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行》K兽

12、天罡回门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卓文君《白头吟》
　　“啊————————”
　　时珩心火交接，体内亦是真气四窜而走，终究化为一声长啸而出！廖行凯被这般行径吓了一折，也顾不得方才意欲何为，一声号令身边的手下提刀相对！
　　时珩的理智却早在那晃神之间扼灭，现今大脉冲破正是狂唳之时。只见周围冲来了百十名的刀剑之徒，心中却尽是杀意。不顾那利刃伤及，却一心想着要将他们置于死地！内力入灵蛇而出，导致时珩举手抬足之间满带着冲劲，只是奋力挡住了来人的刀剑，手臂虽然被划出伤口，但身后的一列人皆是倒吐鲜血，震裂而死。
　　“砍死他！你们给我砍死他！若不杀他，今日我们谁都会死！”
　　那群华山弟子听得此言，稍稍来了勇气、又是提着真气来到了时珩身前，不料那狂唳之人丝毫不理会身上的外伤，更是一味地朝他们冲去！一阵狼群奔涌之势，呼啸叫喊之间这些人逼迫得涨血而死、时珩竭力地咬紧牙根，一手撕下了那四人的血肉，径直将那仍散发着热气的血液饮于口中。
　　鲜活的生命之泉啊…
　　石澜倒在一边，却是定住了神。时珩这般，成魔无疑！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廖行凯早已经是吓得半死，一翻身不断地挪动着远离。时珩一步步地迈去，凑近他，一手扯住他的衣领。
　　这时才发现，这人的眼睛早已赤红，如同浸了血一般。
　　时珩死死地盯住他，手里扯着的衣襟已经开始碎裂。
　　“无论何人都给我听清白！我以天罡之名起誓，何人伤我亲近，情义仇恨，我薛时珩绝不善罢甘休！——————”
　　此声一出，伴随着狂唳的真气，震得廖行凯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石澜未曾靠近，却也是耳边轰鸣不断。而这一句血誓，更是回绝了整个华山派！
　　她是我最爱的人，你有什么资格玷污她半分半毫！
　　林煦早已说不出话。
　　却见，时珩放开了那昏死过去的廖行凯，转过身，朝自己而来。那人昔日光彩的衣袍早已经是一身血污，那双清亮的眼眸同样是血一般地红！她似乎已经没有了记忆，只是一步步地继续走着，那双眼睛里，唳念未消，杀意犹存！
　　林煦挣扎着爬起，奔到她跟前紧紧地拥着她，哭着：
　　“时珩，你不要吓我…你醒一醒！”
　　“醒过来！”
　　时珩。
　　这个声音，好熟悉。
　　时珩动了一下，但又闭起了双眼，昏在林煦的怀里。

　　--
　　桐柏山太白顶。
　　天罡楼。
　　舟昱静静地坐在青灯之前，蒲团之上。回望了一下床榻上沉睡的人，又是叹息。这个孩子，倒是昏迷了很久啊。还没有担心完，旁人就喜悦地唤着：
　　“师父，她醒了！”
　　床榻上的人，正是薛时珩。
　　那日，时珩在华山派后山山道嗜血发狂，消息即刻传遍了大会之上。而当时同在华山会场上的于刃闻及时珩的话，第一时间便率领各弟子前往。到了后山，却是鲜血满地，满目尽是死尸。旁侧，又有一个女子正拥着一个气息甚弱的少年。不容耽误，当下便唤了人扶起她们，又拉过石澜，急报快马赶回太白顶天罡楼。
　　从到达天罡乃至现在，这个人已经昏了许久。
　　时珩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吃力地支起身子。只见石澜正守在身边，此外还有一个年纪较长得白袍女子，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和那日在华山所见的少掌宿于刃。
　　时珩又望回那个年纪较长的女子，有些迟疑：“这里，是天罡流？”
　　舟昱淡笑着点了点头。
　　“弟子薛时珩，见过师父…”时珩刚想起身，却被石澜一把按住：“哎，你这家伙，身上还有伤就不要起来了…”
　　时珩点点头。沉默了一下，又问：“我，昏迷了多久？”
　　“也有，七八天了吧。”
　　时珩不禁心中生急：“那，那煦儿她……”
　　舟昱一愣。
　　“她外伤康复之后，已经有弟子送她回了洛阳城。”
　　时珩心中一沉。
　　“她，定然不想见我了吧。”

