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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廿四章 访端 ...

  •   永安匆匆换好男装,不顾金枫的苦苦阻拦,一个人径往宫门口去了。先牵了马,到得外围东南角门,那里的守卫却拦着不放。永安不得已肃着脸亮出身份:“我乃永安公主,现要出宫。”

      守卫中有人见过永安,听她如此说,细细辨来,果然是公主本人。可没有刘湛的圣谕,加上三四年前永安擅自出宫牵连到一干人的事件,此时无人敢作主放永安出去,众皆表面上恭敬虚应永安,然而任凭她如何说,就是推委着不同意打开宫门。

      永安见他们均是虚以委蛇的对待自己,明白诸人其实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不由怒火中生,扬手一马鞭迎面打在一个领头样的人的脸上,指着他狠狠道,“你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那人不敢躲也不敢顶撞,白白挨了一鞭,可怜连用袖子擦去血迹也顾不上,只沉默着立在一边。

      永安怒气更盛,却听到一队悠闲的马蹄声近至耳边,转目看去,原来是昨日来赴宴的洤亲王带着从人正要出去。看见永安与门卫相持,洤亲王笑着走上前来,对那些守卫说:“圣上口谕,以后永安公主要出宫,多让几个人跟着她,不得阻拦。”

      那些人听见是洤亲王亲口传的旨,遂无怀疑,立刻开门放行。洤亲王又转身从后取过一包银子,递给那个挨鞭之人,出言抚慰:“我来的迟了点,倒是难为你们了。今日让公主跟着我走,不用担心。”随后才带着永安出了门。

      既出宫门,两人皆上马并辔缓行,永安强强压抑住欲见闻端的焦急和心里的气火,微红着脸道:“多谢十二哥。”

      洤亲王淡笑:“这有何好谢。”

      “十二哥为了我……”永安低声道。

      话音未尽,洤亲王便接过话:“我可不敢假传圣旨,真的是陛下说放你出来的。”

      永安愕然:“皇兄他怎么会知道?”

      “你身边那个宫女半路上截住我俩人,陛下立刻让我过来了。”

      永安眉尖一楞神,讶异不已:“皇兄竟然给我出宫。”

      “能不放你出去么,”洤亲王偏过头朝她,嘴角微挑,在颊上激晕出轻轻一笑,“你都说出那样的话来,若是你杀了那人,岂不是要让陛下为难,你不杀,又不是要让自己为难。”

      永安被洤亲王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低头默默不响,只尴尬着拿手佯装弄马缰。沉寂了阵,耳边方传来洤亲王宠溺的轻笑声,“都出来了,这么急冲冲的要去哪里?”

      永安老实承认:“我挂念闻端,想去看她。”说完想来也觉难解,两人分开仅二十个时辰不到,自己心中便如小蚁啃噬般,乱乱的难禁,抬头看洤亲王,果然在那里只是笑,一边微微摇头。看他这样,永安猛的想起昨日奏曲之事,忙问,“昨日十二哥的箫曲,尚未问是何人所作。”

      洤亲王不提箫事,却说:“近来我偶然找到一种香,想来如果闻小姐弹琴时,焚它为伴的话,却是极相配的。”

      永安被隐隐触动内心,“那香可是叫做‘荣华’?”

      “你如果闻到,定是贡品。”洤亲王笑着点头,“要多加一味麝香,反而庸俗不堪,不值一提了。民间制法,仅要用到七味最普通的花草之香,据说是一个同名的女子调制的。”

      想到室中熏香之后而濯染上的旖旎味道,真如同被闻端衣袖拂过而沾上的感觉一般,永安不由心中轻叹而无言。一边洤亲王接着微笑的缓缓道,“那箫曲也是此人所作。”听得永安再忍不住,脱口而出,“十二哥可曾见过此人。”

      “我不曾见过,传闻她行踪缥缈不定,可遇而不可求,也许她哪日来到天京,你我都有机会一睹真容。”

      永安闻说,心中惊异,向往不已,可想到她与闻端心意相通,又颇带上了点嫉妒的心思,一时间胸中倾慕与忌惮交杂,竟下意识一紧缰绳,停了下来。洤亲王没体会永安的意思,勒马笑问:“不远就是闻府,可是嫌我这个哥哥碍事,要自己过去。”

