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修）风乍起，恨相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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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裕八年四月十六，帝晋良娣许氏为正六品婕妤；才人钱氏复位为正六品婕妤，保留封号锦；贵人汪氏为从六品良媛；丝、竹两位娘子为从七品美人，管、弦两位舞涓为从七品才人。四月十七，帝许嫔位以下嫔妾家人可进宫觐见，嫔位以上嫔妃可出宫省亲。
四月二十一日，楼璇玑祭拜过祖祠，便带着从四品嫔位的仪仗出了宫门，浩浩荡荡的向楼府进发。
到了楼府门前，才发现，楼府的大门似乎拓宽了许多，门前的狮子显然也是重新制作的，倒是显得大气许多。天朝最讲究门户之差，原本楼父只是个五品官，在京城算不得什么，可如今楼璇玑已经是嫔位了，在宫中也颇为得宠，楼父官途又蒸蒸日上，据说过些时候还会被提拔为正四品太常寺少卿，虽说也还算个闲官，到底是十分好的。果然已经是不一样了呀。两年前，自己也是这样从轿子上下来，当时自己还未定下位份，还未经过这样多的事情。可如今时过境迁，不知觉已经两年了。自己的手上，也已经不是纯白如雪了。后宫，果然是个污浊的地方。
回过神来，楼父正带着宋氏在门口迎接，宋氏是有正五品孺人的名分的，才有资格接楼璇玑的驾，二姨娘自然不必出来。
楼璇玑才下了步撵，就听得：“臣光禄寺少卿携夫人参见舒嫔小主，舒嫔小主万安。”
到了楼府门前，才发现，楼府的大门似乎拓宽了许多，门前的狮子显然也是重新制作的，倒是显得大气许多。天朝最讲究门户之差，原本楼父只是个五品官，在京城算不得什么，可如今楼璇玑已经是嫔位了，在宫中也颇为得宠，楼父官途又蒸蒸日上，据说过些时候还会被提拔为正四品太常寺少卿，虽说也还算个闲官，到底是十分好的。楼父正带着宋氏在门口迎接，宋氏是有正五品孺人的名分的，才有资格接楼璇玑的驾，二姨娘自然不必出来。
楼璇玑才下了步撵，就听得：“臣光禄寺少卿携夫人参见舒嫔小主，舒嫔小主万安。”
楼璇玑见这还是大街上，虽然已经是挂了回避的牌子，可到底少不了看热闹的人，便示意秋菊，秋菊立马走上前去，行了个宫礼，笑道：“老爷夫人请起，我家小主说了，这是在自家，不用如此大的规矩。要不是有那么多人看着，小主都想亲自来扶了，老爷夫人快起来罢。”
“臣（臣妇）谢小主！”虽然这么说，楼璇玑的父亲楼关山还是行完了这个礼，才站起来：“也谢谢姑娘，快请小主进来。”
楼璇玑便笑着进了屋。坐在焕然一新的前厅，楼璇玑看了看身边酸枝木的家具和柜子上摆放着的古董字画，对坐在下首的父亲倒笑道：“父亲倒是手脚快，这楼府两年不见，倒是变得富丽了许多。”
楼关山笑答：“小主有所不知，这还是年前新换的呢，倒是不曾想到刚修缮好，小主便得了机会看到。”
楼璇玑看了看身前许多的太监宫女，还有两名侍卫，便笑道：“这房子原本就极老旧的了，原该是修修。只是父亲大人要记住，不必太铺张了，我素日在宫中，幸得皇上宠爱，可也别叫人说我们楼府恃宠而骄。”
楼关山忙点点头：“微臣谨记小主之言。”
楼璇玑笑笑，对父亲说：“父亲，您安排些地方，让两位侍卫大哥和小太监宫女们休息一会儿，也填填肚子。我和母亲说会儿话再过来，咱们也很该吃一顿团圆饭，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倒是极好。”
楼关山点点头：“微臣这就去准备。”
楼璇玑微笑着，却有些不安。
接下来，可就要见到母亲，见到二姨娘，见到......琉璃了。原来没有硝烟的战场不仅仅只有后宫，还有后宅。
只是自己，绝不后悔。
及遣走了闲杂人和父亲，春兰秋菊也很有眼色的退下，楼璇玑便握住母亲宋氏的手：“娘，琉璃现在如何？”
宋氏微叹：“刚才人多，不好说话，琉璃三日前便产下一子，母子平安。这两日正准备迎接你的事情，洗三也没大办。只是，只是琉璃很有些颓然，似乎是想轻生的样子，如今我派了人看着她。”
楼璇玑舒了一口气，还好琉璃争气，能一举得男。“这是怎么了？”楼璇玑疑惑道：“难道是那事......被琉璃发现了端倪？”
宋氏一慌：“怎么会！我明明做的极好，杜沛......也的确是二姨娘打残致死的。我不过只是给二姨娘上了几个月的眼药，以二姨娘爱子如命的性子，做出这种事情也不为过。”