　　是夜，天罡流。
　　石澜自从入夜之后便不见了时珩呆在房中，于是四下去寻。今晚月光正好，藉此，石澜便发现了那人正躺在外头殿房屋顶上。
　　“唉…”
　　想那寒冬腊月也过去了一段时日，到这天罡流不知不觉也有了一个多月光景。偏偏这人一直是失神的模样，一直对当日林煦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师父说，那是用情至深所致。只不过，怎么就偏生有了这样的经历。
　　石澜轻步点上房顶，那人本已躺着闭目，却轻声说着：
　　“你还不歇？”
　　“你不也是？”自从那次走火入魔，时珩也算是因祸得福，由此破了任督二脉，内力相比于以前也是浑厚了不少，五官更是随着内力而变得灵敏。石澜在她身边寻了一地坐下，回头去看她。
　　进了天罡之后，石澜时珩二人便得换上一身天罡弟子的服装。那一身的白袍…石澜当初为了这个问题跟师父炸毛了许久，可师父死活也不肯给她换成黑色…
　　石澜摸了摸领口的北斗七星纹样、时珩这家伙倒是适合这身白色装扮。
　　“时珩。”
　　“嗯。”
　　“你这般，又是何苦呢。”
　　时珩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起身。“老三啊…你怎么懂得那种滋味…我也不求别的，只是希望还能见她一见…”
　　石澜沉默。
　　其实在时珩昏迷那七八天里，她一直都在。林煦、她每一天都守在床榻跟前，眼神炽炽，紧紧地盼望着。后来，得知时珩好转得差不多，便和师父告辞、似乎还留了一样东西。
　　自己也曾经因为这个问题追出去，问她为何如此。
　　“我不希望她再一次受伤。”她说。
　　“可是，她心念于你，你走了，就不怕她——”
　　“她为我已经做了很多。”她转过脸：“我不想，有一天她为了我又沾了一身的血，还丢了自己的性命。她应该会很难受吧…可是，我不想成为她的软肋…”
　　石澜哽咽：“林煦姑娘，你这与杀了她无疑啊…”
　　林煦不作回答，只是仍旧转身走了。
　　“难道！你在危急的时候喊她，不代表你在乎她这个人吗！”
　　也许吧。
　　可是，我心中的那一种在乎却远远没有她的那么深。薛时珩，若然此生与你不再相见，我只希望你可以好好地，一直一直好好的。
　　石澜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就这般目送着她离开了天罡。
　　“老四，你莫再消沉了。”石澜拉了她一把，紧紧盯着她：“如果你不变强，那么你永远都保护不了你重要的一切，永远都保护不了她！一个弱者，没有任何的资格去竭力爱护着一个人啊！”
　　时珩虽然不说话，但是那溃散的目光却开始凝聚。
　　是啊……
　　颓废于事无补呢。

　　老二秦家愔在那段时间，是经常往天罡回仁阁里跑，跟着万俟爷爷出山采药。不过就是有时候万俟爷爷采药回来了，却总是丢了家愔的人影。石澜和时珩二人觉得事有蹊跷，有一回便跟随着偷偷跑下山去。
　　“石澜，你小子脚步好慢啊，快点啊。”
　　“我去你的啊！你什么时候学的功夫，脚步比我还快！你小子…看来我这一回不使出我家传本事还真的是让你小看了！”石澜恨得咬咬牙。

　　待二人到了山下，便在一隐蔽之处停了下来。
　　“喂，我说我们也不用这么隐蔽吧！干什么要躲在农户的猪圈里啊！”时珩的脸上满满的嫌弃，而且角落里那群猪被吓到了，一直在叫好吗！
　　“老四，你就不能因地制宜一点…这里不容易被发现啊。”石澜毫不在意，左脚却一个不留神地踩翻了乘着潲水的木盆，惹得那群大肥猪叫嚷得更加厉害。
　　“你看他们都在朝你叫啊！”
　　石澜闻声，便淡淡地回头望了一眼那群家伙。啊，果然是对着自己似乎满带感情地嗷嗷叫唤着什么。不过，自己可不是畜生啊…
　　“别吵了你们这些肉。”石澜张牙舞爪地吓唬着。
　　“你个白痴啊！！！”
　　二人争吵不休，却没有发现那边被她们观察着的秦家愔早已走到猪圈前。
　　家愔看着她二人，轻道：“两位…？”
　　“二师姐！！！！——”二人吓了一跳，不小心又把猪圈里的其他潲水盆子给踢翻，惹得猪圈民愤四起，快把这二人掀出猪圈去。
　　家愔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啊。难道是天罡不好，你们改行去养猪了？”
　　“肯定不是啊！”时珩连忙反驳，脸上的凶狠表情快要把石澜的脑袋削了去：“都怪这个前生是猪的白痴啊！非要躲在猪圈里啊！！！”
　　“你才前生是猪好吗！！我前生肯定是一只老鼠啊！！！”
　　“你变态啊喜欢老鼠那种肮脏的动物！！！”
　　“老鼠明明就很可爱好吗！！！！”
　　……
　　家愔看着她二人，似乎这个话题目前是停不下来了。
　　“家愔，这二人也是你同门的人么？”身后，仍旧走出那个可人儿来。遥冬儿冲着这两个手舞足蹈的家伙笑了，还真不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啊。
　　那二人顿时停了举动。
　　时珩：我去，原来二师姐玩失踪是跑来见妹子了么！
　　石澜：而且，是一个感觉上比二师姐还高了那么点的妹子么！
　　“你二人，快出来，别影响了那群猪。”