      永安扬眸淡淡一笑:“怎会,不过的确能自己过去,不用麻烦十二哥专门陪护了。”洤亲王听了,便也不坚持,指点了方向,驻马原地看永安往闻府去了,才领着从人转身回亲王府。

      永安催马急行了会,便到了闻府正门口,她跳下马,欲跨上那汉白玉的台阶找人通报,可好几次上前几步,又都徘徊犹豫的退了回来。只因刚刚那一腔急躁到这红漆大门前,竟出乎意料的泄了个尽,没有了半点冲动唤开那大门。

      她只好稍站远了些,遥遥望过那白墙,看见鳞次排列着水磨砖屋檐,其间夹杂缀着青枝峋石,一片平祥端严之气。闻端此刻定是在这府中,虽不知哪一处,也不知所作何事。哪怕就这样不曾见面闻音,只感受到她在视野中,远远揣度其现在的宁和生活,已让永安心中一片安宁与满足,再无一点焦虑与要求,更无求见打扰的欲念。看得她自嘲一笑,复上了马,信马由缰,也不回头留恋,竟就这样缓缓离了闻府。

      也不知行了多远,永安只贪天京的繁华景象,心中又暗暗思忖着自己与闻端的以后,不知不觉贴着城墙往南边走去,冷不防眼前忽掠过一个身影,惊得她赶紧拽住马,才没让马蹄踏到那个矮矮的人影上面。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穿着破烂不堪的孩子,敏捷从地上爬起来后,就上下打量着衣饰华丽的永安。永安见他四肢瘦弱,面色萎顿,更衬得那脑袋不合比例的巨大,再四周看去,才忽然惊觉路边的茅屋都是千疮百孔,路面坑洼肮脏,她成天在宫中,面对此景简直震惊,不想在天京皇城还有这种贫穷地方,心中哀怜,满身搜刮了半天,才发现又犯了当年出门不带银子的毛病,只好把唯一一个小白玉刀坠饰解给那个孩子。

      那孩子虽根本不知道那饰物的价值,接过来仍谢了好几番,才转身欲走,不料从旁边街巷中又窜出一群同样身材打扮的孩子,其中一人扑上去,猛地一下把先前那个孩子撞倒在地,劈手就欲抢那玉坠,先前孩子当然不给,紧紧压在身下,两人当下就为这玉刀厮打翻滚起来。

      剩下的人则一齐拥上来围住永安,饶是也要讨一块玉的意思。永安身上不再有玉,只好歉意道:“真的没了,等我回去再想办法。”那些孩子哪里肯依,便动手扯住永安不放她走。永安只觉无数只手摸向自己的身体,吓得惊叫了一声,狼狈之至,再顾不得其他,抬起手想甩起马鞭抽打眼前之人,却终抑制住,没让马鞭落在这些幼孩身上,好在有了几分震慑的效果,小孩子们皆放开她,转而纷纷来抢马缰。永安夹马催马快走,可那马早被惊得四蹄左右为难,不知该踏向何处,只惊慌失措起来。

      永安伏在马上,一点办法也无,忽的孩子们哗啦一下子又散了尽,她惊魂未定,四周看去,却是好几个骑在马上的健壮男人,迎上来把孩子们吓跑了。待她再仔细看清领头之人,心中一激灵,连握住马缰的手都微微颤抖,可到了面上却只能化作苦笑:“高先生,你我还真是有缘。”

      原来来者正是永安的庶舅,此次奉侄入京的高简,今日他有事恰路过此处,等策马挨近,才发现是永安,也不由爽笑道,“沈侍卫,真是没料到还能相见,那日一切可好?”

      永安在马上坐正,只觉窘迫不尽,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仪容荒唐到如何,怎好意思报上自己真正的身份,便无奈笑着抱拳应道,“一切皆好,今日倒又欠了一份您的恩情了。”说着缓缓催动坐骑,只求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一边带着几分期盼的轻问,“高先生欲去何处?”

      “这些事何足挂齿。”高简也引辔缓缓相伴,严肃的脸上逸出一抹宽和与赞许,“今日随便走走,天京不愧是繁华之都。”

      以往永安听到此言,定会高兴,今日偏偏在这地方相逢,虽与己无直接关系,面上却有了惭色,嗫嚅道:“也不尽然。”

      高简淡淡一笑,“沈侍卫不常出宫,抑或不常来这种地方吧。出手如此阔绰,的确是善心之人。”

      “不,不是如此。”永安才知高简最初一切都看在眼里,默默道,“杯水车薪,根本无甚好夸赞的。”

      “这几年连年征战,虽是无奈之举,但国力民生早疲弊不堪,就算你我有千万家私,尽数散尽,也不过是扬汤止沸。你方才也知,每日把眼光放在救助一个两个人身上又能如何,竭力使天下得治,才是你我辅佐的朝廷的职责。”

