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试炼》双瞳烟华

2、第二章

　　“唔唔唔唔……好好吃！”眼前的女子在经过云空许可之后就完全丧失了原本也没有多少的矜持，大力开动。一番风卷残云之后抚着肚子满足地叹息：“老天保佑，敏敏今日终于吃到第一顿热食了。”她双手交叠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敏敏？我心念一动，仔细观察这位半途冒出来的姑娘。这一看差点没把我惊得叫出声来。

　　不会错的，额间鸢黛点，正是父王此行告诫我的重要标志。

　　……是她？

　　我收回了目光，思绪不宁。

　　想必云空是第一次跟两个女子同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面色尴尬得紧，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我又想起三哥说的一句话来，“修道者？哦哦哦不就是闷骚禁欲的炎君那种类型的吗？不可教不可教。”此刻我再看着云空——呃，我还是把三哥的话忽视好了。

　　“多谢这位公子和这位姐姐，我……小女子李敏悦，因为家乡发了大水才沦落至此，又碰上了小偷，已经没有几天用餐了，差点饿死。”那女子抹了抹嘴，对我们笑了笑，施了一个略显怪异的齐国礼：“真是太谢谢两位了！”

　　“不谢不谢。”我笑盈盈答道，“只要你不要对我的将来相公说要以身相许就行了！”

　　“相、相公？齐国果真是民风开放得紧啊开放得紧……”李敏悦听了我这话后一愣，而后感慨万分。

　　云空脸色暴红，怒道：“胡闹！”

　　我和李敏悦都被吓了一跳。

　　云空额角青筋跳动，他抬手抚了抚额角，对于我的口无遮拦似乎非常无奈：“龙姑娘，那些话可不能乱说。云空的声名不要紧，但是误了姑娘的名声可就是云空的错了。”

　　我急了，刚想说话他就又转向李敏悦，抱拳道：“李道姑，在下乃苍穹山锦莲座下大弟子，云空。今日道姑如此模样，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苍穹山？是九州一山仅苍穹的那个苍穹山？”李敏悦眼睛一亮，问道。

　　“李道姑说得不错。”云空道。

　　“道道道姑？！”李敏悦拔高了声音，犹如听见了什么惊悚的东西。又在注意到自己比平常女子要短得多的头发后又瞬间萎靡：“啊……这个，我不是出家人，只是只是——”她抓耳挠腮道，“家乡大水，敏悦离家时太急被东西钩住了，一时情急之下才剪断头发。”

　　家乡大水？我笑而不语。

　　父王前几天才说齐国现任君主乃是明君，他的德政可保多年风调雨顺，哪来的家乡大水。而且这断发处断得平整光滑，看上去就像是特意为了绾男儿发而断的，普通人在情急中可不会有这等心思。

　　云空一笑置之，想来也是没有相信，却并没有继续询问。

　　不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我对他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台阶。这么好的一个相公人选，可不能错过了。

　　“那么李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云空不愧是好青年，即使知道这位李敏悦浑身上下透着古怪，但还是很贴心地问道：“李姑娘是来投奔京城的亲戚的吗？”

　　李敏悦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她垂眸看着桌上的饭菜，似乎在想些什么：“我——对了！”她眼睛一亮，兴奋道：“云公子，你能不能教我一些术法？”

　　“不可以！”我率先出了声，看着李敏悦不解中带着不满的神色，强硬道：“李姑娘应该也懂得‘不传外门’这个道理，除非李姑娘拜入苍穹门下，或者拜入其他修道门下。”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若不然，是无法习得术法的。”

　　“你！……”李敏悦面色通红，似是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龙姑娘！”云空略略皱了皱眉，我咬了咬唇，不去理他。

　　不管怎么样，云空这个人我看中了就是我的，谁都不可以和我抢。

　　“李姑娘。”云空看我不搭理他，又转向了李敏悦：“李姑娘恐怕不是齐国人吧。”

　　李敏悦一怔，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云空一笑：“李姑娘服饰和语调都不像齐国的百姓，北姜女子多戴黑木耳坠，且服饰多用芒丝制成，李姑娘想来是北姜人士。”

　　李敏悦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能感觉到她明显的防备之心。齐国最近与北姜战事吃紧，她会有此反应也是应该。

　　云空见此，连忙笑道：“李姑娘不必担忧，我苍穹弟子向来不因地域而有所差异，对于我们苍穹弟子来说，世间百姓从无国别之分。”

　　我听得暗赞，这番话一说，即使心防再重的人，怕是也会消去一点敌意了。

　　李敏悦显然属于心防较轻的那类人，她握着筷子沉默了半晌后道：“云公子，实不相瞒，敏悦确实是北姜人士，只因避祸平城之役才在慌乱中逃到了齐国。齐国边疆近来又盘查严密，敏悦既无碟书也无公文，故国近在咫尺，却是远在天涯。”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敏悦不得已，只好跟着难民一起来了齐都。”

　　齐都离平城也算不上远，难民的首选逃难地大抵都是齐都，这话她说得倒是不假。

　　李敏悦神色黯淡，云空见了一笑：“李姑娘若是想要回去，云空倒是可以助上一力。”

　　李敏悦一下抬头看他：“当真？”话语中欣喜疑惑皆有。

　　“此话当真。帮助李姑娘也算是云空积德。”云空保证道，“齐国近日因着齐姜之战，要到北姜去确实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可以。只需……”他与李敏悦细细讨论起来。

