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虚妄之刻》风雪火锅夜

2、塔

　　（1）
　　我出院的那天，街上的樱花都开了。
　　这是一座在地图上不起眼的城市，却有个好听的名字——重樱市。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这座城市最大的特色，就是满城栽种的无处不在的樱花。
　　我拎着行李从医院大门走出来时，塔已经等在门口一棵樱花树下了。也许是等的太久，他百无聊赖的蹲在树根下，嘴里叼着一根烟，双眼无神地对着街道来往的行人发呆，略显凌乱的短发一如往常般支愣八翘着。头顶的樱花烂漫盛开着，细雪般的花瓣在空中悠悠飘落，与蹲在树下的青年构成了一幅……相当违和的画面。
　　……虽然这姿势有点丢人，但他还是放下工作，准时来接我了，心里有些小感动。
　　正要迈步向他走去，却见他面瘫的脸突然像复活了般，嘴角咧开一抹猥琐的笑，似乎还低低吹了声口哨。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打扮时尚的长腿美女从街上飘然而过，飘扬的裙摆角度正好……
　　原本的一点感动荡然无存，我无声地走到还在傻笑的猥琐青年身边，把行李包举到他头顶，面无表情地松开——
　　“啊！死丫头你谋杀啊！”一声惊叫，塔狼狈地躲开头顶砸落的行李包，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身高足足高了我一头，所以总能利用先天优势以这种相当令人不爽的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我。嘴里还歪叼着那半根香烟，本还算俊朗的脸因从眉骨贯穿整个左眼的一道旧疤而平添了分痞气。虽然有人会认为这是现代流行的残缺美，但对于一个不止脸上有残缺，从性格到智商都有残缺的奔三大叔来说，他身上洋溢的就不是残缺美，而是一张残次品的标签。
　　这从他一把年纪还没正经谈过恋爱就能证明了。没钱没车没正经，还是个老烟枪，能有姑娘喜欢才怪呢。
　　不幸的是，这个没品的残次品大叔，是收养我的人。

　　我叫零，今年三月的一个雨天里，因不明的原因晕倒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被路过的塔捡了回去。塔说他是去倒垃圾的，当时远远看到我还以为是谁家丢在巷子里的仿真人偶，本想捡去卖给废品收购站的，结果走近了“人偶”突然向他伸出一只手，吓了他一跳，还以为闹鬼了。
　　真人和模型都分不清，可见我说他智商有残缺绝非诳语。
　　“零”并不是我真正的名字，而是塔起的。因为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无论是名字，还是出身与家庭，我都统统没有半点记忆。也正是如此，塔没有办法把我送回到我家里，只能暂时收养我。他说我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空白得好像一张白纸一样，那就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就叫“零”吧。
　　就是如此随便而没新意的起名方式，随便得令人火大。但我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因为我也不讨厌这个名字。
　　“塔”当然也不是他的真名，而是他工作时用的名字。因为塔工作的特殊性，真实姓名绝不能轻易泄露，久而久之，没人叫塔的真名，都叫他“塔”，他便也习惯只用化名，真正的名字却不知丢到哪本字典里了。
　　我问过塔的真名，他却只是笑着，仗着身高优势无视我的反抗拍拍我的头，道：“忘了。”
　　“……”
　　我不信一个人会把自己的名字忘了，除非是我这种失忆的，否则他就不是智商残缺，而是没有智商了。
　　说到底，只是因为塔的工作问题，他还没有办法信任的把名字交给我。或者说，没理由，也没必要。
　　说到底，我只是他一时兴起捡回来的一个陌生女孩罢了。

　　“烟，”我指指他嘴里叼着的半根烟，“这是今天第几根？”
　　“呃……”塔回答我时明显犹豫了下，“第二根。”
　　“……”我望着脚下零零散散丢着的几根烟头，“你答应过我一天只抽三根的。”
　　抬头盯着塔不自觉移开一边的目光，“你还撒谎。”
　　“呃，今天你出院嘛，心情好……就别这么严厉……”塔含含糊糊着，局促地摘下嘴里的烟头，按灭。他拎起地上我丢下的行李包，嘴一咧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换了个表情：“走，爸爸请你下馆子吃顿好的，庆祝你出院！”
　　“你才不是我爸。”我白了他一眼，走开。

　　穿过马路，在街边和塔一起等公交车。头顶的樱花在风中悠悠飘落着，伸手接住一瓣，突然就来了兴趣。我扯了扯身边抽不到烟正双眼无神望天的塔：“这里离家远吗？”
　　“也没多远，几站路吧。”塔漫不经心地随口回答。
　　“那我们走回去吧。”
　　“啥？”
　　塔的目光从天上掉了下来，吃惊地瞪着我几秒，慢慢露出恍然的表情，又变得惭愧而感动：“好孩子，爸爸不用你省钱！”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街上风景不错，想看一看。”
　　“你刚出院，身体吃得消吗？”
　　塔的关心还是让我很感动的。
　　“没关系，走不动再打出租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