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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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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还算太平。
卫子玄天天忙着往军营里跑,如今得封赏又领了俸禄,总不好不做差事。
近来外面日头毒,他整个人明显比以前黑上了一圈,可一大早跑到卫府大门外,等着丢瓜果表示爱慕的女子倒越发多了起来。
私以为,此举甚好。
远比洛晏城的姑娘扔些鲜花帕子什么的来得实在。遂前几日,特意提醒了府里那位顶顶好节俭的韩管家。
于是,他在府外专门放置了个装果子筐物,顺便再贴了个友情告示以慰抚之。
毕竟这瓜果虽小,可如若大家的热情误伤了那位好看的卫大人,特别是,误伤了那张好看极了的俊脸,众人皆无美景可赏,岂非是大大划不来。都城女子的悟性果然甚好,纷纷依言而行,将果儿放筐入之。
如此一来,卫府很是省了一笔开支。
许是托了那些免费果子的福气,我的脸色迅速滋润起来,连腰间捏着都明显多了二两肉。不过,大约舒坦得过了些,有人便看不下去了。
宫里的皇帝陛下,时不时传下旨意。
每每皆称是宫里的燕妃身子大大不好,让我这个做妹妹的多多入宫相陪。
在仅仅一个月余内,燕妃的身子竟大大不好了数十次之后,连向来迟钝的卫老妈都犯起了嘀咕,颇疑惑地对我说,竟不知我这个家姐的身子如此盈弱。
如此便不难想象,都城中那些传闻,话头里已经隐隐有不好听的迹象了。
尤其,流言在宫里头为甚。
不少人都亲眼生生见到,奉旨前来探病的卫家夫人,不呆在家姐的塌前嘘寒问暖不说,倒时时同年轻的皇帝陛下在最奢靡的畅春园里泛舟赏花。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竟惹得近来情绪不甚好的皇帝龙心大悦,笑声朗朗。
我着实冤枉。
自打那日皇帝来卫府一趟,好心给当了回倒霉的听客之后,如今碰着他,连不情不愿的表情都不敢摆上来,只得战战兢兢行事,生恐一个不小心就将自己的脑袋给丢了去。又如何能同都城里纷纷传言那般,依在皇帝身边做出千娇百媚之态?
燕歆也不知为何,任由皇帝借着她的名号行事,不但半点没有怨气,好几次她在宫里远远见着皇帝信步而来,竟借口去给做点心的由头,领着一干人等退了出去。
她如今竟有这般荒谬心思,真真让我大伤神。
总算,今日前去锦织宫的途中,有人客客气气地将我拦了下来。
我终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卫妃的出场着实迟了些,累得提心吊胆了这许多日。
负责领路的丫头,七拐八转地将我领到了宫里一处怪石之上的亭榭之中。
如今卫妃的身子分明已经显怀了,却仍不见臃肿,倒越发显得美人如玉娇艳动人。她一面握着书卷,抬头对我微微颔首,自是一派雍贵。
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之后,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这亭子的四处。
才恍然大悟这段时日她不动声色的缘由。站在这个制高点往西边望去,那畅春园的一景一物皆收眼底。
一切,分明皆已经掌握在手中。
放在从前,皇帝对宫里妃子的宠爱也算秋色平分。
如今卫妃有了身子难免在宫里独大,燕歆的日子想必一定不好过罢。有个孩子,对宫里的女人来说竟是如此重要。
我叹了口气,真心替燕歆担心起来。
她进宫时日也不算少,却不知为何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前段日子听有风声说,宫里又开始张罗给皇帝选妃了。
卫妃赐了座,却半响不语。
直直教我开始头皮发麻之时,忽才微微一笑,道:“九姎妹妹可知道,这个偌大的皇宫,什么地方住着的伤心人最多?”还不待我回答,她复又好心情地替我说了下去,“冷宫。这个道理,我从来都城的第一天便知道。西邶朝的皇帝多出情种,宫中的那些女子便易老死。故曾暗暗起誓,断断不会让自己落的那个下场。”
话说,连卫妃这么盛宠在握的人也需如此居安思危。
私以为,宫中的女人着实不易。
“难道,你就不想问问,当初我为何要撮合你同弟弟的婚事?
这确实是一直教人迷惑不解的地方。
卫妃复又定定地凝视了我片刻,才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
“那年,皇帝有日从宫外面回来,不知怎的对着宫里的芙渠发了整日的呆。那副眷恋万千的神情,任谁都不曾见过。不过上前劝了两句,他便脸色一沉连着好几日都没有来。这是,皇帝第一次开始对我冷淡。其实,并不教人十分难过,帝王的爱能有多久?如果连这点道理都看不透,想必早就和冷宫里的妃子一般过不下去了。”
“可惜,”卫妃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他弄错了。”
“他喜爱的那个女子不叫燕歆。可彼时的皇帝并不知情,还欢天喜地等着将那女子迎进宫。可既然皇帝如此喜欢,我怎么会给自己的敌人机会?于是,我同他说,说燕家还有一个女儿,可巧自小被养在洛晏城,我弟弟对她情根深种,不如,大家喜上加喜吧。皇帝正对我颇是愧疚,哪里会拒绝掉这个小小请求。”
我怔了怔,终是抛出了许久之前便想问的话, “他难道不曾同你说,他喜欢方家的姑娘。”
卫妃眯了一双美目,一脸简直好笑般。
“我以为是那方芷漱傻,不想原来有个更傻的。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那点自以为聪明的小心思,还瞒不过我的眼睛。”她从怀中取来一块粉色的帕子,“你自己好好看看罢,至于为什么,恐怕得你自己去找答案。”
“对了,我已经学了你那燕妃姐姐称病,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将皇帝请了过来。”
她非笑似笑般瞧着我。“恐怕很长一段时日,他都没有空招你入宫了。另外,再给我那弟弟寻了个押运的差事,皇帝不是说你喜欢南恒国么?此回倒不防,可多陪他住一段时日。”
“放心,如此安排可不是为了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我其实,从未去过南恒国。
可在心里却如此熟悉,那里有张陶给我描述的一围篱笆,一座小院,一株春日的桃树。
而真真进入了南恒的境内,这才发现那里最吸引人的,却不是绿水人家柳色环堤,不是陌上的青桑女子,白衣如雪的少年。
那里对我而言,更像是一场遥远的梦境,是向往已久的家园。
我希望在那里长大,不曾经历任何烦恼和忧伤,脸上挂着一辈子最闲恬的神色,平平淡淡地生一双儿女,到了鸡皮鹤发的时候便躺在日头下,安静地闭上眼睛。这才是我最最向往的结局,可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
卫子玄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一路随着押运大军前行。
我躲在马车里,手里只是无意识般地,紧紧地捏着袖子里的粉色手帕。我再清楚不过地记得,这是卫子玄从陵公子侍妾那里给弄来的那块。
原本还一心以为,那是要送给方芷澜的。
如今,这帕子一角却多了两处奇怪字样。
歪歪扭扭的绣功,竟比我还差上几分,平白糟蹋了一块上好料子。我几乎是大着胆子猜想,这哪里像是出自女子之手,简直就像一个男子捏着绣花针,笨手笨脚给缝上去。
独自辨别了许久,才勉强看出是两个字。
僭儿。
这简直,教人有些心惊肉跳。
我不禁想起洛晏城那次,他在旒春阁喝醉了酒,胡言乱语喊着这两个字。
只觉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