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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性命之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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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顾良生的身体等不得慢慢来,只有一口气把顾优生扳倒,她们才有一线希望。
蒹葭决定赌上一回。
她解了叶婉贞的禁令,交代她照看顾良生的日常起居,只留心不让插手饮食。顾良生早有警惕,一屋子的丫鬟也都在,她倒要看看,能出什么幺蛾子。
大半个月过去,一片风平浪静。
十二月十八是顾优生的生日,三十而立,顾家的后花园热热闹闹摆了家宴。蒹葭代表二房送了套文房四宝,便推说身体不适回房。
房门口的小桃正急得团团转,见她来了如同找到救星,连忙带着哭腔一把拽住。
“少奶奶……里头、里头……”里面突然传出一声低哑的呻|吟,正是顾良生的声音,小桃顿时说不下去,一跺脚,“少奶奶快去看看吧!“
蒹葭皱着眉推开她,二话不说踹开了门。
叶婉贞伏在顾良生身上,满头柔顺的青丝垂在胸前,樱桃红的旗袍退至腰间,缎蓝色的肚兜衬着肤色如同白雪。顾良生满头大汗地靠在床头,衣襟大敞,面色潮红。
见她来了,叶婉贞葱管似的手指从顾良生胸口离开,镇定地理好衣襟。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苍白的脸突然涌起了一丝血色,在蒹葭耳旁轻笑:“姐姐,你可知二爷身体没病,只瞒得你好苦。妹妹适才,已经帮你验过了。”
许蒹葭浑身一震,强自镇定地关上门。
顾良生面上异常的潮红还没退去:“那个贱人……她给我下春|药……”
“很好。”蒹葭怒极反笑,“当着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她给你下春|药?你觉得我应该信吗?”
“我支开了丫鬟婆子,告诉她我没有病。”
蒹葭的手指僵住。
顾良生眼中闪现出一抹愧疚。他是真的没有病,只不过一直在顺势装病罢了。每隔几日服下定量的巴豆,便会腹泻消瘦,在枕头下面藏上一张染血的手帕,人人便都以为他病入膏肓。至于心悸胸闷、夜半惊醒的戏码,他更是演的烂熟。
“原本想着引蛇出洞,谁知……”谁知叶婉贞竟这么大胆子。
许蒹葭切入要害,冷冷打断:“那么,你的身体,究竟有没有病?”
“没有。”
很好,好一个干净利落的没有。
他没有病,却瞒着她叫她白担心。她为他的心痛与难过,只不过是他棋盘里的一场算计。蒹葭猛地甩开他的手,掉头便走。
顾良生只觉一大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手背上,连忙起身去拦,才伸腿便“嘶”地倒吸了口凉气。
蒹葭闻声回头,只见掀开的被褥上满是淋漓的血迹,床单上赫然是一把锋利的匕首,顾良生的大腿上的白绸裤已被浸成了暗红色。
“你这是……”
“不妨事,”顾良生咧了咧嘴角,笑得无奈,“春|药的药力强,若非如此,我只怕便忍不住了。”
方才,他竟是以匕首划伤自己,让痛意维持着头脑的清醒,只为了不肯背叛自己。蒹葭怔怔地看着顾良生,才硬起来的心肠一时又化成了水。
顾良生起身,瘸着腿走到她身边,一双清润的眼里满是坚定。
“往后我再不装病了,便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再让着哥哥了。”
蒹葭心软地被他拉回床边坐下,寻出一捧白绢来给他包扎。顾良生看着她手下利落的动作,
他说,蒹葭,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吗?
那是你还是旗袍店里的小丫头,我陪着李家三爷来店里买东西,李三爷看顺眼了一个伙计,上前动手动脚,你一声怒吼叱咤风云,当时我便震惊了。
顾良生眼底笑影一片,“从那时候起我便留了心。”知道你是个嫉恶如仇的。
***
二少爷病情好转是件大喜事,二少奶奶作为日夜照料的功臣,也守得云开见月明,成为顾家上下尊敬的对象。然而顾良生却不领情,自从那日蒹葭撞破他和叶婉贞的好事之后,顾二少爷对少奶奶的态度就从相敬如宾到了相敬如冰。
叶姨娘得少爷专宠,却越发谨小慎微,每天一副苦兮兮的苦瓜脸。
宠妾灭妻,在顾家上下的眼里,许蒹葭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人。
许蒹葭乐得清闲之余,也有些不是滋味,她的脑中总是不时浮现出顾良生和叶婉贞暧昧交|缠的样子,心中泛起一抹酸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习惯没有顾良生的日子,哪怕顾良生早已和她说好,眼前的一切只是做戏。
只是做戏,一切的铺垫,只为高|潮一幕的出现。
然而当顾良满身血迹地被人抬回府时,蒹葭还是慌了神。她从顾良生眼中收到安抚的讯息,却还是心惊肉跳。
“二爷……”
顾良生不看她,抬起血迹斑驳的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珠光璀璨的镯子,吃力地朝着脸色惨白的叶婉贞递过去。
“出了点意外……你要的镯子,我买来了……”
说完便昏死过去。
二房里所有仆人看着叶婉贞的目光都如同见了鬼,许蒹葭转头,眼睛里的熊熊火焰便烧了出来。
“意外,呵呵,好一个意外!”她扑在丈夫的榻前,一把推开闻讯赶来的顾优生,带着哭腔吼道:“还不快去回老太爷和老太太!”
