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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章 菊事 ...

  •   李澜之只觉身边的永安轻轻一颤,偏过头去,发现她的酒已醒了八九分,刚刚还水雾弥漫的双瞳在一惊之下顿如晴夜般清澈冰凉起来,强掩着眼底的惊恐,望向哥哥的方位。

      李澜之心中却不由又喜又惧。喜的是,他今日终于明白了永安与兄不伦之事的确非自愿,惧的是,对方毕竟是一国之君,自己又怎有能力保护妻子。他分明感到永安的身体求助般的挨近了自己,纤小柔弱茫然无助,心下恻然,终鼓起勇气在桌下握住永安的手,刚想开口替永安拒绝刘湛的邀请。永安却倚在他身上拦住他,只淡淡笑开,对着刘湛道:“仪堂本属内宫,驸马如何能住,不若今日就让我们住在海天一景阁,请皇兄允许。”说着又笑盈盈的回过头,脉脉目光只流连在李澜之身上,软语介绍道,“海天一景阁属外二宫,视野极阔,周围不仅有一座小橘园,还种满各时各式的珍奇花卉,今晚你陪我凭窗闻橘赏菊可好。”

      刘湛闻言,笑容顿时僵了一僵,还是身边坐着的杨皇后温温笑道,“既然永安喜欢海天一景阁,这就让人去打扫出来好了。”说着转头低声吩咐后边的小太监,那人得了命,匆匆的去了。刘湛冷冷的扫了李澜之一眼,道,“随便你们罢。”说着离席而去。

      是夜,永安与李澜之就依命宿在海天一景阁。宴后,以洤亲王为首的几个爱玩的不想即刻回府,趁机也把李澜之留在瞻园,说是聊天,还不知一帮人怎么胡闹去了。永安因酒醉不支,一人带着随行跟来的金枫绿依先去了阁内安歇。刚刚安顿好,宫内各妃嫔的问礼却又到了,皆因为永安是圣眷浓厚的公主,无论原本交情如何,即便是每人只问一声安好,也拖到将近子时,永安早已困乏不堪,便让金枫出去拦了,说是不胜酒力,一概不见,这才能安坐下来,让绿依过来服侍卸下钗环。

      不料金枫又领着一个小宫女走进内室,永安认得是丽妃身边的琚琼,才勉强打起精神。只看琚琼盈盈一拜道:“娘娘本是要亲自过来,只是陛下今日歇在兰泽宫里,实在脱不开身。”说着双手捧出一个小檀木盒,“只好让奴婢把给公主的礼物送来了。”

      绿依把木盒接过,在永安面前打开来。原来里面铺着红缎子,上面卧一把亮黑扇骨的折扇。永安亲自把扇子取了出来,在面前慢慢展开,见那扇骨镂雕着芳草,样子与雕功果然是极精巧的,而撒淡金扇面上是胧月河汀,意境雅致悠远,她不由点了点头,复收了放回盒内。

      琚琼在一边道,“这是百年沉香木雕的,放在家里长年不腐,淡香养神,娘娘说只不要见水就好。”

      永安听了又微点了一下头,绿依却隐隐觉得那琚琼的这句话有些奇怪,又拿捏不到那不妥在什么地方。琚琼又说道,“娘娘还问,明日在御花园赏菊,公主是否会来。因命妇皆会入宫,娘娘特地请了荣世侯的夫人把端二小姐带来,想公主好久不见,见到她定会十分高兴的。”

      永安果然回来后第一次温温笑开,“可让你家娘娘费心了。”言罢,顾旁吩咐,“金枫,你带她下去吧。”金枫知道那便是打赏的意思,就带着琚琼去外面拿钱。琼琚谢赏毕,永安便揽衣起身,也不等李澜之回来,独自上床安歇了。

      待李澜之到海天一景阁来时,已是次日侵晨,永安已经起身,正浴在微曦的晨光中梳头,见他现在回来,便吩咐金枫去厨房要热了粥来。

      李澜之微笑道:“不必了,在那里吃过了方来的。”说完又道歉道,“昨晚夜间本想就告辞,无奈却找不到领头的洤亲王,等复见着,夜又深了,想你们都该睡下,下头的那几个看势头以为我会玩个通宵,亦自去睡了。只好就留在那里,索性待到早晨回来。”

      永安听了,点头示意知会了而已,李澜之看她毫不关心的样子,心里不觉有点丧气。不料永安撇了这事,却嫣然一笑,朝着他说:“澜之,你看我今日戴什么簪子好?”

