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御水而舞

59、第十六章 闯三关定许终生 龙凤合梦醒成空（一）

　　休养了三五日，柳怿寒和夏可晴的身体基本上已复原；邵景阳怕叶思瑶曾在药丸中做过手脚，又为他们重新配置了药丸；萧芸儿的眼疾未愈，小巧和宋婉琪自然是留下来照顾；而柳怿寒和宋冕担心迷霄宫的人不会就此罢休，于是拜托邵景阳和独孤月也留下照应她们。
　　结果事情绕了一大圈，还是只有柳怿寒、夏可晴和宋冕三人进山。不过这样却也正合了夏可晴的初衷。不知道这是否能算得上是“如愿以偿”呢？夏可晴暗暗自嘲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似庆幸，反倒有种无奈和沉重。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隐瞒的好，藏得越深，也许，将来的隔阂也就越深。”
　　夏可晴不禁又想起临行前师父语重心长的这番话。她是在说“十红蛊”？……还是另有所指呢？她总觉得独孤月在这个时候特意叮嘱她这番话有些不同寻常，像是在向她暗示什么似的。
　　莫非……她看出了她偷天换日之计？夏可晴心中不禁一悸，可转念一想却又疑惑顿生。不，不对，若是师父真察觉出什么端倪，又岂会保持沉默呢？
　　“可晴，在想什么呢？”走在前面探路的柳怿寒发觉她神色恍惚，有些走神。
　　“嗯？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迷霄宫的那处圣地会是什么样子。只可惜师父接任宫主之位时间不长，连她老人家都未有机会去一探究竟，不知我们此行会不会顺利。”夏可晴连忙找个借口搪塞道。
　　“既来之，则安之，管它会遇到什么，我们总会有办法解决的。”柳怿寒宽慰道，“倒是你，不要再走神了。陰陽山不比其他地方，我们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提防，明白么？”
　　“嗯。”夏可晴点点头，快步跟上他和宋冕的脚步。
　　高耸的绝壁刀削般平地而起直指苍穹，深深的沟壑藤牵树绕深不见底，缭绕的雾霭像神秘的面纱遮盖着挺拔的异峰，若不是偶尔有一两只雀鸟飞过，他们几乎就要被这种压抑的沉寂窒息。
　　约摸走了两个时辰，他们找到了地图上三角符号所处的位置。竟是一处飞瀑幽潭，清泠的水顺着怪石嶙峋的山岩飞流直下，扬花溅玉，轰然作响；潭水清洌湛碧，莹洁如玉，令寥寞的山色顿显生动起来。
　　三人心下默契地点点头，各自细心地打量起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却并未发现任何类似机关或密道的地方，失望之余不免有些疑惑。
　　“本以为这里就算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或多或少也会有些蛛丝马迹；可现在看来，这里不过是一处普通的风景，为何地图上会以一特殊符号示意出来呢？”宋冕思量道。
　　“答案无非是两种：一是这里的确不寻常，只是我们尚未找到破口；二就是，绘图者有意混淆视听。”柳怿寒分析道。
　　“既然这里没有头绪，不如单刀直入，直接去地图上所标志的目的地。”夏可晴提议。
　　三人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又按着地图继续朝前进发。

　　越往前走，山路就越来越蜿蜒崎岖，峰岩峡峙，地势陡峭，灌木耸出壁罅，掩映渺若霄际。不久，一面山石镜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块圆石足有十张八仙桌拼起来大小，直立面前，光滑如镜，无处可攀，三面皆是悬崖，再无他路可寻。
　　“若没料错，这里应该就是迷霄宫圣地的入口，却又成了绝路。不知道是否会‘绝处逢生’呢？”柳怿寒的目光落在山石镜上刻着的图案和文字上，若有所思道。
