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御水而舞

27、第七章 得暗示巧解谜图 为真情义无反顾（四）

　　夜色正浓。
　　几点星光淡淡地晕开在深黛色的天空中，清冷而落寞。
　　风，柔和却又带点丝丝凉意，轻缓地抚过他的衣衫，他的发，抚过他冷洌而淡定的目光。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忽的，他感觉到背后袭来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流，疾速却没有丝毫敌意。他嘴角微扬，迅速地举起左手，两指只在空中一夹。
　　果然是雪绒针。
　　“你怎么知道是我？”洛雪从隐着的树上飞身而下，盈盈地笑道，“不怕是别人偷袭么？”
　　“因为知道。”苍尘转过身，缓缓的开口。清冷的眼神在触到她的一瞬间多了几分温柔。
　　“抱歉，因为要等到他们都睡熟，所以来晚了。”洛雪解释道，“得吸取上次的教训，不能再露出一点马脚了。”
　　“看样子，他们已经完全相信了你的话。”
　　“嗯。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我们预定的计划在发展。而且，地图的秘密也已经解开了。”洛雪粲然一笑，“藏秘籍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迷霄宫的圣地，就在陰陽山上。”
　　“陰陽山？”苍尘喃喃道，“原来如此，把圣地建在那种诡异的地方，不愧是迷霄宫的作风。”
　　“真不知道你这句话是褒义还是贬义。”洛雪轻轻笑道。
　　“这么说，这两本秘籍我们是唾手可得了？”
　　“现在还不好说。”洛雪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至今为止，叶思瑶都还没有交出他们叶家堡保管的那部分地图。没有完整的地形图，我们在陰陽山上会遇到什么都是未知数。而且……”洛雪目露冷光，“她是真不知道那地图在什么地方，还是另有所图，我们都不得而知。所以，不能低估了她。”
　　“凭我跟她的几次照面，她不过是一个武功平平的弱质女流，对我们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威胁吧？”苍尘隐约觉得洛雪对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敌意。
　　“哼，这可难说了。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忘了她爹是叶行天么？”洛雪冷笑道，“难怪娘对他恨之入骨，那老匹夫不就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么？”
　　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也不无道理，但是或许连洛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对于叶思瑶的戒心，其实更多的是来自于叶思瑶对柳怿寒的爱慕之情。
　　苍尘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无语。
　　是他的错觉么？为什么他总觉得洛雪似乎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但是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出来。
　　“你的箭伤不要紧了吧？还有，那天是你‘十红蛊’发作的日子，我一直很担心……” 以往每次她的蛊毒发作的时候，他都陪在她的身边。这一次不在，总觉得心里悬悬的。虽然他也知道她有“残雪断魂”，而且她现在就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亲口问问。
　　“已经没事了。那天打斗的时候，我的‘残雪断魂’不小心遗失了。幸亏后来怿寒帮我找了回来。”洛雪在提到柳怿寒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淡淡的微笑。
　　“她竟然叫他……‘怿寒’？！”苍尘的心陡然一紧，剑眉深蹙，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严峻起来，“洛雪，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洛雪没有注意到苍尘脸上神情的变化，爽朗的应声。
　　“那天……你为什么替柳怿寒挡下那一箭？”苍尘凝望着她的眼睛，终于问出了一直困扰着他的疑问。
　　洛雪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收敛。他察觉到了么？察觉到了我对柳怿寒……那我要不要承认？要不要告诉他呢？
　　洛雪躲开苍尘的目光，犹疑了许久：“苍尘，我……”
　　“我知道了。”苍尘打断了她的话，侧过身，故作轻松地说道，“你是想要以此来博取柳怿寒对你的同情，好让他重新信任你，对不对？我能理解，但是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我不希望你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很奇怪，明明是自己一直想要问她的问题，却突然又不想听她的解释了。不，与其说是不想听她的解释，到不如说是害怕听到她的解释。她闪躲的眼神让他有种不安的感觉。他害怕她会说出他永远都不想承认，也不甘心承认的答案。
　　“不是的，苍尘。”洛雪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心甘情愿替他挡下那一箭的，因为我不想他受到伤害，因为我……喜欢上了他。”
　　那一刻，他的胸膛深处轰然而裂。
　　“你在开玩笑的……是吧？”撕心的涩痛蔓延而入。
　　“我是认真的。” 洛雪淡淡地笑着，语气却是笃定而不容置疑的。
