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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烟雨三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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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阳光懒懒地泻在西子湖上,荡起一层薄雾。几个在舟中闲着无事的人,慢慢打起了呵欠。
若说享受,怕没有比杭州更适合的地方了。杭州酒家里的店小二对来这里的客人向来是不加一眼,只管做着自己的事。
楚千钟便从面无表情的店小二漫伸出的手中接过酒壶,纵身跨进雨里,自向放鹤亭去。
梅子黄时,雨总是不经意地下起来。垂柳拂堤,东风过处,吹动满城风絮纷扬,一川烟草萋萋。
楚千钟踏进亭子时,已是落絮满身,更兼雨湿青衣,一发显得萧瑟落寞。
他喜独行雨中,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在杭州这段日子,遇到下雨,他便一路走去放鹤亭,以梅为伴,闲听阶前点滴。
然则,此回他却误算了。亭中早有一人,玄衣玉带,静坐于此。
楚千钟思虑一回,回身入了梅林。树叶一阵悉簌,未几又复原态。
梅林中除放鹤亭外本无可避处,所幸楚千钟雨中行惯,并不在乎,倚着一株老干梅树,就着雨水灌起酒来。
壶中装的是竹叶青,此酒若在竹林中啜饮是锦上添花,在梅林中啜饮也无不妥。何况酒能暖身,正适合雨中独饮。
雨声绵长,“啪嗒啪嗒”打在圆宽的叶子上,虽不疾不徐,亦惹人心烦。风细细吹着,引得人颈间寒意顿生。楚千钟略紧了紧身上单衣,闭上眼竟似小憩起来。就着酒劲发懒,任雨点打在脸上也不肯一动。
林子里渐渐响起脚步声,接着,天更暗了,雨也停了。
天其实没有暗,依旧是那般灰蒙蒙;雨也没有停,反而更急了些。
只是楚千钟的头顶上多了一把六十四骨紫竹油纸伞,淡淡地散着昏暗的颜色。他睁开眼,面前是亭子里的那个玄衣人,他腰剑那柄玄色长剑叫“沧浪”,便是当今大理寺卿温容的随身佩剑。
“当心染上风寒。”温容的声音波澜不惊。
两个人立在雨中,伞缘水流不止,却无人发一言,也无人行一步。
正在默默静立的时刻,从梅丛中又隐约传来人声。
“温容?你在这里?”梅树后转出一个同样玄色长衫的青年。然而看到楚千钟的时候,他却愣在当地。
他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他原以为,他看见的这个人此生再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楚千钟只对他淡淡一笑:“萧引,好久不见。”
“沈清,你还活着!”萧引一脸抑不住的震惊,继而抛开伞向楚千钟大跨步走来,用力抱住他,狠命捶了两下子。“你小子,我就该知道你还活着!”
被叫做“沈清”的楚千钟回捶了萧引两下:“我活着不好吗?”
萧引呵呵傻笑着看他,仿佛回不过味来。
楚千钟把萧引方才抛下的伞拾起来,塞回他手中,便走到温容面前,定定望着他,却没有什么动作,只说“事物冗杂,莫操劳太过,小心身体。”说罢,竟自向梅林深处去,依旧是一袭青衫影淡,消失于青叶中。
温容目送他远去,对萧引轻轻一声道:“记住,世上只有楚千钟,没有沈清。”
萧引心下一动,回头看想温容,然他已转身离开。以才名冠天下的礼部尚书萧引此时也只有自嘲道:“千算万算终究算不过你。果然那时是你偷放了他出天牢。我却未尝料到。”
温容什么也为未听见,依旧在前边走着。萧引打了伞跟了上去,心下了然一般:“果然他也只会将命交于你一人。”
西子湖畔的风依旧轻缓潮润,此时却又将一池春水吹皱,泛起无数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