　　我看着他们二人在一边讨论得完全将我遗忘，不免心中气闷。但是对云空的感情又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也不能阻止，只好一边生闷气一边继续看着他们二人讨论细节。

　　于是，一番讨论之后，云空决定带着李敏悦去北姜。而我执意要跟着云空，他也无法，就这么着我们这怪异的三人组合踏上了去往北姜的道路。

　　这一路上，除了云空的善德与侠义外，我还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位天命之人的魅力。凡是李敏悦所到之处，必定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好在这位姑娘的命格还没有硬到扭转天数的地步，是以这一路上的大小地仙也就对这个变数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在李敏悦又一次误闯龙船且奇迹般地平安回来之后，我觉得那些凡间的话本子诚不欺我。

　　当年我还没有满七百岁，正是爱闹的年纪，特别的喜欢那些情爱故事。我曾经差遣少黎去各个地方拿情爱话本，等到三界的都被我搜刮完毕，连仙君神君看见少黎就会问一句又来拿书啦之后，少黎终于忍无可忍和我化了真身战了三天三夜，并且发誓再也不给我去任何仙君那里借任何东西。我开始看出自凡间的话本了。

　　凡间有一类话本很受欢迎，那就是亡国公主与帝王的缠绵哀婉故事。

　　话本开头向来就是一场战争描写，而后是一堆不知所云的投降书或者屠城。若是那些个帝王看到这血流成海万骨枯的战争竟被当做过家家一般的描写，不吐血三升也得气得不轻。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战败的那个国家总有一位公主，这位公主必定是在大军破城的那天在下人的帮助下逃出都城，一路跌跌撞撞遇事无数，不管过程如何，这些个公主总是会遇见使她国亡的帝王或者太子，而后谱写一曲感天动地的佳话。

　　李敏悦正是北姜的敏华公主。

　　诚然，这次的这个北姜公主有一点和话本上描写的不一样，但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

　　比如说，在路上公主不仅会遇到她的真命天子，还会遇到一大批风神秀彻的公子们。这些个公子无一不是文武双全风度翩翩，和公主暧昧无比，可惜最后均被那帝王或者太子给打败了。

　　令我有些不安的是，这位北姜公主，似乎把云空当作那些公子之一了。

　　这位北姜公主委实不得小看，她在我回了龙宫一趟后就和云空很是亲呼了，就连一向内向的云空都开始称呼李敏悦为“敏悦”了。我的危机感瞬间爆满，此后只要这二人有一丁点的独处嫌疑我就会上前，云空对于我的厚脸皮是无奈笑之，李敏悦倒是有些不喜。

　　某一天的清晨，李敏悦叫住了我：“龙姑娘。”

　　我停住逗弄画眉，手轻轻一扬将它放飞，看着远处的绿点道：“何事？”

　　“龙姑娘，我把话和你说开了吧。”李敏悦纠结犹豫半晌之后道：“我喜欢云大哥。”

　　“哦。”我点头，“可是他是我的相公，你不能喜欢他。”

　　她咬了咬唇：“龙姑娘……云大哥说他并未答应你的心意。龙姑娘，你贵为神女，想来自是不用费任何心思就能嫁得如意郎君的。云大哥只是区区一介修道之人，他不值得你费这么多心思。”

　　原本我还为着这个李敏悦的地位重要性准备和她好声相谈，但是我没想到她竟这么说云空，当下也就冷笑道：“云空很好，值得我费心思。”

　　云空不好，你还一个劲儿地往他身边凑？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声道：“我是说，龙姑娘只是因为云大哥救了你就以身相许，若是当初救你的人是别人呢？你还会喜欢云大哥吗？”

　　“当初救我的人就是云空。”我说。

　　“可是那不能成为喜欢的理由的！”她高声道，“你知道云大哥喜欢什么擅长什么敬重什么吗？”

　　我奇道：“我不需要知道这个，我喜欢云空不是为了给他准备他喜欢的东西。”

　　我心中已隐隐然有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的大概，果不其然，李敏悦说出了一句流传各个世间的真理名言：“可是如果你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又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他？”

　　她对我做了一礼，右手抚肩，完全是北姜之礼。“我和云大哥是两情相悦的，还请龙姑娘多想一想。爱一个人就是为了对方的幸福放手，如果云大哥开心的话，龙姑娘应该也会很幸福吧？”

　　爱一个人就是为了对方的幸福放手？我冷笑，自我飘絮出生以来凡是我喜欢的物件没有得不到的，我从来不会放手我想要的东西。

　　我是龙王的五女儿，龙族的五公主，我想要的从来就不会放手。

　　李敏悦对我福了福身后就转身准备离开，我叫住了她。

　　“你的命不在这里。”我看着李敏悦离去的背影在听到我这句话后僵住，继续淡声道：“你的命在皇宫，其他的事任你再努力，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她在听到“皇宫”二字时僵了僵，半晌，她轻笑一声：“我为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是龙女。”

　　“龙女，呵……”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星星点点尽是坚定：“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李敏悦不是为谁出生的，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把握。”

　　我命由我不由天。

　　李敏悦说完后就离开了，我看着周围的青苔石板，低头轻笑。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