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狐记》陆明颐

2、邵二

　　精怪生来弱小，只好一心修道、以期成仙，但能够成仙的精怪少而又少，大多修了数百年的时间，也不过堪堪化了形，能入人间一趟罢了。修道的日子苦闷无趣，往往一打坐一冥想就是大半年，不打坐不冥想就游逛野涧、饮泉食果。
　　因为精怪生性喜静，来往不多，这山头的鼠精认识隔壁山头的蛇精，再隔一座山的事情就再也不知道了，只能盼着南迁北徙的候鸟来交流一下八卦见闻。
　　倒是坊间市里口口相传的那些妖怪害人的故事，动辄吸人精气剥人皮肉，那都是穷酸文士信口雌黄的段子，编来唬人而已。还有那些妖狐惑人的故事，夜半敲门的妖艳女子与书生相会，说得天花乱坠香艳入骨，也不过是寂寞书生才相信的故事。
　　小狐狸本是在山上修行，无奈法力低弱又没有同伴，一路挨着饥荒跌跌撞撞跑到山外，偷吃了一块月饼就被人捉住了。它只不过刚刚化出喉骨，说的凡间人话也是从前在山里听着大伙儿谈话学的，虽然还不会复杂的话语，但到底能够交流，又碰见清清冷冷的邵长蘅，见对方没有赶它的意思，便堂而皇之地住了下来。

　　这一日睡醒，小狐狸慢慢踱到屋后面，那儿种了一丛花，也不知品种，但花期长而花色黄白，仔细闻有淡淡香气，很得它喜欢，每日里除了吃月饼睡懒觉，都要到花丛里滚一滚。
　　它在花丛中打了一个滚，然后趴在铺满花叶茎秆的暖烘烘的泥地上，惬意地半眯起眼，明明才睡醒，但趴在花丛里闻着花朵香气，上下眼皮却又黏糊起来。
　　因为睡得昏昏沉沉的，连被人拎了起来也只是勉强睁了睁眼，只听见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哟，这里居然来了只小狐妖。”
　　小狐狸鼻端耸动两下，闻到不是邵长蘅的气息，便开始挣扎，发现挣脱不开，干脆闭眼装死。
　　那人哈哈一笑，“看样子连内丹都没有，怕是只化出喉骨而已吧？邵七啊邵七，上一回在观弭楼，大哥都牵了一只岩犬来要送你，你却不要，我还以为你是不喜这等妖物，没想到你却养了只狐妖。”
　　邵长蘅接过小狐狸，看一眼邵家老二，“灵智未开的小东西罢了。二哥怎么忽然来了，天上的事情不要紧么？”
　　邵二笑眯眯地看着邵七，那只小狐狸正瞪圆眼眸蹲在自家七弟掌间，灵智未开、法力又弱得可以不计的一只小小狐妖，七弟若是要养来玩也未尝不可。他自袖中取出一枚褚色丹丸递给邵长蘅，又解释道，“这是你三哥花了三个月时间捣鼓出来的丹药，大略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我自是用不上的，所以特地来送给你。”
　　邵长蘅接过丹药，也没问早已得道飞升的二哥怎么连送颗丹药都要亲自来一趟，只淡淡道谢一声，然后一人一狐就进了屋子里。

　　邵长蘅把小狐狸放在木桌上，却见它一反常态不去吃月饼，反倒挠着自己的袖子吱吱叫，他抖了抖袖子，那颗圆滚滚胖嘟嘟的丹药便掉了出来。小狐狸一把伸爪摁住丹药，那丹药却骨碌骨碌滚到另一边，小狐狸便追过去，邵长蘅看着小狐狸和一颗丹药滚作一团，便转身进了内间看书。

　　小狐狸拨着丹药满桌子撒欢，那丹药实在滑溜得很，明明摁在了爪下，转眼就骨碌骨碌滚了出去，小狐狸吱吱叫唤跟着跳来跑去，脚下一绊就摔到了桌下，它仰起脖子张开嘴，从桌沿滚下来的丹药正好掉进嘴里。
　　“吱吱吱，好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