楼璇玑细想也是，这法子的确天衣无缝，杜沛的确是二姨娘所杀，琉璃怎么可能怀疑。不过即便是怀疑，也已经无济于事了，木已成舟，儿子都生下来了。楼璇玑又舒了一口气：“母亲，待我等会儿与琉璃好好说说。如今她生了儿子，便封做平夫人罢。好歹她跟了我这些年，如今又姓了宋。”说完，还看了看母亲。
宋氏有些无奈，点点头：“娘知道。娘没用，不怪你。娘也自知没有几年的活头了。若是琉璃真能一心打压二姨娘，为你效力，娘自然肯。娘只要你好好的就是了。”
楼璇玑也微微有些动容：“娘，您不必伤感，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您就是楼家的当家主妇！”
母女两又谈论了一会儿，楼璇玑才知道，二姨娘这阵子也并不好过。琉璃是新姨娘，虽然只是清秀，也不比二姨娘年轻时差，还胜在年轻，又是楼璇玑身边呆过的，自然得宠，后来又有孕，一时间楼关山连长子楼央晖也没顾上。加之琉璃深恨二姨娘害死杜沛，又有宋氏这个主母在，两人合力欺压，二姨娘自然比不过。
就是要的这个效果。如今琉璃又生下男孩，只要琉璃一被提为平夫人，那孩子就是半个嫡子，对付二姨娘就又有了三分的把握。
楼璇玑用力握了握母亲的手，“那么，母亲，你带我去见见琉璃罢。”
宋氏应了，带着楼璇玑去了偏院。
偏院里虽然种着许多花朵，但是大多数却都是独自凋零的，并没有剪枝的痕迹。楼璇玑记得琉璃素日是极喜欢侍弄花草的，在宫里也时时剪了花插进漂亮的花瓶，也要日日换新鲜艳丽的花朵，只是不知道为何现在不喜欢了，倒是可惜这些花儿，又少了一位惜花人。
进了屋子，才发觉屋里甚是昏暗，窗子也被用一层绢纱陇上了，虽然是明媚的春日，但屋子里却阴暗如肃杀的秋日。琉璃正倚在床边，抱着孩子，楼璇玑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坐下，看着熟睡的孩童，笑道：“孩子很好看呢，鼻子像你，嘴巴像父亲。”
琉璃忽然插了一句：“眼睛像你，自他生出来，张开眼睛，我就觉得眼睛像你，大大的杏眼，和你一般。”
楼璇玑笑道：“是么，我到是未曾察觉。果然是我的弟弟。”
琉璃便抬头看着楼璇玑，“小姐，琉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你了。可如今，我也得叫恁舒嫔小主了。或许有一日，还要叫您一声娘娘呢。”
“这是什么话，前途还未定，谁都不知道结果。”楼璇玑说道。
“可小主您知道。”琉璃接道：“您一早，就知道琉璃的前途与命运，是么？”琉璃清澈的眼神直逼楼璇玑。
楼璇玑也没有退缩，两人对视许久，楼璇玑才说：“你都知道了。”
琉璃垂下眼眸，摇摇头：“不，琉璃不知道。只是生下孩子的那一刻，生死攸关，忽然想明白了——小主，您是琉璃见过的最有前途的人。步步为营，心机谋略，是琉璃从来没想到的。”
楼璇玑并不应答，只说：“让我抱抱孩子，好么？”
琉璃便把孩子轻轻递给楼璇玑，楼璇玑才看见琉璃手上的芙蓉石宽背贵妃镯，那镯子还是楼璇玑给她的，如今被琉璃戴在了手腕上，正好遮盖了割腕留下的痕迹，一如楼璇玑所愿。琉璃见楼璇玑看着镯子，便道：“小主，你还记得这个镯子么？琉璃知道小主送琉璃这个镯子是为了告诉琉璃，仇恨不能忘。呵呵，事到如今，琉璃已经忘不了了，琉璃已经信命了，即便是不信命，也相信小主能改命，改到小主心中最为完美的样子。”
楼璇玑只管抱着孩子轻摇，不曾答话。
“可是小主，您，您不怕么？您不怕杜沛死的如此冤枉，会来找你？您不怕死在你手下的人会纠缠于你？”琉璃忽然歇斯里地的吼着，“小主！您难道不怕手上这样多的鲜血再也洗不干净了么！小主，您不怕，琉璃却怕！”
楼璇玑看了看已经泪流满面的琉璃，却道：“你怕什么？”
“我怕！我当然怕！杜沛虽然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但我却知道，一定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孩子！小主，我怕，我很怕！”琉璃声泪俱下。
楼璇玑见怀里的孩童有些睡得不安，便略略哄了一下，又“嘘”了一声，道：“你轻些，吵着了孩子。”见孩子又睡得安稳了，才说：“在后宫里，就没有什么怕的！我要是怕，也已经活不到现在了！我才入宫两年，皇后，贵妃，贤妃，哪一个不是要置我于死地！我若是怕，早就尸骨不存！琉璃，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将你送出宫么？就是你不适合宫里！你不狠心，可别人会狠心！你不下手，别人会下手！”
