其母的果断坚韧，他力排众议，最后将这个收购案交给霍离歌负责。

　　大华在获得风尚强劲的财力及人力支持后，表现亮眼，连续几年的销售额都在同类子公司中名列前茅。不过，销售额出色归出色，总部不止一次发现大华的账目上有一些细微的问题。因为霍离歌对大华比较熟悉，所以总部授意她亲自去大华了解一下情况。其实就算总部不这么要求，霍离歌也是要定期去大华看看的，毕竟当初大华收购案的成功奠定了她在风尚的地位，在她心里大华就如子女一般。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大华的总经理由她举荐，跟她的关系很亲厚，最近陈青云在她问起大华的时候言辞闪烁，正好印证大华确实出现了问题。大华的那位新上任的销售经理今天的举动也不太正常，想到这许多，霍离歌再也没法在病床上继续躺下去，趁着韩晋原和柯懿去吃饭的功夫，她拔掉针头迅速离开医院。她的手机钱包都丢在家里，正一筹莫展之时，好心的路人顺路载了她一程。

　　吴瑜还在大华的销售部愁眉苦脸地坐着，总监卧病在床，她本来以为此行并没有什么阻碍。结果之前其他部门的工作状况都很正常，查到销售部，那赵军时而装疯卖傻，时而扯皮耍赖，财务经理跟他一伙儿的，她愣是连账目的影子都见不着。跟一个泼皮讲理，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一个年轻的姑娘真是力不从心。怎么办呢？向总部求援么？总监不在，她一个助理该去找谁？而且她又不傻，一个子公司的销售经理这么嚣张，谁给他的胆子？吴瑜几乎要把一头头发揪掉，却仍然一筹莫展。

　　霍离歌一眼就看到了吴瑜，她许久没进食，此时乏力的很，干脆倚着门框喊：“吴瑜……”

　　吴瑜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她，又注意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腿，连忙跑过去扶她。“总监，你这是从医院里逃出来了么？这可怎么行？”

　　霍离歌抽了抽嘴角：“什么叫逃出来？我还不是要来帮你？在公司里好几年了，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吴瑜讪笑：“呃，是，我惭愧。但是总监，你的身体受得了吗？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霍离歌摆摆手：“回去？提都不用提。说我的助理不知道是哪根葱，还真是嚣张啊。我不让他吃点苦头，他都不记得他是谁。”

　　吴瑜：所以重要的是面子不是公司的利益是吗……总监今天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跟赵军一样耍赖啊……

　　霍离歌在赵军宽大的老板椅上皱着眉头换了好几个姿势，才勉强坐定。“吴瑜，给柯懿打电话让她回去上班吧。哦，对了，让她告诉韩晋原我在这里叫他不用担心。打完了把手机给我。”

　　看来叫韩医生去这一趟还是不错的，总监看起来一点不排斥他嘛。韩医生人真是不错，肯帮一个完全不熟的人。要是他跟总监成了一对，总监也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吧？吴瑜心里很是欣慰。

　　接过吴瑜递过来的手机，霍离歌熟练地按下了一串号码。

　　“王特助，董事长在吗？好的，你让他接电话。”

　　“郑董……”

　　“离歌，你又见外，又不是在公司里，叫什么董事长啊。你不是在医院里吗？有什么事说出来叔叔一定帮你。啊，对了，你把张嫂她们赶回去，所以现在你是不是溜出去了？”

　　“好吧，郑叔叔，你先别啰嗦，听我说。钱胜勤，是不是他？你还要姑息他多久？”

　　“啊？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喂喂，是不是信号不好？喂喂……”

　　“郑叔叔！别演了！信号好得很！你要说你不知道，我是一百个不相信的。除了他，我真的找不出来第二个人会做这些既蠢又傻的事情了。你们之间的纠葛我管不了，你愿意给这么一个地痞流氓集团董事的位置我没兴趣阻止，但是这次他触及了我的利益，你说怎么办？”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郑海林扶额沉思。“离歌啊，公司少不了你的工资的，你的利益……他是在哪里惹到你了？”

　　“他手下欺负我的助理，我觉得很没面子，就这样。”

　　“呃……真走到这一步了啊，我明里暗里劝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他就是不听。罢了，我自私的次数已经够多了，这次，你看着办吧。到时候董事会那边我会做安排。就这样吧，你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这事情不急于一时。

　　“好，我知道了。你不许心软去告密，我挂了。”

　　结束与郑海林的通话，霍离歌又马不停蹄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陈青云，陈总，你的总经理当的不错啊！上班时间你在哪快活呢？”