      李澜之这才发现永安气色很好,那一笑依着她的性子仍很是浅淡,微展即止,同着她冷漠的性子,看起来却如隔着冰封忽见了孤零零的雪莲一绽般,比看尽莺语芳草中的繁花,更添一分动人心魄。如此娇颜,和身边温顺可人的红萼相比,自有一股尊贵典雅,而比起天真活泼的绿绦,却又多了一份少妇的妩媚缱绻。李澜之便忍不住笑道:“凭什么簪子都可以,在外边不用花那么多心思,回家打扮给我一个人看便好。”

      一向将他此种戏语漠漠以对的永安,此时却出奇的微微一笑道:“若是外边人都指着我道,‘看,那便是李家的丑妇。’你可介意?”

      李澜之故意肃容道:“你就是素面出门,也不会有人说半个‘丑’字的。”

      永安坐在凳上,微仰头看着他,竟带着一点疑虑与担心,认真问道:“你真觉着我美么。”

      李澜之心中想笑,从没见过这么问自己夫君的,不说永安的容貌的确出色,她这么直直的问自己,自己又怎敢说不美。本想逗她,却发现她极是认真,面上竟还掺着几分紧张,竟是真真正正在问自己的意见,不由心中一动,对永安笑了笑,走过去拿着那摊了一桌的簪子在她发上比起来,嘴上却似是不着心的问道:“今日宫里还有宴么?”

      永安道:“今日命妇进宫,与皇后共庆重阳。”

      李澜之听闻,这才放下心,永安因问:“我去宫里,你可要回家?”

      李澜之刚要点头,金枫却在一旁说:“刚刚陛下遣人来说了,请驸马待他下了朝后入宫一叙。”李澜之闻言略略一惊,永安并无细细考虑,只随口道,“今日找你做什么。”李澜之不由苦笑,不知刘湛是不是因昨夜的事找上自己,想以前曾单独面圣对答些政事,再加上见过太子几次,宫中也算是出入过的,却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心中忐忑。只是他见永安今日兴致好,为免妻子担心,敷衍了几句,把自己的焦虑搁了过去。

      永安装扮完毕,时已不早,便带着绿依来到御花园,远远看到丽妃陪着杨皇后,便走过去见了礼,叙了几句,两人走到一边,永安还未开口,丽妃便轻声道:“今日闻小姐身体微恙,实是无法前来。”说完,自己也觉歉意,便安慰说,“实是事有不巧,到了腊月照例还有命妇入朝,我已和陆夫人说了,必定会请她到的。”

      永安听了却冷笑道:“若真要找她,在府中约见便可,怎能让丽妃娘娘再次劳驾。”丽妃见她这话说得极其尖刻,知她是真的生气了,心里不由说了几句闻端的不是,自己本是好心,如今却没来由的被这样抢白,自觉无趣,便避了开去。

      不远处的菊丛中正热闹非凡,是杨皇后立在那一地的金琼玉碎中,叫人搬来几张黑漆镂雕荷和大桌,展了宣纸,摆了笔墨颜料洗笔水罐等物,让愿者趁兴观菊作画。准备待最后再把画收做一处,供众人评赏。因听说皇后会取其中特别优越的,呈于圣上共赏,各个得宠的不得宠的妃子,只要稍懂得丹青的,都来跃跃欲试。

      有人推永安画,她推辞不过,随手拿起笔来,敷衍了一张,只是昨夜在那瞻园看到的枫叶菊花,笔触因任心施为,毫无章法,只是颜色红黄斗艳,如同绯火金雨,璀璨夺目。画完,永安在纸上空白处加了一句,