      “不,也非如此,”永安微微仰面,正视着高简认真道,“力有未逮并不是独善其身的理由。拿高郡来说,难道不也曾帮助旁边的壅县么。况且现在的圣上也的确尽心为民,比如圣上采用洛云大人所上的条陈,逐步推行令民各有其田的政策,对安养民生,减少流民大有裨益。”

      高简没想到永安说出这样的话来,私交中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斟酌了一下,还是不留情面地反驳:“可你可知,由于买卖抵押田地没有禁止,很多田地反更私下里被集中在一些富户手里,根本没有改变什么。”

      永安一怔,喃喃道,“我并没有想过这些……”

      高简见永安眉宇间隐隐有懊恼之态,也知洛云因其出身不可能和大氏贵族决裂,更因为他两人的身份,便不想与她再谈论这些事,而转问道:“沈侍卫今日为何事到此处?”

      永安道,“也是随便走走。”就这样闲谈下,不觉察一行人且说且行已出了南门,渐渐人行稀疏,树影倒愈发浓密起来,天朗气清中,偶尔还可以闻到金桂的淡淡飘香,永安心有所感,忍不住勒住马缰,立马询问:“高先生,高郡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听见问起高郡,高简不由虔诚肃容,却又透出一道淡淡自豪的微笑,遥忆南方:“高郡前盘浠河,东踞崾山,每年此时都秋色漫坡,碧水连天,极是美丽。”

      永安听了欣然淡笑,诚挚道:“高先生,我很想有一日能去高郡。”话虽如此,却知道此生几乎不会有机会和理由离开这天京一步,再加上闻端的事久悬心中,那笑容仍被飘淡的忧郁轻笼着。高简听着永安的语气,明显可感到她的心中苦闷,见她并没有丝毫隐瞒掩饰,惊异于她对自己的信赖与坦陈,感动之余,却不明白她所愁何事,更无法妄加揣测,只好尽量宽慰,“沈侍卫有兴致的话,尽管可来高郡,在下随时恭候。只怕沈侍卫事务繁忙……”

      永安听了,忙接口道:“不,我一定会去,到时候高先生可不要忘记今日的相邀。”她一字一句心底暗自用力,慢慢说完,那浅淡而被压抑的笑容,却也因为最后眼中一划而过那自信的光芒而释放出来。连高简看了也不免淡笑,不防一声马蹄骤至,两人朝身边看去,原来是高简的一个随从不知从何方驰至。看到永安在侧,只静候在两人几步之遥处。永安见他似有事禀告,不便久留,且天色也已不早,便恋恋不舍的告了辞,拨马回宫去了。

      刚踏入仪堂,候在门厅悬望的金枫与璧鹿早迎出来,见她安好,全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一边接过永安手中的马鞭,金枫一边禀道:“下午陛下唤人来找过您,要您回来后立刻过去思政殿。”思政殿乃是刘湛批阅奏章之处,永安从不曾被唤去那里,惊疑不定,不敢怠慢,连忙换了衣服,刚欲出门,刘湛反倒到了。一跨进仪堂,刘湛一反常态半分笑容不露,更不对永安说话,反先向下面说,“你们都下去。”

      内侍女官们皆退了下去,由金枫最后把门掩了,刘湛隔着一段距离,言语冰凉对永安问:“你下午出宫去了哪里?”

      永安不知刘湛是否派人跟踪自己,小心着半真半假的答道:“我想闻端,所以到闻府去找她。”

      刘湛眉峰微微一皱:“闻小姐何时出宫的?”

      永安见刘湛依旧问闻端,估计他并不知自己私见高简的事,心放下了些,“昨日出宫的。”

      “昨日才出宫,你就闹到自己出宫的地步,竟一日也离不得她了?”刘湛将信将疑,声色俱厉道。

      永安蛾眉轻蹙,泫然低头:“怎嫌一日短,永夜独忆昔,一宵响五鼓,更较五年长。五年寒暑朝夕相处,欢日犹短,一朝分别,自然难以适应。还谢皇兄今日成全,放永安出宫相会,永安已感激不尽。”

      她这番话字字发自肺腑,至情至性,刘湛听了忍不住又端详永安,愈发觉得她不过是个率性而为的烂漫少女,刚欲心软哀怜,却强迫自己硬下心来,面色如霜拂般陡然一寒,冷冷问:“上次秋猎时你竭力为何顺说话,可是因为他今春曾经送过一盒珠宝贿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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