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之想要活下去》哈尼雅

30、第三十目

　　双手插在上衣口袋，越前千亚冷着脸站在并盛神社门口。天色明亮，日光灼灼，金色从头顶洒下来，暖洋洋的让人犯困。右手拿着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拍的DV，左手拎着一个可以放很多东西的拎包，清风袭来，卷起地上片片绿叶。

　　低头看了眼右手腕的表，9点，并盛町闹市离并盛神社有半个多钟头的路程。斑驳树影摇曳着，身后很清晰地传来了脚步声，越前千亚没有回头，她知道来的人是沢田纲吉，这次的出行，目的也是为了缓和他们之间的冷战。

　　冷战了整整三天，里包恩找他们俩分别来了次单独谈话，原本没想让事态发展到今天这般地步，但冷战什么的也不是靠她一个人就能造成的。

　　“越前。”沢田纲吉穿着格子衬衫，黑色的细领带系得特别松散，鼻梁上架着黑框平光眼镜，休闲的牛仔裤和有些厚底的短靴让他看上去跟平时不大一样。

　　淡淡瞥了眼沢田纲吉，越前千亚不用猜也知道他今天这样的打扮跟地下基地的那几位姑娘脱不了关系。“走吧。”

　　变装是件好事，起码不会被潜伏在暗处，伺机抓住他们的密鲁菲奥雷家族的人逮到。越前千亚今天也变装了，白色小西装、吊带碎花长裙和平底白皮鞋看上去很普通，但这样简单的打扮却跟这个时代的越前千亚少女时期的穿着相差甚远，这个时代的越前千亚的少女时期最爱中性打扮，任何打扮都离不开裤子，家里的衣柜里除了校服没有办法外，是绝对不会出现一条裙子的。

　　十年后世界的确跟十年前世界没有太大的区别，从未变过的高楼大厦、店铺以及道路，除了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一前一后约莫走了两个多钟头，该采办的东西都采办完了，他们去了一家看上去不错的甜品店坐下休息，环视周围走来走去的路人，越前千亚抬起DV替山本武拍了起来。

　　沢田纲吉静静地注视着越前千亚，虽然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过一句话，但他却不觉得尴尬，仿佛一切是那么平常。全神贯注的少女身上带着飞扬的神采，唇角小小弯起愉悦的弧度，她似乎很喜欢拍风景，啊，不对，应该是人，这里是闹市区，来来往往全是人。

　　这几天，他并不是故意要跟越前千亚冷战的，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在他对她挥拳相向的那一刻起，沢田纲吉就明白，他们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了。儿时的约定在少女出车祸，失去记忆面前，被击得粉碎，连一片完整的碎片都没有留下。

　　他知道，心里也很清楚，沢田纲吉跟越前千亚回不去儿时了。但有些感情一旦发生了，人就会变得不由自主起来，何况他认识越前千亚的时候，还是一个单单纯纯的五岁小男孩，哪有什么别有用心地接近呢？五岁也没那么多心机，何况，现在的他也没什么心机。

　　双方的母亲是手帕交，感情好得没话说，如果没有这样的契机在，或许沢田纲吉这辈子都不会认识越前千亚，而越前千亚这辈子也不会去注意沢田纲吉。他们应该像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该交集，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凝视着没有注意到他目光的越前千亚，棕褐色的双眸里饱含着满满的眷恋和笑意。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约会’，虽说这次出行一是为了采办货物，二是舒缓二人之间冷得都可以掉冰渣的关系，但能跟少女单独两人在一起，还是让他很高兴的。

　　“……那天，你是不是很生气？”想了很久，卡在喉咙口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停下拍摄，越前千亚回过头看着沢田纲吉。

　　“或许，你说得根本没有错，立场和想法不对，就会生出很多歧义来，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就错在想法上，越前……你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我一点都不温柔。”坦然地看着沢田纲吉，越前千亚平静地说道。

　　“不，越前很温柔的。”单手支起，手掌撑着脸颊，他陷入了回忆中。“……那天，记得是为了准备校庆而选节目，我被选为朱丽叶，你被选为罗密欧，其实换角这种事情，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因为是男主角嘛，当时大多数人都很反对，但你却站在一旁没有说一句要把我换掉的话……后来你还安慰我，帮我找角色感觉……真心温柔的人，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眼微微睁大，越前千亚发怔地看着沢田纲吉。