　　“你疯了么？！你忘了他是谁了么？他是柳怿寒！是武林联盟的人！你怎么可以喜欢上一个与自己为敌的人呢？！” 苍尘厉声喝道，他的理智和冷静统统都在一瞬间崩溃。
　　“我没有忘！”洛雪争辩道，“我清楚地知道他是谁，我也知道喜欢上他会有什么后果。我也曾经犹豫过，矛盾过，可是当我想要置之不理，想要放弃的时候……”说到这儿，洛雪的语气忽的软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柔和，“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闯入了我的心扉，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他了。”
　　“他值得你去爱么？他值得你为了他而背弃你娘，背弃迷霄宫么？” 苍尘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大声地质问道。
　　“值得。” 洛雪无惧于他的愤怒，缓缓地吐出这两个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伤痛？！
　　“你想得太天真了！”苍尘松开手，冷笑道，“他喜欢的是家世清白的夏可晴，而不是你这个幽冥使者洛雪！如果有一天，当他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知道了江湖上的那些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都是你亲手造成的，你认为他还会一如既往的爱你么？！你认为他还会豁达地接受你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么？！”其实苍尘并不忍心这么讥讽她，奚落她。但是如果这样才能让她清醒的话，他不在乎她会因此而恨他。
　　“所以，我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洛雪双眼盯着地面，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以为这个弥天大谎能够瞒多久？”苍尘喝道，“就算你不说，我不说，但你就这样背弃迷霄宫，宫主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你？！”
　　“苍尘，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娘，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亲哥哥一样看待。”洛雪那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睛从地上移到了他的脸上，“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也只有你才能帮我了。”
　　“如果我说‘不’呢？”苍尘转过身，不去看她。他尽可能地把声音装的冷漠，可是他却无法把自己的心装的冷漠。他的心已经因为她而伤痕累累；而她刚才的话无疑又在他的伤口上毫不留情地撒下了一把盐。哥哥？！原来她一直只当他是哥哥？！
　　“如果你不答应，我也不会强迫你……但是，我也不会放弃他的。”洛雪坚定地说道。
　　沉默，空气凝固了一样，似乎要把人窒息。
　　“和他在一起，你感觉……幸福么？”良久，苍尘缓缓地开口。
　　“嗯。”
　　“为了他，你可以不顾一切么？” 苍尘隐忍着心里的痛楚。
　　“嗯。”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的这样愿赌服输，喜欢的这样义无返顾。
　　“……你要我怎么帮你？” 苍尘终究还是松口了。为了柳怿寒，她可以不顾一切；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呢？即使换来的只是心酸，只是痛楚，他也认了，只要她能幸福。
　　“我仍然会依照约定取回两本秘籍，算是给宫主一个交待；然后，我就脱离迷霄宫，以夏可晴的身份生活下去。毕竟他们都没有见过洛雪的真正面目，只要我不承认，他们也没有证据。所以，苍尘，”洛雪道，“只要你在我拿到秘籍之前替我瞒着所有人，包括我娘，宫主，还有祭魂。只要我在拿到秘籍之前不被自己人揭穿身份，我就有信心永远不让他，不让武林联盟的人知道真相。”
　　“……我知道了……”
　　“谢谢你，苍尘。”洛雪由衷地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免得节外生枝。”
　　“洛雪！”苍尘叫住了她，强忍着内心复杂凌乱的情绪，故作平静地叮嘱道，“宫主会派我和祭魂去办一些事，可能暂时无法跟你保持联系。你只身一人……要多加小心。”语气虽淡，关心却深。
　　“好。那苍尘你也要多加小心。”洛雪幽然一笑，身子轻盈地一跃，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随着她渐渐隐匿的身影，苍尘的眼神又变得冷洌而漠然，然而更多的，却是那抹不去的伤痛。那种撕心的涩痛一点一点地在他心里扩散着，扩散着，痛到他麻木，痛到他无法呼吸。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会觉得洛雪变了。原来，洛雪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洛雪，她变成了夏可晴，变成了柳怿寒身边的夏可晴。
　　难怪她在叶家堡外第一次见到柳怿寒的时候，眼睛里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难怪执行任务时向来喜欢易容的她，偏偏在这次的任务中竟破天荒的以真面目示人……
　　原来，她的心早已经遗失，在她自己都毫无察觉的时候就已经遗失了。
　　而那个幸运的人却不是他。
　　其实，他早就知道的了，不是么？只是他自己还在奢望，还在自欺欺人罢了。
　　苍尘低头看了看手中紧攥着的那枚雪绒针，心中浮起的全是洛雪的一颦一笑，还有那婉转的声音轻柔地唤着他名字：“苍尘……苍尘……”