　　陈青云正在饭店里跟客户把酒言欢，一群人喝得东倒西歪。本来电话已经响过好几次了，陈青云瞟一眼看到是秘书，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就没理会。现在电话又响，陈青云烦不胜烦，接起电话就想把秘书臭骂一顿，谁知对方先发制人把他骂上了。陈青云酒精作用下的思维有点呆滞，这谁啊？声音好像有点熟……仔细一听，酒都醒了一半。完了，霍总监……他对大华的事心中有数，霍总监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

　　“霍总监，我……不是……这不是陪客户吃饭嘛。您知道，我们这总经理当的，有时候不还是得看人家脸色？”陈青云压低声音道。

　　“这样啊。很好，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回来！带上你的会计和财务经理！半个小时之内不见你人，你这总经理就等着让贤吧。”

　　“行行行，您消消气，我马上到马上到。”

　　旁边有人调侃：“呦，小陈，是你的小心肝儿想你了？”

　　陈青云匆匆忙忙地拽走挂在椅背上的西服：“哪能呢？我可没那福气。总公司的红人，董事长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可不敢得罪。”

　　“嘿，你们董事长可没女儿吧？那就是……”众人交换了“我们懂得”的眼神，“他都几十了？宝刀未老啊！”周围一片哄笑声。

　　陈青云不敢也不愿意开这样的玩笑，霍离歌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年岁尚轻（其实霍离歌比他年纪还轻……）缺乏经验，霍离歌在大华的管理上没少帮他的忙，她说话是直了点，脾气是坏了点，做人是差了点，但是陈青云对她是又敬又怕。

　　赵军像往常一样度过了一个被美食、美景、美女簇拥的中午，他乐不思蜀，直到现在才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地回到公司。恩？哪个黄毛丫头竟敢坐在他定做的意大利皮椅上？赵军怒不可遏，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办公桌前把办公桌拍得“梆梆”响。“你谁啊你？这地方是你随便坐的吗？给爷起来！”

　　一旁坐着的陈青云转过头去翻了个白眼：蠢货，果然也只适合做个傀儡。

　　霍离歌悠悠地转过身：“这位是赵军赵经理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军挺得意的：“你也知道爷？我就说嘛，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肯定是个姑娘都喜欢。看在你这么崇拜爷的份上，之前的事不跟你计较，你快点起来给爷让位，那就啥事没有。否则……嘿嘿嘿……”赵军开始摩拳擦掌。

　　霍离歌冷笑连连，她脸色一变，厉声道：“陈青云，给我摁住他！”

　　旁边有很多员工围观看热闹，霍离歌一直没有阻止。此时陈青云使出眼色，平日里被赵军欺压的汉子们一拥而上，赵军顿时动弹不得。

　　“你谁啊你，讲不讲王法了啊？放开我，快放开！”很可惜，人多力量大，赵军的挣扎没起到什么效果。

　　霍离歌踱到他身前：“这个月的帐做好了没？你急不急啊？你上头的人选了你，我可真得感谢他。”

　　赵军有些慌了：“你……你乱说，什么假账，我不知道！”

　　霍离歌莞尔：“你倒是诚实，原来真是做了假账啊，”她朝会计伸出一只手：“原始账目和假账都拿来。做人呢，要识相，你可以是被逼无奈，也可以是勾结他人偷税漏税从中牟利，你选哪一种？”

　　会计低着头不说话，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这次确实是被逼无奈，赵军又给了他好处，他才铤而走险，现在的这个情况……还是老实交代一些会比较好吧？这样想着，他把两份账目从皮包里掏出来递了过去。

　　霍离歌坐回椅子上仔细翻看。只给她一份账目她可能看不出来，但两份账目对比，可以明显地看出来，假账少报了利润。风尚给予了子公司极大的经营自主权，它们可以自行缴纳税额，只需将相关文件上交总部即可。大华缴税按假账缴，呈报总部按正常账目，其中巨大的差额就被一堆蛀虫给吞了吧？这种伎俩委实不够高明，但可笑的是，在某些人的姑息之下，总部直到现在才决定处理。明天，总部该有一场好戏吧？

　　几个小时过去了，药效渐渐散去，霍离歌清晰地感到胃部传来的一阵阵刺痛。

　　“陈青云，我看好你的能力，到现在仍然是。这件事情总部已经介入，大华的这一干人等，就先交给你处理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不等陈青云回答，霍离歌就起身离开办公室。走出众人的视线，霍离歌心中紧绷的弦一松，身子软倒下来。吴瑜追着她出来，及时扶住了她。

　　“总监，你还好吗？我们去医院吧？”吴瑜的担忧之意溢于言表。

　　霍离歌轻轻摇头：“医院那地方我真是不想去。你送我回去吧。”

　　“那好吧。你慢点。”

　　吴瑜扶着她，两个人打的去霍离歌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