　　这图案浮刻在山石镜的正中，以一块半凸出的小圆石为中心，自内向外均匀刻着呈放射状的十二道线条，形成一个圆轮；每一道线条的端头又有一个比线条稍宽的小圆石卡在线条的细槽里，看样子似乎可以沿着线槽滑动。图案的右边以魏书刻着这样几句诗：“初雨满清池，暮雪覆幽径，惊芒逝长空，冷月弄霜影。”
　　“或许移动线槽上的小圆石会启动什么暗道机关。”夏可晴仔细地观察道，“但是该如何移动呢？这首诗又有什么含义呢？”
　　“初雨满清池，暮雪覆幽径，惊芒逝长空，冷月弄霜影……”宋冕喃喃吟道，“看来不过是一首寻常的咏景诗，会跟开启机关有联系么？”
　　“你们看这个浮刻的圆轮：这十二道线条间隔均匀，向四周散射。如果它们指示着不同方向呢？”夏可晴猜测道，“譬如东南西北？”
　　“似乎不能简单的以东南西北来划分。”宋冕提出异议，“你看，如你所说的话，那正东与正北之间就有两道线条，若一条以‘东北方向’称之，另一条又该如何？”
　　“其实可以用来指示方位的称谓还有很多，譬如八卦，即是以乾、兑、离、震、巽、坎、艮、坤来表示八个方位；我也曾听师父提过，阵法中也常用二十八星宿，天干地支来……”说到这儿，柳怿寒突然打住了，他蓦地抬头再一次仔细地看了看那十二道线条，脸上的神情突然豁朗起来，“地支？……没错，说不定它就是以十二地支来指示方位的！正北方是‘子’，顺时而下依次就是‘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柳怿寒的推断无疑让夏可晴和宋冕心头一亮，但三人很快又陷入另一个谜团。那首诗，那首诗又跟十二地支有什么关系呢？

　　崖下。
　　氤氲的雾霭缓缓的在山间弥漫。一阵微风乍起，雾气也随之流动，恍若小心翼翼轻移莲步的少女，不忍打破周遭的寂静。
　　山脚下，隐隐约约有一间小草屋，草屋周围围着一圈竹篱笆，篱笆下是一片刚没脚背的蒲草，显然是已经被人悉心整理过的。屋外的空地上架着好几层圆竹篾，每一层竹篾里都均匀摊晾着各种不同的草药，以至于空气中到处都飘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味道。
　　光线斜斜地透过格子窗，映在床边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均匀的斑驳光影。一声轻吟从床上人儿口中弥散开来，渐渐融化在温润的空气当中。
　　那是个面容俏丽的姑娘，即使现在的她因气血不足而脸色苍白，却仍掩不住她骨子里透出的清秀端庄和温婉气质。
　　又一声淡淡的轻吟从她口中溢出，她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嘴唇轻轻张翕，沉重的眼皮挣扎了许久，终于缓缓张开了。
　　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而可怕的噩梦，以至于她醒来的时候，脑海中不断充斥变换着各种各样支离破碎的画面，好像什么都记得，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她只觉得头很痛，全身都很痛，而眼前模糊陌生的景物更是让她有些眩晕。
　　这里……是什么地方？……
　　门吱嘎一声开了，脚步声由远至近。来人似乎发现床上的人已苏醒，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近床前。然后，一个温和干净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叶姑娘，你醒了？”
　　这床上的姑娘正是被夏可晴打入万丈深渊的叶思瑶。
　　叶思瑶闻声稍稍转过头，视线落在来人身上，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一身灰白相间的粗布长衫，柔和温儒的脸，还有那一双纯澈宁静的深眸。
　　“楚……唯……？”

　　山石镜前。
　　“会不会是这诗中暗藏着部分十二地支的称谓？”夏可晴猜测道。
