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林风篇）》夜惊鸿

40、第 二 章

　　第二章
　　流云对创业的艰难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所以她没有想到这份事业竟然会开展得那么顺利，以至于第一个月她在结算的时候，看见不菲的收益额，吓了一跳。
　　她的计划几乎从开始确定的时候，就注定获得成功。
　　她掏了一部分积蓄买了一辆卡车，母亲王淑恩让她买辆二手的，考虑到她将来若是这生意做不下去，再卖的时候，损失不会像新车那么大，可流云却铁了心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硬是花了十五万买了一辆中型的卡车，在后面撞上铁质的棚子栅栏，在家里炼油厂附近租了一个大一点儿的车库，既当车库又当货仓，货车司机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用的张叔叔的侄子张立新，这张立新跟在流云后面，两个人在柳溪足足跑了四天，初次做生意，不敢多选，只入手两万多块钱的货，装了半个卡车，回来后一天都没敢耽搁，就下乡去了。
　　她初次做生意，那张立新也是个新手，开始的时候，以为农村人消费能力有限，每件批发来的衣服，只敢加价一两块钱卖，不想农村人虽然没有钱消费奢侈品，但是对于她这种从柳溪那边的工厂批发来的便宜货，却消费能力惊人，以至于第一个集市下来，她就赚了一千多块钱，几乎带出来的所有东西都卖了一空，让初战告捷的流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出发去另外一个更大型的集市的时候，流云有了先前的经验，每件衣服一律加价十块，并自己亲身当模特，挑了一套鸭蛋青色的西装穿在身上，她身材高挑，当了多年空姐的仪态端庄大方，料子和做工都极为一般的便宜西装穿在她身上，也看着额外的舒服，以至于这一次带过来几十套货到了中午就没了，连带着那个工厂作为倾销获赔本送给她的极不好卖的绿色军用散腿裤子，也一并卖了个七七八八。
　　流云高兴得几乎嘴都合不拢了，虽然一个星期在外奔波，她的嗓子因为不停吆喝已经哑了，脸也被乡下的太阳晒得黧黑，可是心里真是前所未有的高兴，坐在开车的张立新旁边，心中已经在盘算着下一次再到柳溪的时候，自己应该进的货来。
　　那张立新是个个子高高的小伙子，开了好几年的货车，这次给流云打下手，他原本还犹豫不定，这时候看流云生意好，人又和气爱笑，不像一般老板那样苛刻爱教训人，心里也挺高兴叔叔找了这个活儿给自己，一边开车，一边看流云脸上笑眯眯的，似乎心情不错，他就说道：“流云姐，听说你原来是当空姐的？”
　　流云嗯了一声，当空姐的日子不过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可是仿佛已经过了两年一般，这样东奔西跑在外面奔波找钱的日子，时间过得额外的快，快得她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她依然是二十八岁，依然单身，可是男人爱情与婚姻离她越来越远，她渴望能做成一些事情，这渴望几乎压倒了生活中的种种烦恼，她已经掏出了近二十万块的本钱，如果利润按照这个速度来累积，她需要差不多一年才能回本，回本期那么长，这期间她得确保不发生任何意外，这样一年之后，她才能考虑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扩大经营，比如开个网店，甚至赚了很多很多钱之后，那时候或许有时间休个假，去那个曾经停留一夜的爱情岛看看，只是不知道再去的时候，还会不会遇到暴风雨了——
　　“空姐不错啊，为什么辞职了？还做这么累的活？”
　　这活计确实累，从进货运输到售卖，她全程都得跟着，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赶路，以便能在集市上占个好一点儿的位置，下午开车回到城中的家里时，她还要清点货物，整理账目，一天三餐，几乎都在货车里面吃，这么跑了许多天下来，以往当空姐所训练出来的那些仪态和谈吐，连个影儿都不见了，现在她能一只脚踩着货车架子吃东西，一边跟顾客讨价还价，遇到那偷东西还欺负她和张立新的客人，她的泼辣劲儿跟那些凶悍的农村妇女不差什么。
