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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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三年，我重返华山。
我刚与巡逻至三清殿外的林航寒暄几句，便见傅青慌慌张张跑来，她嘴里说着：“谢师伯带着一刀流的人来了。”她奔至眼前，瞅见我，一愣，先是惊喜，继而露出一副迟疑的表情：“师姐。”
林航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我说道：“师姐，我且召集其他玉虚弟子前去看看。”
我见他二人如此，心知此间必有隐情，只是，如今我却更在意另外一件事。谢师伯，怎么会来？他远赴东洋多年，不曾传回半点音讯，难道是与一刀流的人前来找麻烦么？他这样做，又让洛风师兄今后在纯阳中如何自处？
“谢师伯来了，洛风师兄呢，可已经赶去了么？”我问道，问地有些迫切，正如我此刻的心情。
林航脸色骤然一变，只望向傅青，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我心里顿时有些忐忑，便跟着看向傅青。傅青脸色苍白，看看我，竟也一句话不说。我的脑子乍然一片空白，心中似有些明白，又不敢确信。
林航见我回来时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傅青见到我时那样迟疑的表情——
天旋地转。
我无力地向旁边一歪，林航急忙伸手扶我。我借力站稳后，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说，洛风师兄究竟如何了？”
林航将脸扭向我的一边，沉默半晌，终于长叹一口气，道：“洛风师兄，已于宫中神武遗迹中——”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我却已懂了。
“怎么会？”
怎么会——
除了这三个字，我竟也是一个字说不出来了。
“我不信，我要去见谢师伯问一问。”我甩开林航的手，纵身跃起，掠向傅青来时的方向。太极广场上的玉虚弟子纷纷赶往天街，我便随同他们一起到了天街。
谢师伯确实来了。他一人走在前头，与于睿师叔并肩而行，像是在说些什么。我一怔，见他身后还带着萧孟和张钧，却唯独不见洛风。林航说时，我已明白，可心中总还存有希望。而今，却忽然觉得一把刀刺进心窝里，生生地疼。
我才迈了半步，玉虚弟子忽然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师父，直直地走向谢师伯。
师父似乎颇为气恼，张口便道：“谢云流，你竟还敢回到纯阳来！你既然要找我，那便来吧！”
谢师伯怒极，道：“祁进！当日你害我徒儿性命——”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脑袋里炸开了。
我踉跄几步，扶着石墙，才勉强站稳。竟是师父，怎么会是师父，怎么能是师父！方才，我还觉得心里生生地疼，现下，我却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竟似感觉不到我的心了，甚至，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眼前蓦地一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傅青坐在我床边。她形容憔悴，见我醒来，面露喜色，紧跟着却又大哭起来：“师姐你别这样难过，你之前简直是吓死我了！谢师伯和掌门打了起来，那些一刀流弟子便趁乱袭击我们，大家乱成一团，还是林航眼疾手快将你从地上捞起来——”她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后来因为哭得太厉害，不断打嗝，才抹着眼泪收了声。
我冲她笑笑。只是，我此刻觉得十分疲倦，因而一句话也没有说，喝了一碗粥，又睡下了。
我十二岁时才上山。当时师父说我资质一般，学剑也是学不出什么名堂来的，但是性子稳重，很是沉得住气，不如多向上官师伯学学炼丹制药。当年，父亲、母亲皆被山贼杀害，正是师父救了我。我心里，也一贯将他看做与父母一样重要的人。他既有此意思，我便更加努力，除了原本定下的每日练剑的时间，还常去找上官师伯学习。
当时，谢师伯已经离开纯阳，静虚弟子地位尴尬。只是，上官师伯总是要宽厚温和些。洛风师兄偶尔会来讨点伤药，我便这样认识的他。那时，我还不大清楚谢师伯叛出纯阳的前因后果，甚至，我不知道纯阳曾有一位静虚真人。洛风师兄武艺高强，性子又温和，有问必答。我与他交流几次，便喜欢上他。后来，我去问其他师兄，怎么平日不见洛风师兄来上早课。师兄听到我问及洛风的事情，面色尴尬，却仍是为我一一道来。直至那日，我才知道，我紫虚一脉，与静虚弟子，虽非势同水火，却也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意。
师父为人耿直，对于心中认定的事，极为固执。因而，谢师伯叛出纯阳，在师父眼中，实在是不可原谅的事情。当初，师父也曾极力主张将静虚一脉尽皆逐出纯阳。
可这又不是洛风师兄的错。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而且，他说过，自小，他的师父便教他忠孝悌义。这样的师父，怎么会做出不忠不孝之事？
我尚未来得及为洛风师兄声辩，师父已先一步知道我与洛风师兄来往的事。我和师父大吵一架。师父指责我与这等小人为伍，我虽尊敬他，却也并不愿意听他这样辱骂我的心上人。
之后，我在师父门外跪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便搬去论剑峰上长住了。洛风师兄曾来看过我，问我是否是因为静虚弟子的原因而被师父责罚。我只说，自己在剑道上遇到了瓶颈，所以特地前来独自清修，以求悟道。
独居的日子，自然是要清苦些的。不过，我却并不感到难过。洛风师兄似乎看出我在撒谎，凡有事路过论剑峰，便会绕过来看望我。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将带来的一些书籍、蜜饯等东西，放在门外便走。我既高兴，又难免忐忑，只因我明白，他只是觉得自己连累了我，才想补偿一些。
我在论剑峰上住了一年。一年后，适逢上官师伯要采买一些炼丹的材料，偏他门下弟子可以出去办事的，要么尚未回来，要么正在闭关。无奈之下，他便向师父借了我去办差。我将上官师伯要的东西，全部买好，托付车夫送往纯阳，自己则一路南下，独自远行。
这一去，便是三年。
没想到，等我回来时，竟是这幅光景。
翌日，天气晴朗。论剑峰上，却还下着雪。柔软的雪花自天上飘落，无声无息。我拿上佩剑，去了论剑台。
上回我来论剑台时，洛风师兄正在此处发呆。他一身道袍站在雪地里，衣袂飞扬，却显得那么寂寞。
三年之后，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我望着那块石碑，想到上次来时，我趁洛风师兄愣神，爬上石碑。洛风师兄第一次在我面前失了风度，急得在下面来回踱步，直到我安安稳稳地落地，他才长舒一口气。
那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师姐，你去哪里！？”傅青追着我出来，大约见我正在攀爬石碑，声音颤抖。
我回头一笑，眨眨眼：“我的轻功比你好了不知多少，不会有事。”我熟门熟路地攀上石碑的顶端，稳稳站着。
傅青站在石碑下，忧心忡忡地望着我，嘱咐：“师姐你可千万站稳了。”
我笑笑，不说话。
自认识洛风师兄，我便明里暗里帮助静虚弟子许多，最终惹得师父不快。师父是个说话行动都快过脑子的直肠子，又兼这嫉恶如仇的性子，才会一步一步，酿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他常常责骂我，有时也罚过我，却对我十分照顾。
即便我独居论剑峰，师父见到我时，虽然活像个冷面阎王，但总还是要问上一两句近况才走。我既为他座下弟子，本应与他共进退，却偏偏在静虚一事上，常与他的意思相悖。这样一想，我自拜入师父门下，非但未能替师父分忧，反而给他添了许多烦恼。
幸好，今后再也不会了。
“师姐！”
洛风师兄之死，难道我会不恨？可我当时面对山贼，自以为绝无生路，师父却突然出现，拯救我于危难，我又怎能忘怀？
我天生愚笨，于道之上悟性最差。这一切一切搅缠在一起，已令我心力交瘁。
如今，终于不必再想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