　　—
　　“原来二师姐是为了这个人才频频下山来么…”时珩石澜二人底下里轻声嬉笑着，只是一直让那家愔和遥冬儿走在前头，尽量不要造成影响。
　　家愔则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一种被说悄悄话的预感…
　　遥冬儿看了看那二人，“你们两个是专门下山来找家愔的么？”
　　“嗯！”无比坚决的点头。
　　家愔投来了一个满带杀气的目光：原来是专门找我的么…
　　“不！”无比坚决的反驳。
　　冬儿笑了，这两个人还真的是一对活宝。话说，也是和家愔一样的女子么？这般大大咧咧，还真是有些看不出来。“家愔，那你先和你的两个同门回去吧。这个时辰，我也该回家去了。”
　　“冬儿——”家愔有些不舍。
　　“还有机会再见面的~而且，我们住得也不远嘛。”冬儿溺爱地摸了摸家愔的头，离开之前却是让人迫不及防地狠狠咬了家愔肩头一口。
　　！！！
　　那兄弟二人立刻抱团远离：这个女人好可怕！！！
　　“痛，痛啊…”家愔被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怎么那么狠啊。冬儿闻声松开了口，看着那被咬得肩膀，看着那位置的衣服上那残留的牙印。
　　“这就当是冬儿和家愔之间的约定吧！下一次，再见！”冬儿仍旧笑了，眼神里却是比初初见时更多了一些眷恋。
　　时珩石澜二人仍旧缩在一边抱团，目送着遥冬儿远去。
　　“冬儿…”家愔不禁皱了皱眉。果然，还是觉得要有个限度么。再看了看那边角落里抱团的两个白痴，烦躁的情绪稍稍轻减。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仍旧是像受惊了的小兽一般害怕着，慢慢地靠近家愔的身边。二人均是细细地查看了一下家愔的伤口，哇，好深的一个牙印啊，这人是个人嗜好还是想吃肉啊！
　　“家愔，那是、你喜欢的人吧？”时珩笑了，狠狠地朝那肩膀的伤口拍了一掌：“还真的是爱之深，责之切啊。”果然也是喜欢女子的么。
　　算起来，家愔和这冬儿是一对，以及大师姐也是这一类人啊！
　　大师姐于刃，和天罡肆天阁的晓阳姐本来就是从小一块长大，也不知道是日久生情还是二人早已互生情愫，竟暗暗地相爱了。哈，听说师父舟昱也是知道的，却没有多加阻止呢。师父说，爱便爱了，管他是男是女呢。
　　原来，家愔也是？
　　家愔却是轻叹了一口气：“我的确、的确是对冬儿有着和别人不同的感觉。”自顾自地低声说着，却是背着手慢慢地往山上走去。
　　“怎么了？”石澜却在她的背影里看到了以前的时珩。
　　家愔停下了脚步，回过身看着这二人。
　　很是真诚，很是炽热的目光。这二人便是从今以后的伙伴了呢，貌似都是将来肯定了不起的人物啊。既然是兄弟姐妹一场的，有些事情，都可以分担诉说吧。
　　“冬儿说，她早在出生之前便有一门娃娃亲。”家愔沉下眼睛：“而同她定亲的青年，早些年虽然已经离开了这一带，但是也一直和她有书信来往。相信过不了多久，冬儿就会和那个青年成亲了的。”
　　“定亲么…”时珩皱紧眉头。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初毅然离开洛阳城，同样也是因为被父亲定了一门莫名其妙得婚事呢。话说回来，也不知道那个郭怜笙如何了？
　　“我有跟冬儿表明过我的想法。”家愔苦笑：“只不过，她也曾表示，她是肯定会和那个青年在一起的、而我么…纯属意外吧。”
　　“真实存在过的记忆，哪里就叫做意外了。”时珩反驳着。
　　“对、所有事情，都是注定了的。”石澜跟着时珩的节奏走起：“虽然，我还不太懂得何为儿女之情，只是那种相遇相识的场景，是注定了的。”就像，就像之前在华山剑会上遇到的那一幕青衣一般。
　　家愔笑了。
　　不过真的是心满意足地笑了。
　　虽然很乱来。
　　“走啦，再不快点回去，就算师父不担心，万俟爷爷也肯定以为我被桐柏山的野兽给叼回洞穴吃掉了！”家愔笑着领过她二人，一同往山上走去。

　　蓦地闪出一道黑色的人影，身形轻捷地从三人头上飞了过去。
　　“是谁！”三人一同反应了过来。
　　“貌似，是往天罡而去…”家愔沉下脸色：“石澜，时珩，你二人轻功较好，快些随着那身影查看去，我随后便跟上！”
　　“是，师姐！”
　　兄弟二人即刻便施展出自己的本事，朝着那云间的天罡楼飞奔而去。是刺客么？竟然可以冲开了太白顶的法阵五行进来？
　　还是说，阵法守护者们都被打败了？
　　快马加鞭，二人连忙随着那黑影跟到了天罡楼大殿之前，还未进门，便听到殿里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
　　“六徒赫连修，拜见师父！——”

作者有话说

　　轻捉虫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