琉璃冷笑了一下：“小主，只是这样么？”
楼璇玑微叹：“其实我也不想，可是，你已经是最佳的人选了。”
“最佳的人选？”琉璃忽然呵呵的笑了一声：“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即便我是个丫鬟，可我陪伴了您那么多年，您为什么要选......我。”
楼璇玑又将孩子轻轻放在床上，掖好被子，说：“琉璃，你记得么？六岁那年，我忽然得了一场大病，生死未卜，你当时也就九岁罢？没日没夜的守了我两天，我醒来，你却病倒了。但是你坚持要日日来看我，我生了病，性子也变得淡漠，也不喜欢从前花红柳绿的衣服了，也不爱女孩子的胭脂水粉了，甚至......连之前的事也刻意忘记不再提起。你却笑着说小姐病了一场却沉稳多了。然而我却想说，我病了一场，你却更会服侍我了。”
琉璃的眼里也浮现出追忆的神色：“是呀，那时候我也才九岁，和小姐都正是最贪玩的年纪，日日调皮，被夫人不知道骂了多少回可是小姐你一病，我便慌了神，哭了半天。后来小姐醒了，却变了个人似得。那时候，我总觉得是小姐生了病，极其不好受，才变得安静起来。我就想既然小姐那么可怜，我一定要好好待她。”
“我又何尝不想好好待你。”楼璇玑说道：“只是，我更想给你们更大的荣耀。”
“荣耀？”琉璃笑道：“没了最爱，还要什么荣耀！小主真觉得荣耀才是最重要的吗？若是让我选择，这样用别人的悲伤和痛苦，自责也仇恨换来的的荣耀，我宁可不要！”
“那你要什么？要父慈子孝？要合家圆满？”楼璇玑反驳：“这些东西，在这样狗眼看人低，人善被人欺的时代，如果没有最高的荣耀庇护着！如何长久！”
“那也比现在这样好！”琉璃喝道。
“哇”的一声，幼小的孩童猛然哭了起来，琉璃忙忙的抱起来哄着。
楼璇玑看了看琉璃，又看了看孩子，叹了一口气。
琉璃缓缓的安抚着孩子，一抹无奈涌上来，“罢了，什么荣耀，什么算计，我都不管了。小主，你也放心，这好歹也是我的骨肉。有一点你也说的对，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考虑。有了孩子，我才会生有所恋。小主，我会让我的孩子如你所愿，成为将来这里的主人。他是楼家的血脉，也是宋家的血脉，小主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认了宋老夫人做娘亲了，如今，我也算你的姨母。杜沛的仇，我必定会报，你不必担心二姨娘。小主，一切如你所愿。”
楼璇玑看着琉璃眼里的无奈与坚定，便放下心来，只是心里却犹如刀割。对不起，琉璃。
看着孩童的哭闹也渐渐的停了，楼璇玑便笑道：“这孩子长大以后，一定很英俊。我给他取名叫枢权好不好？天上有北斗七星，前四星便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我为璇玑，他便是枢权，这才是亲姐弟，你说好不好？”
琉璃点点头，“他长得像小主，名字也和小主有渊源，长大后必定也像小主一样聪明。很好，枢权也必定很喜欢。”
楼璇玑点点头：“那便好。待会儿家宴，我便会向父亲说，让你做平夫人，此后枢权便是半个嫡子了。若是母亲故去，枢权便是正经的楼家嫡子。”
琉璃并不看楼璇玑，只点点头，说道：“那便好。只是，下一回，你便真的要叫我母亲了。”
楼璇玑笑笑，琉璃果真是死心塌地了，那便是最好的了。
想到这里，楼璇玑忽然下跪，恭恭敬敬的行了家礼：“母亲大人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良久，才听见琉璃颤抖的声音：“起来吧。”
此后，主仆情分已断。剩下的，便是母女情分了。
窗前的绢纱被窗缝里透出的风微微吹起，楼璇玑不用看，也知道琉璃此时哭的无声无息，也悲痛欲绝。只是楼璇玑再不曾安慰琉璃，只转身走向房门。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见琉璃细弱蚊吟又颤颤巍巍的声音：“小主，琉璃想恨你，可是......琉璃无法恨你，也不忍心恨你......是的，琉璃......不恨你。”
风乍起。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修）风乍起，恨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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