接下来的一切都按照预想的轨道发展,得到消息的顾家二老几乎要活吃了叶婉贞。顾老太爷四斤多重的龙头拐杖,举起来就要往脊背上砸。
“贱妇!”
拐杖在离叶姨娘肩头两寸的地方停住了。叶婉贞茫然的双眼在看清眼前人之后,终于无声地落下泪来。
“我没有。”她扯住顾优生的袍角,泪眼婆娑地重复说了无数遍却没人相信的话,”大爷,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会叫二爷给我买东西呢……“
“当时我肯为你保媒,是看你本分老实,不是让你来恃宠生骄的。”顾优生看着她,语意沉痛,“幸而二弟没事,倘若真的……我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黑着脸发作完,接着便躬身解释:“如今是民国了,家中不好动用私法,好在二弟没有生命之忧,儿子求个情,便给一纸休书了事吧。“
老太爷看着小儿子床头斑驳的血衣,想想他终究是身体病弱,再看看事业有成的大儿子,不由有些动摇地转脸来看蒹葭。
许蒹葭坐在顾良生的榻前,一阵阵地反感和心凉。方才顾优生蹲在榻前查看弟弟的伤势,那般认真仔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么一对深情厚意的兄弟。转眼间,却口口声声为“罪魁”开脱。
好在,她原本就不打算要了叶婉贞的性命。
蒹葭低下头去看顾良生,掩去唇边的一抹冷笑:“大哥是把叶姨娘送进二房的恩人,这件事,自然劳烦大哥做主了。”
顾良生重伤在身,许蒹葭也脱不开身。将叶姨娘赶出顾府的一应事宜,便由顾优生来安排。说到底二少爷被刺杀只是一个“意外”,叶婉贞是良妾进门,顾优生把人带走之后,还得向弟弟讨要一封手书。
顾良生身体虚弱,直昏迷了两天,亲笔手书终于在第三天交到顾优生手上。
叶姨娘便在当天下午被扫地出门。
蒹葭坐在床头给顾良生喂一碗黄芪乌鸡汤,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舒畅的感觉。从此没有人再来害顾良生了,重点是,他们夫妻之间摆设般的姨娘也不存在了。
“这阵子辛苦你了。”顾良生就着她的手喝了小半碗汤,看着妻子柔婉的侧脸,撒娇般道,“这个不好喝。晚上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鱼丝面。”
鱼丝面价格不贵,但胜在做工精细,需要将鱼骨剔尽,鱼肉剁成泥,和面粉一起揉成面团,再切丝成面,配上熬好的高汤和肉汁,才能既得鱼肉之鲜美,又得面条之爽滑。
而肉汁和高汤的配料和浓度,更是一门学问。许蒹葭费心教了顾府的厨娘,可惜做出来的每次总还不合顾良生的心意,总要吃她亲手做的。
蒹葭闻言心中甜蜜,却嗔道:“一碗面而已,也值得你这般记挂。”她起身,又有些舍不下丈夫,“这面坐起来有些费工夫,我不在身边……你……”
顾良生眼底闪现一抹促狭:“你放心,再没有人敢随意爬上我的床了。”
蒹葭脸一红,逃也似的奔去了后院的小厨房。两个小时后,端着一碗鲜香四溢的鱼丝面回房,迎面却看见一脸焦急的小桃。
叶婉贞出府时路经荷花池落水,经过的顾优生跳下去把人救了上来。叶婉贞呛了很多水,顾优生忙着急救,寒冬腊月的,等下人赶过来时两人都是冻得不行,于是一阵的请医问药。
“二爷受着伤,二奶奶快过去看看吧。”
许蒹葭心里一咯噔,把鱼丝面让小丫鬟送过去,自己急急忙忙赶去顾优生那边。此事一出,闻风的顾家二老更认定了叶婉贞是顾家满门的灾星,连半碗姜汤都没给,便急忙让人“护送”着送回了家。
顾优生因受冷感染了风寒,病来如山倒,好在也不是大病,大夫开了几贴药,只要好好吃着也就没事了。
然而顾优生的病却一日比一日重起来,直等到顾良生的刀伤痊愈,他的风寒还没有好。
蒹葭和顾良生说起大哥的病时,不免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有因才有果,若不是他把叶婉贞送进来,也就没有这些事情了。大哥一向养尊处优,这回可要多受几天罪了。”风寒嘛,再难受总是死不了人的。
顾良生也笑:“爹爹昨天找过我了,说大哥生病,让我多帮忙料理料理顾家的生意。”他的眼底积着一丝阴郁,“这些年了,总算有我的出头之日了。”说完蹭了蹭许蒹葭的脖子,认真道,“等这阵子过去了,咱们要个孩子吧……”
许蒹葭融化在他醉人的眼神里,轻轻环抱住顾良生的腰。
柔软的床帐散落,她在意乱|情迷中心满意足。多好,现世安稳,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