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歌》若久

7、第七章

　　第二天的训练照常，但我有些担忧地发现铭的脸色不太好，当我搂着他的腰准备再练习一遍舞步的时候，我发现他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没有……”
　　“可是你今天的状态很糟。”酒醒后忘了一切的我说道，然后松开他，让他坐下，递了瓶水过去，“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喝点水，还有，以后晚上早点睡，你有黑眼圈了。”
　　不知为什么，铭很沉默，平时他总会点点头，或者轻轻地“嗯”一声表示他会听取我的话，可是那一刻他却没有。
　　我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拿起我的毛巾擦额头上的汗。
　　突然，我听到铭对我说：“长泽老师，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诧异地回过头去，看到他低着头，像一只孤零零的小猫般，不禁内心颤动，想要鼓励的话便冲出口了：“你是个很有天赋的舞蹈者，并且很优秀。”
　　能在舞蹈上得到我的褒奖的人并不多，原本以为他会欣喜，会重新振作起来，却没有，他像一直受惊的小动物似的抬头望我，然后很快又低了下去。直到整个练舞场安静得可以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才抬起头，下决心似的说：“我会努力，取得最好的成绩。”

　　铭没有说谎，他是那么认真地再履行他的诺言，从没有的那股劲儿。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和他的舞伴练习，不到满头大汗便不停脚。有一次，他甚至差点脱水晕过去，可当我上前将他抱起的时候，他却弹跳起来，惊惶地从我臂间逃出。
　　我有些呆愣地看着他，脑子像当机了一样，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我想那一定很吓人，因为铭战战兢兢地后退了两步，他不敢看我，嘴上小声地说着“对不起”。
　　我当然不会怪他，可心里面隐隐有一种感觉像是抓住了我的脚踝，把我往很深很深的地方拖去，挣也挣不开。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比赛的前一天，铭的有意疏远终于让我也开始有点厌烦自己。
　　“喂，藤野吗？晚上有空吗？……有点事想和你说，八点在NOISELESS见吧。好，没关系，我等你。”
　　拿起手机拨通藤野的电话，约了时间地点见面。心里突然又有些沉重起来。也许，是因为有些事，是该说清楚了吧。

　　夜晚下起了小雨。

　　锁上舞馆的门，我拿着伞低低咒骂了一声这该死的鬼天气，脑海里突然想起半小时前铭走的时候没有带伞。
　　不知道他有没有被雨淋到。
　　靠！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娘了。从不关心别人，也从不被人关心的那个，应该才是我吧，这不是从很早以前就存在的定律吗。
　　自我唾弃一番，喊了一辆出租车，对这讨人厌的雨唯恐避之不及地躲进去，随后一路上提醒自己什么都不要再去想。然而面对车窗外的霓虹，我又觉得一阵寂寞。
　　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地方，经历的却是一场场不愿回顾。从当年的父母争吵离异，然后是姐姐的车祸，父亲的一去不回，靠收废品送报纸维持生机，进了大学拼了命的读书拿奖学金，学习舞蹈，直到出名，拥有自己的小舞馆和学生。生活得很辛苦很辛苦，熬过来了却又好像茫然不知所措了。
　　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也许，在和姐姐的那场车祸中，只受了一点轻伤的我，才是应该死去的那个吧。哎，但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我又会觉得不甘了。我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别说别人了，就连我自己，有时都看不清我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要什么。

　　这么想着，车子已经到达NOISELESS门口了。
　　我把钱给了司机，也不顾他奇怪的眼光就下了车往酒吧里走。
　　藤野就坐在我面前不远处，我却一时竟没有认出来，到认出来了，才在心里一阵冷汗。这个男人，其实和谁都没两样，同样的陌生，不，至少和一个人是不一样的，那是谁？不知道。
　　“那么早？不加班了？”我故作镇定地走过去，嘴里说着客套话。
　　“下午赶完了就不用加班了。”藤野脸上是一贯的微笑，还算干净和好看。他一边说一边偏转头向酒保要啤酒。
　　“今天改喝啤酒了？”酒保递过酒杯，说。
　　“嗯，总要回味回味。咦，今天怎么是你？那个清秀腼腆的美少年呢？”
　　“他啊，今天请假了，是说明天有很重要的事吧。”
　　“这样啊，还想见见他呢……”藤野转过头来喝了一口酒。
　　“你们在说哪个美少年？”我纯粹是找话题，胡乱地就问了。
　　“哦，是这里另外一个酒保，应该是中国人吧，前不久刚来的，好像同时打好几份工呢，有时候总会迟到，不过挺勤恳的。”那个酒保回答着，然后就被别的客人招过去了。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对了，健，你今天白天电话里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对面的藤野放下酒杯，突然问道。
　　我这才想起正事：“藤野，对不起，这样说也许有些不负责任，可既然在这个圈子里打混，就应该清楚，这些都不能太过当真，我想……”
　　“行了健，我明白，你想和我分手吧？”
　　他的爽快让我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觉得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幸好他又说话了。
　　“这件事我早有准备，但还是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下。”他叹了口气，把酒一鼓作气喝完，说，“为了你的考虑，我想，我先走了。”

　　说到这里，应该算完了吧？
　　可他偏偏回过头来吻了我一下，又给了我一句。
　　“其实，你是我第一个认真的对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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