　　他为她而生，为她而活，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他全部的世界。尽管到最后他才发现，原来爱并不是全心付出就可以得到的，甚至这份爱让他伤痕累累，他还是爱的无怨无悔。也许，他这一生都注定要为她牵绊，永远无法解脱了吧？

　　迷霄宫。
　　“苍尘！”一个声音在背后叫住了他。
　　苍尘回过头，看见来人是洛烟岚，微微低头，毕恭毕敬道：“苍尘见过二宫主。”
　　“你刚才去见洛雪了，是吧？”洛烟岚缓缓地走近他身。
　　“是。”苍尘坦言。
　　“最近这些天她都没有飞鸽传书给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洛烟岚微蹙柳眉。
　　“之前洛雪的身份差点被揭穿，所以最近她行事都十分的小心，不敢轻易飞鸽传书。就连今晚和我会面，她都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前来的。”
　　“是么？”洛烟岚紧盯着苍尘的脸，道，“那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天珏神功》和《地煞神功》两本秘籍就藏在陰陽山上。他们明天就起程去寻。”苍尘如实地答道。
　　“好，果然不负我所望。”洛烟岚笑了笑，转而又似有所指地问道，“那洛雪她……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苍尘抬眼望了望洛烟岚：“不知二宫主此话何意？”
　　“我怕她为情所困，误了大事。”洛烟岚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苍尘心里微微一颤，但脸上仍是不露声色：“二宫主为何会有此顾虑呢？”
　　洛烟岚其实也说不清楚原因，只是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忧虑，总让她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才会脱口而出地说了那么一句话。但是现在苍尘反问她，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敷衍地说：“呃，我的意思是说……以往你们三人都是一起行动，这次换成她一个人，还要和那帮人相处那么长的时间。所谓日久生情，我怕她对他们有了朋友之谊，生死之交，到时候她会心软下不了手。”
　　苍尘仔细端详着洛烟岚的神情，却猜不透她此问的真正用意。她只是担心洛雪会和他们有了朋友之情么？还是说，她隐约觉察出了什么，在套他的话？
　　“以苍尘所见，洛雪和以前一样，并无什么不妥之处。”不管二宫主有没有觉察到什么，他已经答应了洛雪为她保守秘密，就不会食言。
　　“这样就好。我相信你不会骗我，也相信洛雪。”洛烟岚点点头，又道，“你先下去准备宫主给你和祭魂安排的任务吧。”
　　“是，苍尘告退。”
　　洛烟岚转身回到了房间，眉间的忧虑却丝毫未减。
　　其实，她真正担心的是洛雪会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爱上一个人，就等于自己多了一个弱点，尤其是当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的时候。这个道理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明白了。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却不觉得后悔，即使那些短暂的幸福早已经成了过往云烟，只是换来无止境的伤害和痛苦。不，应该说，即使她后悔过，她仍然会选择不顾一切的爱。因为只有刻骨铭心后才会发现，真正的爱不是无怨无悔，而是即使后悔也不会放弃。
　　虽然这么想，但是她却不希望洛雪步她的后尘。毕竟女儿从小到大受的苦太多了，她不希望也不忍心女儿再受到一丝伤害。
　　“为情所困么？”洛烟岚皱皱眉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凭空这般猜测，但是自从上次收到洛雪的飞鸽传书后，她的心就开始惴惴不安了。
　　“不知道洛雪会不会遵从我给她的告诫呢？”洛烟岚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但愿是我多虑了吧？”

　　“哼哼哼哼……女儿家大了，胳膊肘果然就要往外拐了。”端木隐端坐在庭院的石桌旁，落下一颗黑色的棋子在棋盘上，冷笑道。
　　祭魂心生疑惑地在一旁立着，不时地抬眼观察端木隐的神色。他不明白，为什么端木隐听到这个消息却不像他意料中的那般大发雷霆。回想之前，她说“如果洛雪胆敢有丝毫叛逆之心，我一定会让她后悔终生！”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是那么的令人不寒而栗。
　　“宫主，难道您就不担心洛雪她为了私情背叛迷霄宫么？”祭魂斗胆问道。
　　“担心什么？她现在还不是照样乖乖的为我寻找秘籍么？”端木隐邪笑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桌上的棋盘，“不管她心里打得什么算盘，我只要最后拿到秘籍就行了。至于她和柳怿寒嘛……”端木隐嗤笑了一声，又落下了一颗白色的棋子，道，“小女孩想事情太天真了，她和柳怿寒怎么可能有未来可言？”
　　“宫主的意思是……让祭魂去‘提点’、‘提点’洛雪是么？”祭魂上前一步，若有所悟的望着端木隐。
　　“笨蛋！我有让你多事么？！”端木隐瞪了祭魂一眼，轻蔑地说道，“别怪我没警告你，有些事情，不该你知道的就别多问，不该你去做的就别瞎起劲，乱了我的棋局，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端木隐又重重地落下一颗黑子，棋局上的白子顿时成了困兽之斗。她满意地笑笑，眼眸中透出一股令人不可忽视的傲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