　　宋冕微微摇了摇头道：“这四句诗都没有明确的点明什么方位。当然，能跟十二地支联系起来的除了方位，还有时辰、年份……不过似乎都与这首诗不相关……你们看，‘初雨满清池，暮雪覆幽径’，能说明时间的，不过是‘初雨’和‘暮雪’，我们顶多能推断出与孟春和隆冬有关；而‘惊芒’……或许是指长空中的惊雷，一般在仲夏雷雨天气常会出现；至于‘冷月’……似乎什么季节都会看到…… ”
　　“‘霜影’……霜一般会是在暮秋时节出现吧？”夏可晴从宋冕的话里渐渐听出来一些端倪。
　　“你是想说，这四句诗跟季节相关？”柳怿寒侧脸问道。
　　“总该不会是要等这几种自然景象同时出现才能开启机关吧？”宋冕有些解嘲地说道。
　　“无可否认，这诗中的确暗含了一年四季之景，若要说季节与十二地支之间的联系的话……”夏可晴轻咬下唇，脑中思绪飞快转动着。她有预感，他们想要的答案就像黎明时分天边即将喷薄的朝阳，呼之欲出。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可以……
　　“落霜了……”宋冕不经意间看见岩石上依稀的斑驳霜痕，喃喃地念道，“前两天该是霜降时节吧？”
　　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仿佛有一道光在他们脑海中一闪即逝，三人不禁异口同声道：“节气？！”
　　“不错！二十四节气有各自对应的地支，我怎么给忘了呢？！”柳怿寒目露兴奋之意，转眼望向山石镜上刻的四句诗，逐字逐句地分析道，“‘初雨满清池’，如果‘满’是指‘小满’，地支就该为‘巳’；‘清’是指‘清明’的话，地支应为‘辰’；不过……”说到这儿，柳怿寒又有些犹豫，“二十四节气中有‘雨水’和‘谷雨’两个带有‘雨’字的节气，应该是指对应地支为‘寅’的‘雨水’？还是指对应地支为‘辰’的‘谷雨’呢？”
　　“不仅仅是这个，你看第二句——‘暮雪覆幽径’中的‘雪’。二十四节气中含有‘雪’字的节气也有两个，该是指‘小雪’还是‘大雪’呢？”夏可晴也有些困惑。
　　“后面两句倒没什么歧义。‘惊芒’就应当是指‘惊蜇’和‘芒种’两个节气，其地支分别为‘卯’和‘午’；而最后一句‘冷月弄霜影’中的‘霜’，无疑就是‘霜降’，地支为‘戌’。”宋冕接着说道。“如此看来，或许按着这首诗中节气出现的先后顺序来移动相应地支方位上的小圆石，说不定就可以打开入口了。”
　　“那么眼下既定的节气就是‘小满’、‘清明’、惊蜇’、‘芒种’和‘霜降’，只剩下‘初雨’和‘暮雪’还不能确定究竟是指哪个节气了。”夏可晴道。
　　“那也到未必。”柳怿寒沉吟半晌，道，“其实在二十四节气中，每两个节气对应一个地支，但是这里只有十二道指示方位的地支线条，换句话说，应该不会出现指示同一个地支方位的节气的。”
　　“你是说‘谷雨’和‘清明’？”可晴反问道。
　　“有道理，‘谷雨’和‘清明’的地支都是‘辰’，应该不会出现如此冲突的。”
　　“‘清明’这个节气应该是能确定下来的，所以，这里的‘初雨’就应当指的是‘雨水’，即地支为‘寅’。”柳怿寒接着宋冕的话说道。
　　“那‘暮雪覆幽径’呢？‘小雪’地支为‘亥’，‘大雪’地支为‘子’，跟其他地支都不冲突，该是哪一个呢？”夏可晴的疑问又使即将明朗的答案陷入僵局。
　　思索了许久，仍旧无人能解开迷题。夏可晴叹了一口气，又开口道：“既然理不出头绪，不如碰碰运气猜一个吧。总不能一辈子想不出，一辈子就守在这里吧？”说着，她便伸手要去移动寅位上的小圆石。
　　“慢。”柳怿寒抓住她的手道，“就算要试，也由我来试。”
　　“那你小心……”夏可晴叮嘱他道。
　　“嗯。”柳怿寒让他们二人稍稍退后，而后轻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伸出手放在寅位的小圆石上，缓缓地将石子顺着线槽向中心移动。
　　细微的粉尘顺着线槽轻轻落下，三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听见小圆石和中空的山石镜之间发出的摩擦声经四周群山反弹，竟悠悠不绝。
