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味道》水若玲珑

6、第三章

　　佳轻轻地敲敲门，阳光掐灭了手中的烟。
　　她走过去帮他拿起隔离衣，阳光接过来，自己穿上。
　　“下午两点你还有一个手术，不休息一下吗？”
　　“不了，我还要去病房里看一下。”
　　“下午三点，主任们去做一个大手术，是那个女孩的换心术。”佳轻轻地对他说。不知她为什么要对阳光说，这个换心术跟阳光一点关系也没有啊。难道就因为那颗心，是属于她的那颗心？
　　“换心术？”阳光第一次对她的话有这么大的反映。“谁的换心术？”
　　佳对他的反映也有一些吃惊，阳光从来不会这样的。“就是那个女孩，你为她做过手术却爆开血管的那一个。”
　　是艾月的心！
　　阳光的眉心猛然一皱。
　　她妈妈真的把她的身体捐献了。
　　艾月的心，就要从她的身体里移植到另外一个身体里了。
　　不知道如果艾月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不开心？
　　唉！她怎么会知道，她已经死去了。
　　死去的死去了！离去的离去了！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他了！！
　　阳光皱紧了眉头。

　　佳看着他皱紧的眉头，虽然她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却知道他在伤心。
　　只有阳光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只有他才会这么奇怪的为一个死去的陌生人伤心。虽然她并不知道阳光和那个女孩究竟有什么关系，但在冥冥中，似乎早有注定。
　　她拿出她做好的饭盒，递到他的面前。
　　阳光抬起头看看她。
　　“佳，以后不要送给我了。你应该去给那个知道珍惜你的人，明白吗？”阳光第一次认真的对她说，“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
　　佳愣在那里。
　　她从没想到阳光会跟她说谢谢，他一向对她很冷淡、很无情。他从不跟她谈起他们之间的事，他从不把话说的这样明白。
　　可是，今天阳光却开口说了，虽然依然是拒绝的话，但他第一次向她说明他的想法，也是第一次跟她说谢谢。
　　* * * * * *
　　阳光的手术已经快要完成了。他把手术刀递给助手。
　　“你来完成吧，我要休息一下。”
　　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的体力有些透支，四个小时的手术让他疲倦的有些无力。
　　“好的。”助手接过刀子，而护士帮他脱下手术服。
　　他踢开门，走到走廊上喘口气。
　　门外的电子表上显示，已经六点二十分了。
　　对面的手术室里依然灯火通明。所有的主任医师都在这里，甚至连院长也在里面。因为今天是那个最重要的换心术。
　　换心术！
　　阳光的心突然一沉。
　　那是艾月的那颗心！如今却要换到另外一个人的胸膛里了。
　　阳光情不自禁地走到那扇大窗前，看着前辈们有条不紊的工作。
　　那颗心刚刚被放入这个胸膛，监视器上显示，他们正在缝合大动脉血管。
　　那正在跳跃的，就是艾月的心吗？
　　阳光看着那颗心，突然就觉得怪怪的，难怪他觉得她从来也没有死去，那颗心，不还是在好好的跳动吗？无论这颗心在哪个胸膛，只要它还在跳动，艾月就从没有死去！！
　　阳光突然笑起来。

　　“不好，冠状动脉破裂！”主刀的医师突然叫到。
　　血突然就从那个胸膛里涌出来，用大家不能想像的速度。
　　“不好了，血压极速降低，已经不能控制了！”护士突然叫起来。
　　“脑电波紊乱！”
　　“呼吸停止了！”
　　“快！立刻输血！加强凝血剂！”院长吩咐着慌了手脚的他们。

　　阳光站在窗外，心突然就这样一沉！！
　　血从她的口中不停地涌出来，护士忙着止血。
　　可是，那又怎么可以止住的？纱布才刚刚掩上，立刻就湿个透底。
　　不能救了吗？！
　　艾月走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样子。
　　他还记得她临死前，那双如墨的眸子。
　　如今，这颗心也要停止跳动了吗？
　　阳光突然也开始发抖了，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疲惫，还是因为手术室中发生的一切。

