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陌紫星

221、心魔

　　不知为何，这一次的黑暗格外漫长，唐三沉浸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难以抑制地去回想之前看到的场景，一帧一帧回放，一字一句地研磨，试图寻找出其中理应存在的破绽。
　　然而随着记忆的溯回，他却惊觉，自己竟已不记得当说起能够救活胖子时，白炀眼中的情绪究竟是兴奋还是哀痛。
　　一定有什么问题！
　　唐三感觉自己的头都开始抽痛，这种类似是精神力消耗过度的状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他不可能因为思考而产生这样的症状，这更像是本能的示警。他已经能够感受到，在之前所见带来的悚然之后，那密密麻麻浮现上来的不安。
　　“唐三！！！”
　　如同晨钟声般响彻天地的长啸如一把尖锐的刀锋破开了黑暗的帷幕，熟悉的呼唤声令唐三蓦地抬头望去，与此同时，密不透风的黑暗悄然消失，充斥视野的变成了映着幽蓝色光芒的茫茫迷雾。
　　迷雾之中，有冰白的霜海与炽烈的火光激烈地碰撞！
　　“锵————！！！”
　　刺耳的摩擦声转瞬间响起，又在下一秒消逝，无处不在的迷雾被冻结成冰晶，又被火焰灼烧殆尽，涌动翻滚着空出了一大片区域。
　　几乎是一瞬间，唐三就清楚了这是什么时候的场景，不是因为这里太过独特的环境，而是那无需靠近，便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的两道不能更熟悉的气息。
　　头部的隐痛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尖锐，然而在唐三都不禁因此皱眉之时，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短暂的像是幻觉一般。
　　没有在意那一瞬间的疼痛，因为眼前的战场已经吸引了唐三全部的注意。
　　虽然是亲身经历，然而唐三自己对这场战斗却一无所知，他唯一记得的，只有那金色的血液顺着冰冷的戟身流淌过指尖时那宛若烫伤般烧灼痛感。
　　在寻找迷雾中敌人踪迹无果之后，唐三飞到了战场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宛若冰霜凝结的眼瞳中充斥着犹若实质的杀气，手中被海神之光镀成金色的三叉戟的戟锋上，三道血色的纹路若隐若现，戟身挑起，一个简单的横斩，却像是引动了风暴中的海洋，万吨巨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一切阻碍！
　　直到撞上了一束光。
　　并不强烈的光芒却极尽纯粹，凝实成线的火焰生生破开了浪潮，直入那片海洋的中心！
　　又是一声尖锐的碰撞声，覆盖在戟锋和翼缘上的能量双双湮灭，刀锋般的羽翼与戟刃相交，巨大的力度令两者在下一秒向反向弹开。
　　戟锋借势回收，轻巧地在空中滑过一个弧度，毒蛇出洞般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出，戟刃上的血线像是刻在戟身上一般，在耀眼的金光中都没能被掩盖。而随着这一刺，一股无比惨烈的气势便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黄金十三戟——有去无回！
　　虽然发力与出招的方式完全不同，但其表现出的威力和气势无不显示了这无比随意的一击赫然便是曾被唐三作为杀手锏的绝技！
　　面对这样的攻击，白炀显然也无法等闲视之，弹开的羽翼向后伸展至极致，然后猛地挥动，缭绕在羽毛上的火焰涌入狂风中，一个小型的火焰风暴瞬间成形，而白炀身形急退的同时，一道金乌虚影携带着火焰风暴的威势向着穿刺而来的三叉戟撞去。
　　快，无比的快！
　　有去无回这一招式拥有着令敌人难以逃避的速度，纵然白炀的反应非常及时，当他开始后退时戟锋却已近乎接触到了他的皮肤。
　　骤然升起的火焰风暴搅乱了三叉戟前的气势锁定，而紧接着而来的金乌虚影虽然没能挡住戟锋的前进，却终究令其暂缓了几分，令白炀能够将要害抽离。
　　“吱——”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溅起的火焰以及在火焰中飘落的残羽。
　　这一击最终落在了靠近翼根处的翼面上。而纵然白炀本体的强度足以与神器硬撼，却也并非能够完全挡下具有神力加持的强力攻击。羽翼上被破开了一道两尺长的口子，冰蓝色的光芒将伤口冻结，与周围的火焰激烈抗争着，极力向外扩张。而透过伤口依稀可以看见宛若金玉雕铸的翼骨。
　　不知是因为羽翼受创还是什么其他原因，白炀开始一再避让，与之相对的，“唐三”的气势越发强盛，海神之光携带着深海冷寂的气息开始压制住了跳动的火焰，如同锁定了目标的雄狮，乘胜追击，步步紧逼。
　　唐三看向白炀，那双妖异的重瞳中有火焰安静而炙烈地燃烧着，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急迫，反而透着一种难言的冷静。
　　唐三很清楚，如同他自己一般，白炀有着许多底牌，而现在，这些足以逆转战局的底牌却没有一张被翻开。
　　他是故意的。唐三不自觉地皱着眉，抿紧了唇，白炀在故意放任“自己”的气势递增，放任他进一步压榨海神的力量。为了引发任鑫在他身上做的手脚，结束这种进退两难的局势，白炀在以自身做饵。