      一芳开遍一山色,一叶落尽一坡秋。

      下面再也写不下去,把笔一放,就坐在一旁的椅上一边喝酒一边默默的看别人画。通常一张画完,待干了,就由宫女借长杆挂在早竖在金蕊深处的木架子上,供凉风微拂,隔花遥观。

      只见杨皇后的那张寥寥几笔,却把团菊的写意得无比淡雅柔美,画上由皇后亲笔题书,

      闲漱游霞枕流光,玉庭竹篱自在香。
      莫道金风催岁紧,百花妍尽我独芳。

      丽妃却精于工笔,那画极为生动,片片花衣如同本根于叶长于纸上一般,更兼有一地浓香,如风卷层浪,夜掩絮雪,松松堆积,再配上丽妃的娟秀小字,

      举杯祝重阳,细花坠坠染地香。
      去雁空语啼寒声,依风如借问,可曾知冬凉。

      永安慢慢一张张画看下来,不知不觉已饮了一壶酒下去,不料忽酒气上涌,猛得想呕,一直在身边留心她的绿依看在眼里,忙拿帕子接住。永安却强压下,只吐出一点清水,一边却推开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绿依跟着抬起头,发现丽妃正朝这边走过来,于是垂下手退到一边。

      丽妃走近了道,“这天风大有点凉,妹妹宿醉未消,看样子有点乏了,不如先去我那里歇息吧。”永安勉力强笑道,“你们赏菊斗画,我只觉得无甚意思,想先回去了。”

      丽妃知道劝说无用,只好让绿依扶着永安先回到海天一景阁,稍作休息。一回来永安就靠在床阑上昏昏欲睡,金枫去厨房亲自给公主煮茶醒酒,因恐下面人杂手粗,都遣在外边没让进来,只留绿依一个人在内间照顾永安。

      此时节贵族流行穿着的皆是紧束的高领,绿依见永安面色嫣红,黛眉微蹙,胸部深深的起伏,似是闷的难受,便过去想给她把领子松下。手轻盈的动作,却见她极安静乖巧的倚在那里,因阖了目,失去了平时肃杀之气,竟如寻常人家的少女般面色和悦,清丽可人。

      松了领,一阵冰凉从脖子直灌进怀里,永安似终有觉察,把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依旧是醉眼朦胧,模糊不清的焦距却下意识的闪现出往常的犀利与警戒。绿依慌道,“公主,奴婢是想帮您松一下领子”,说着立刻把双手退下。

      眼神因为慵倦疲乏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只是其中审视的冰冷逐渐消融下去,一道柔和温暖却极不相称的逐渐涌漫上来。绿依从未见过永安如此注视着自己,不由一点着慌,不知所措的慢慢往后挪去。却被永安紧紧抓住手腕,在猝不及防间向床内一拉,顿时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倒在床上。

      永安的身体立刻跟着欺了过来,借着酒劲,沉沉的半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绿依不知永安要如何,只颤声道:“公,公主。”

      永安却放柔了声音道:“叫我仪。”

      绿依吓得声音发抖:“奴婢,奴婢不敢妄呼公主的名讳。”

      永安的语气转冷,几带着不容违逆的命令道:“我让你叫,你就叫。”

      绿依只好胆战心惊的小声叫了一声,“仪。”音未至半,嘴唇早就被另外两片柔软的温热封住。绿依惊惶的根本顾不得思考,脸一味向床内缩去,暂逃离了那紧贴在颊边的热度,而带着哭腔道,“公主您醉了,让奴婢去请驸马来。”

      永安自己支撑起身体,淡淡道:“我们俩,提他做什么。”

      绿依就在这她放松自己时趁机滚爬下床,朝门口躲去,却听到永安在身后冷冷命令:“给我站住。”

      绿依只好垂泣着转过身,扑通跪倒,以额触地,哽咽着哀声乞求道:“公主,放过奴婢吧。奴婢驽钝,实在是不能伺候好公主。”

      永安倚床坐起,看着她的眸子冷得似凝住了般,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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