　　止血钳、纱布已经堆成堆，而她的血还在不停地涌出来。
　　救救她啊！救救艾月的那颗心！
　　阳光突然也开始祈祷起来，而在从前，他是不相信这个的。
　　“阳光？！”院长突然就发现了他，“你的手术做完了吗？还愣着干吗？快点进来帮忙！”
　　“哦！”阳光踢开这扇门，而手术室里全是血的味道。
　　“你是神经外科的吧？”院长问他。
　　“对。”
　　“你去看着她的脑扫描。”
　　“好的。”
　　阳光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她。
　　她一点也不像艾月，虽然紧闭着双眼，不过，她一点也不像她。

　　“不行啊，院长，控制不住了。”心脏科的主任喊到。
　　“不能放弃，无论如何给我控制住！”
　　大家的心全都悬起来。
　　即使这个手术大家做了最周全的准备，却还是要面对这样的后果！
　　“呼吸停止了！”
　　“血压没了！”
　　护士们的声音一个比一个颤抖。
　　阳光看着那画出来的脑电波图，眼眶突然模糊了。
　　原来留不下的依然留不下，要走的依然要走！！

　　“院长，已经不行了。”心脏起搏器已经失去功效了。
　　那个女孩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被打开了胸膛，满身的血。
　　她已经没有了心跳，没有了呼吸，没有了生命。
　　她如果不换心，也许还可以活上二、三个月，如今，她却死在了手术台上。
　　阳光看着她，看着那颗曾经属于艾月的心。
　　这一切，真的是注定的吗？

　　手术室里一下安静下来。
　　那股淡淡的鲜血味道在每个人的心里回荡。
　　“兰心悦，女性，二十二岁，冠状动脉破裂，换心术失败，于四月二十六日下午六点三十七分宣布死亡。”院长用一种缓缓的口气宣布。
　　阳光攥紧了拳头，他仿佛又经历了一次她的离去。
　　艾月离开了已经三十六个小时，而这个女孩又是在六点三十七分离开人世……
　　阳光深吸一口气，他想救的，依然救不回来。

　　护士们开始收拾器械，医生们却依然沉默不语。
　　手术的失败对他们是一个打击。
　　他们不仅想拯救这个换心女孩的生命，更想把这个手术做成一个优秀的手术，能成为范例的手术。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阳光低着头，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他后悔走进这扇门了。
　　呼吸器却突然轻轻动了一下。
　　“她还活着！！”小护士突然惊叫起来！！
　　大家一下子忽地围上去，阳光顺手抹掉自己的眼泪。

　　她真的还活着，在失去了那么多血以后，在她已经停止呼吸三分钟以后，她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还愣着干吗？快点缝合血管，给她输血！！”院长大声叫到，“难道她活过来了再让她死去吗？”
　　大家恍然大悟般，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
　　阳光不相信地看着这个女孩，她真的活过来了吗？她真的没有离开这个世界吗？艾月的心依然在她的胸膛里跳动吗？
　　看到传出平稳的脑电波，有力的呼吸声，他终于相信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奇迹的。
　　艾月的心，一定就是个奇迹。
　　* * * * * *
　　阳光疲惫的躺在床上。
　　这实在是个奇迹，她竟然在那种情况下活了下来！
　　是她自己的意志，还是艾月的意志？！
　　阳光盼望着艾月能在他的梦中出现，他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她。
　　他要对她说，她并没有死，她还在这个世界上坚强地活着。
　　有人在轻轻地为他盖上被子。
　　他不用张开眼睛，就知道是佳。
　　其实她对他真的很好，那种他无法偿还的好。
　　他假装已经睡着了，没有张开眼睛。
　　那天早上他看到羽浩的眼睛，他相信，有些事，上天已有注定。

　　佳蹲在阳光的身边，静静地盯着他的睡脸。
　　她觉得阳光现在离她越来越远了。
　　以前，她还可以抓到他的思想，而现在，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每天皱着他的眉，而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他在为什么哀伤了。
　　佳大胆的伸出她的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
　　她爱了他两年，用尽了她所有的心血。
　　其实他还是一个大孩子，从来不知道照顾自己。他整日的抽着烟，整日皱着眉，除了工作，他的一切都是由她在打点，她不知道是同情他多一点，还是爱他更多一点。她只是不想再看到他紧皱的眉，再不想看他那样落寞的表情。
　　而这一切，也许他都不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