　　第一块小圆石已经移动到位，紧挨着中间的那一块圆石放置着。一切平静如常，并没有出现什么地动山摇的状况或者暗器之类的东西。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番，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至少这证明了他们推断的方向没有错，第一个节气果然应该是“雨水”。
　　柳怿寒又接着移动了代表“小满”和“清明”的“巳”位和“辰”位方向上的小圆石，仍旧一切如常。
　　下面……该是“小雪”节气？还是“大雪”节气？……
　　柳怿寒的手在“亥”位和“子”位的小圆石上方犹豫着，迟迟下不了决心。
　　“试一试‘亥’位吧？”夏可晴在一旁轻声说道。
　　柳怿寒回过头望了他们一眼，二人还以他支持的目光。他点点头，伸手移动“亥”位上的小圆石。
　　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连一点石子摩擦的声音都没有。
　　“不好！快闪开！”夏可晴话音未落，只见山石镜光滑的表面上顿时打开密密麻麻无数个小暗格，数以千计的黑色小弹丸状的暗器从暗格中弹射出来！
　　三人连忙一飞冲天，各自将手中的兵器旋转成风，将小弹丸反弹回去。
　　弹丸落在阴暗的角落里时仍旧保持原有的样子，可当它落在有阳光照射的地方时，顿时开始融化，连岩石都难逃被腐蚀穿透的厄运。
　　“黑无常？！”夏可晴心里暗惊，忙叫道，“小心不要被它沾到肌肤！”
　　恰巧一颗“黑无常”擦过柳怿寒的衣角，一丝焦味儿迅速腾起。柳怿寒顺势脱下外罩长褂，在手中飞快地旋转，将迎面而来的黑无常收裹在长褂里。
　　夏可晴趁着这个空隙，甩手射出一枚雪绒针，将“亥”位上被移动一半的小圆石打回原位，山石镜表面倏开的暗格瞬间又关上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柳怿寒将包裹着“黑无常”的长褂抛下山崖，心有余悸道：“好险！若不是你一声提醒，恐怕没人能躲得过这夺命的暗器！”
　　“夏姑娘的反应倒是出人意料的快。”宋冕的话音里有些许意味深长。这山石镜上的暗器设置的如此始料不及，按常理，应该是防不胜防的。除非……
　　“前面三个小圆石移动的时候，都有细微的石子摩擦的声音；可是‘亥’位上的小圆石移动时却一反常态的寂静，必定有问题。”夏可晴听出宋冕言语里的怀疑，不露声色地淡笑道，“我曾听师父提起过一些迷霄宫的暗道机关之事，所以比你们多了个心眼罢了。”
　　“黑无常”是迷霄宫常用的设置在门上的暗器，例无虚发，一旦沾到人体温度，擅闯者便会腐化为一滩血水。身为迷霄宫的人，自然会对这一点有所了解，却没想到反而让人起了疑心，的确是自己疏忽了。夏可晴心里暗道。
　　宋冕看了看她，觉得她的话的确在理，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怎么会无缘无故起了这般奇怪的念头？
　　“好在将‘亥’位上的小圆石退回原位，就能收住这暗器，不然也不知道我们能抵挡多久。”柳怿寒道。
　　“这样一来，就应该是移动‘子’位上的小圆石了。”宋冕肯定的说道。
　　“我们都疏忽了，其实这首诗的暗示很明显的。”柳怿寒恍悟，“‘初雨满清池’，‘初’字有‘先、前’之意，二十四节气中‘雨水’在‘谷雨’之前，所以‘初雨’正是指的‘雨水’；而‘暮雪覆幽径’中的‘暮’字有‘晚、后’的含义，‘大雪’在‘小雪’之后，因此‘暮雪’本该就指的是‘大雪’节气，即地支为‘子’！”
　　“看来是了。”夏可晴点点头表示赞同。
　　柳怿寒随即移动了“子”位上的小圆石，果然没有出现什么异象，他又接着依次移动了“卯”、“午”、“戌”方位上的小圆石，石子摩擦的声音尚未散去，山石镜轰轰几响，竟向内侧打开了。
　　三人心下一喜，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朝洞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