　　人就是这样变的吧？上次跟杨艺通电话，她说话的语速和声音中的兴奋把电话那头的杨艺吓了一跳，听她讲述每天颠儿在路上的种种辛苦和充实，把依然做着腻烦了工作的杨艺羡慕得直叹气。
　　流云看着自己粗糙了的双手，她不知道现在自己的生活值不值得杨艺那样羡慕，毕竟这样的奔波和苦楚，连张立新这样的小伙子都大感吃不消，何况一般的女孩儿呢？
　　“累有累的好处，不累有不累的坏处，我现在就想着多累一累，把仓库里的那些库存全都卖掉了，本钱压在那里，时间长了，我怕我会担心得生病了。”
　　张立新看了一眼流云，说了句：“你现在这样也容易生病啊，流云姐，钱不是一天赚的，你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你是不是连续几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了？如果哪天下雨，你就休息一下吧，农村人下雨天都不赶集的，你去了也白去。”
　　流云笑了笑，并没有将这个话往心里去。
　　可事实上张立新说的话，竟然很快就验证了，她在空中飞了多年，工作虽然并不轻松，可是那种辛苦程度跟她这样从早到晚忧心劳力毕竟不可同日而语，于是在连续下乡近一个月之后，十一月初，乡下人换季的服装大热季节，在她从柳溪进了一大批物美价廉的羽绒服之后，终于病倒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她先是浑身绵软无力，接着发高烧，高烧退掉之后，又是呼吸系统感染，整整半个多月，她连话都说不出来，日夜咳嗽，王淑恩看女儿病成这样子，知道她是操心那一仓库的羽绒服，这样内外熬煎，很难痊愈，当妈的心疼女儿，怕她因为上火加重病情，这从没做过生意的老实人王淑恩只好亲自上阵，押着老伴老张，跟着张立新，下乡帮流云卖货去了。
　　王淑恩货卖得很顺利，她因为是带着老伴儿下乡，老张对农村很熟悉，所以他们三人将当天的货款存入银行后，都不必像流云一样赶回城里，直接在乡下花几十块钱住农家乐，第二天就近就去了附近的集市，比之流云当初乡下城里来回跑可省力多了。
　　流云心中十分感激母亲，她心情放松了之后，病情开始渐渐好转，卧床半个月，镜子中的她瘦了大半个，原本就不胖的身材现在几乎没剩下什么肉了，腰肢不盈握，看着这样虚弱的自己，想到事业刚开始起步的时候，自己的那些雄心壮志，不知道怎地，就有些伤感起来，生怕自己在这空寂无人的室内哭泣，她随手抓起羽绒大衣，穿上皮靴，脖子上密密实实地围了一条橘红色围巾，出门而去。
　　十一月的北方，温度早已经是零下，整个冬天都不融化的积雪堆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她沿着空旷无人的马路走到石油大街广场，在那里找了家临街的咖啡店，进去要了杯热可可，双手捧着滚热的杯子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偶然经过的公车和三轮车，看着看着，脑海中不知道怎地，竟然想起了几个月前，林风和自己坐在新泽西普林斯顿小城的路边小店的场景来。
　　那时候心中患得患失，心情可谓差极，可是隔了这么久，一个人坐在橱窗前回首往事的时候，竟然羡慕极了那一时刻的自己——毕竟那时她可以离他那么近，可以看着他，跟他说话，哪怕说的并不是那么合心意的话，都好过自己此刻形单影只，对窗独坐吧？
　　她放下杯子，拿起大衣，推门走出去。
　　经过菜市场的时候，买了一点儿蔬菜肉蛋，想着自己这些天饮食淡极了，乘着身体好一些，赶紧补充一些营养，好利索之后，就可以不用再麻烦母亲和张叔叔了。
　　她心中想着心事，快到自己家楼下的时候，发现楼下停着一辆车，她脚步放缓，愣了一会儿，直到手上的肉蛋蔬菜全都掉在了地上，她才走到车窗处，看着车内坐着的人，好一时动弹不了。

　　嗯，他回来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