　　这是一场豪赌。
　　白炀坚信他不会输。
　　而他们也确实……
　　唐三突然一愣，漂浮在战场上的意识瞬间紧绷，瞳孔骤缩。
　　只见又一次短兵相接后，其中一方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力场，海浪形态的能量转瞬间咆哮着冲出数千米距离，所过之处尽数覆盖上一层连空气都被冻结的冰霜。
　　而另一方则同时爆发出近乎纯金色的火焰，融化了包裹而来的冰霜，同时身影像是羽毛一般轻盈转向，向着冰封领域外快速退去。
　　然而就在他飘然而退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原因，原本流畅的身影竟停滞了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原本在数十米开外的身影跨前一步，瞬移般出现在了其身前，铭刻有血线的冰冷锋刃像是早有预料般当空而至！
　　唐三瞪大了眼睛，悚然感瞬间侵袭了全身——
　　戟锋所指，不偏不倚，正对着心脏！
　　燃烧着火焰的眼瞳中第一次出现了诧异的神色，而唐三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他近乎本能地向着场中的自己扑了过去，那双溢满杀意的蓝色眼睛中透着一种异常的空洞，而空洞之下，却渐渐流露出了些许其他的神色。
　　“停下！！！”
　　理论上在这里的只是意识，但唐三却感到心脏似乎要蹦出胸腔般剧烈地跳动着，他很清楚，这是他困于幻境之中，刺出那一枪时的情绪，痛苦愧疚，却毫不动摇！
　　在他嘶吼着触碰到“自己”的手腕时，本以为会向之前一样如幻影般穿过去，然而一股巨大的吸引力突然从接触的地方传来，唐三在毫无防备下直接被这股巨力吸了进去。
　　眼前一黑，又一亮。
　　最先听到的，是一声不算大声，却如惊雷般炸响在心底的闷响，与此同时，手上感受到的阻力消失，冰冷的锋刃破开坚韧的皮肉骨骼，重新暴露在空气中。
　　“嗒——”
　　顺着戟锋飞溅而出的血液落地，溅起一朵小小的火花，继而是第二朵，第三朵，迷雾被驱散，似石非石的地面上很快被一层燃烧着火焰的金色血液覆盖，像是一个正在扩大的火塘。
　　唐三不可置信地抬头，正对上一双黯淡了火焰的眼眸，其中的诧异早已收敛的一丝不剩，留下的只有一抹淡淡的无奈，以及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专注温柔。
　　他一只手搭在戟锋前，却没有什么力道，他张开口，却先是呕出了一口血，同样燃烧着的淡金色的血液中夹杂着深色的碎片，唐三并不愿去想那些是什么东西。
　　唐三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唯有握着三叉戟的手僵硬地凝固着，似乎只要保持住这个动作，就能维持住身前人的生命一样。
　　然而这只是错觉。他很清楚，海神三叉戟正中的锋刃准确地穿过了心脏，爆发的海神之力与修罗神力绞碎了附近的一切，几乎在瞬间便断绝了身前这具躯体内最根本的生机。
　　“小三，离开这里……”
　　嘶哑的声音渐渐低落，染血的唇勾起了一抹安慰般的浅笑，甚至来不及留下更多的话语，涣散的眸光被掩盖在垂落的眼睑之下，再无声息。
　　“哐当——”
　　浓稠而炽热的血液流淌过长柄，湿润了手掌，燃烧着火焰的金色血液带着的是阳光般暖和的温度，却令唐三如灼伤般松了手。
　　染血的神器砸落在地，失去支撑的身影向地面倒去，被唐三先一步抱住。
　　“白炀……白炀！”
　　唐三第一次如此无措，他试图捂住那三道狰狞的伤口，蓝银皇的生命之力源源不断地从掌心输送过去，却被阻隔在一片狼藉的经脉血管外，只能徒劳地感受着血液无法遏制地从指缝间溢出。怀中人总比常人更高的温度在渐渐冰冷，庞大的生命气息正迅速地流失殆尽。
　　他感觉头很疼，前所未有的剧痛甚至令他无法分心去关注隐藏在迷雾中的凶手。他记得，这里是一场幻梦，这理应是一场幻梦！
　　然而……
　　唐三突然松开手后退，他眸光微亮，期待地看着已经化为火塘的血泊，和血泊中正在产生变化的身影。
　　原本那道修长俊美的身影正在迅速变大，最终化为了足有上百米的庞然大物。
　　唐三尚未展露的笑意消失了。
　　金乌庞大的身躯隐没在迷雾之中，头颅垂落在唐三身前。原本缭绕着火焰的羽毛虽然依旧明亮，却像是蒙尘一般失去了所有的神光，汩汩的流水声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金乌胸前同样被放大了的伤口处有大量的赤金色血液泉水般涌出。
　　这具令人震惊的强大躯体，却已然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不，应该说妖族的躯体才是我的本体，如果我死了，会变回金乌的模样。你在旁边的话可不要浪费了，也许会有魂环和魂骨呢，不会比十万年的差。
　　曾经的戏语，如今之景，像是一语成谶。
　　“不应该是这样……”
　　唐三捂着额头，他的脑海中像是炸了锅，有什么在里面拼命翻搅般的剧痛令他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然而即便这样，对记忆的检索也并没有停止。
　　“我们不是……确实……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