　　“越前，很喜欢摄影？”

　　“还好。”话题转换得还是挺快的，越前千亚跟不上沢田纲吉的速度。

　　“摄影机只会拍下真实的事，譬如电影、电视之类的，因为拍的人的感情和你的喜怒哀乐会影响着你拍下来的景象。”沢田纲吉伸手从越前千亚的手里拿过DV，看着里面拍的人和物，他浅浅一笑，温柔得就像一阵清风。

　　“真的很温柔……”他边看边笑道。

　　“并没有什么温柔……我只是一个世俗人，为了活下去可以舍弃一切。”往事历历在目，浅金色的猫瞳黯淡了下来。“你也看到了，我对活下去有多么渴望，密鲁菲奥雷的战争，我……会参加，但一遇上危及到我生命的事情，或许我会弃你们于不顾。”

　　“……”沢田纲吉静静地看着越前千亚没有说话。

　　“我害怕死，我想活下去，这世上有太多值得留恋的东西，我舍不得放开。”人，都会害怕死亡，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沢田君，我一开始就不打算介入彭格列的是是非非，从头到尾，我对成为光之守护者，成为黑手党世界一份子是没兴趣的……”

　　“我知道。”扯唇苦笑，沢田纲吉又怎会不知道越前千亚的想法呢，他天生的超直感又不是虚无的摆设品。“……你就像一个旁观者，永远都冷眼旁观着周围发生的事情，感觉随时随地都能从剧情中抽身离开。”他说完，把DV还给了越前千亚。

　　接过DV，越前千亚抿唇不语。

　　“我不会再对你说道歉了，你似乎很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而是说多了，就会觉得很假……”那个人也曾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她说了好多话，浓浓地带着歉意和眷恋。

　　但，这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

　　“道歉啊、喜欢啊什么的话，只要想说，随随便便就可以说出来了，一点诚意都没有，讨厌，最讨厌了……！！”最后那几个字有点响亮，周围过往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呵，我和以前的越前千亚是不是两种很相反的人？因为我很自私，自私得可以为了自己的性命去舍弃亲友……沢田君，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很可怕？”定睛看向了沢田纲吉，越前千亚唇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冰冷得没有温度。

　　撇头没有去看她的冷笑，单手捂着唇，沢田纲吉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可以说实话吗？不，正确来说，我并不觉得越前是一个可怕的人，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每个人都有，我不知道越前在离开日本之后到底经历过些什么，但我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定有你的缘故……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设想了好多好多，你……并没有错，没有错哦，自私每个人都有，其实我何尝又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参与越前的未来，过去，你说不要被束缚，那么未来呢？我能参与越前的未来吗？虽然这样说有点唐突，可这是我想了很久才得出来的结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越前就是越前，我仍然无法放弃。”

　　这也许是越前千亚看到过最温柔的笑容，就如天空一般包容了世上所有人，颊边浮起淡淡红晕，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的温馨，清澈纯净的眼神，美丽得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越前，可以吗？”他轻轻地问道。

　　越前千亚没有回答，她的手紧紧握住了那部DV，良久都没有回答，沢田纲吉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和惆怅，或许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算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越前，我们回去吧。”

　　说着，他就从桌前站了起来，正要离开的时候，越前千亚突然拿起DV拍了他。

　　“越前？”DV里清晰地印着沢田纲吉的脸，诧异的表情。“……你在拍什么？拍我吗？唔，我没有什么好拍的吧？”挠了挠后脑勺，少年脸上的笑容跟平时有些不大一样，沉静从容。

　　“沢田君，假如有一天，你知道，越前千亚不是越前千亚了，你还会说出刚刚那番话吗？”心在跳，那是雀跃，但……其中还掺杂一些只有她才明白的苦涩。

　　“欸？”愣了一下，沢田纲吉又笑道：“越前就是越前，说什么是不是的，感觉好奇怪啊。”

　　越前就是越前吗？可惜，她不是原来那个越前千亚。

　　收起DV，她拎着包包跟在沢田纲吉的身后。

　　平凡宁静的一天结束，而那台DV里面也被留下了最美的画面，那是永恒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