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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登徒未省断织意,割股应悔种杏时 ...

  •   方员外是登州城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他早年登科不第,便断了入仕的念头,一心经营祖传的药铺。因他饱读圣贤之书,天性善良,一心济世,恰逢登州瘟疫,方员外,那是还是方郎中,不避瘟疫之猛烈,不顾一己之安危,日夜不息,救治病患,更临街赠药以济贫寒,虽因此与登州城里另一家药店的钱掌柜结怨,但瘟疫最终还是在方员外等仁人义士的努力下得以控制,方员外的侠义行为也得到众人的一致好评。自此登州城方圆百里但有伤病必寻方员外,若非生死急病,即使路途遥远也不肯去别处。方员外药店的生意日益兴隆。
      可惜的是,如此一个善人,青年丧偶,妻子去世时只留下一个尚不满月的儿子名为方铭,虽有无数媒人踏破门槛磨破嘴皮,方员外却一直不肯续弦,只他一人含辛茹苦地拉扯大孩子,若那方铭念得父亲辛劳,肯求上进,也算不负方员外,谁知他却顽劣不堪,不爱诗书,整日与一群狐朋狗友浪荡市井,方员外多次教诲他也不听,打他骂他,方员外又狠不下这心,只盼着他长大些,能体会父亲的一片苦心,但那方铭却是一天放浪过一天,年齿日长,有时竟数月不归家,方员外在家坐卧不安担心不已,往往正要派人去找他,却有方铭醉的不省人事,被送到家门,原来方铭流连青楼数月,日日笙歌,夜夜美酒,最后身无分文还欠下一身花债,他那帮朋友早已散去,青楼仆役只好将他送回方家。只是这一次,方员外真是伤透了心,他指着醉醺醺的方铭,连声骂道:“你……你……”,一口气喘不过来,方员外竟昏了过去。
      许久,方员外苏醒过来,望着犹自酣睡的孩子,望着孩子那与娘亲三分相像的脸,望着那脸上浅浅的笑容,再想想这孩子所作所为却如此不让人省心,方员外似乎听到妻子责怪他未好好教育孩子,想到死去的妻子,想着不成器的孩子,方员外一时百感交集,不禁老泪纵横。
      独坐在中堂内,方员外沉思许久,终于做出一个决定:方铭娶亲。
      方员外家的公子要娶亲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很快传遍登州,然而,极具讽刺意味的是,许多人家宁愿把青春豆蔻的女儿嫁给年近半百的方员外也不愿嫁给风华正茂的方家公子。但凡有媒人登门,听是为方家娶亲,还以为是方员外回心转意决定续弦,人家是欢天喜地热情招待,然一听是方铭娶亲,人家态度立刻大转弯,不是百般推诿就是推三阻四,更有甚者,二话不说,立刻请茶送客。
      这可急坏了登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媒人们,难道这么多的媒人还不能给方铭说上一门亲事?同样着急的还有方员外,方铭成亲,结果却弄成这个局面,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方铭,这个最应该着急的人,此刻也的确着急的如火上身,不是着急老婆没下落,而是着急突然有一天多了一个老婆。他知道,一旦成亲,就如同戴上了枷锁,在想无拘无束花天酒地就难如登天了。于是他召集他的一群朋友商量对策。
      不多时,一帮纨绔在他们常会面的酒楼——天外楼里会面了。
      见人已到齐,方铭也顾不上招呼众人安坐,急急忙忙向四周抱拳求道:
      “各位兄弟,这次你们可真的帮我一把,小弟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一旦成亲,小弟哪里还有什么幸福?”
      “方兄此言差矣,圣人所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所存焉,娶妻生子乃是天道伦常,况又有娥皇女英之于舜,宜其室家,张中丞之闺房画眉,自成佳话。如此看来,方兄成亲,于己则可喜,于家则有益,又岂会不幸福?”
      说话者是登州城的风流才子唐公子,他天资聪颖,且自幼饱读诗书,人言必封侯拜相,只是他生性浪荡,不愿入仕,常流连于秦楼楚馆,勾栏瓦当,落得个薄幸之名,故虽已弱冠,仍未成亲,整日以饮酒填词为生。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反对。
      “唐公子尚未成亲,故有所不知,人言人生四大乐事,其一便为洞房花烛夜,殊不知否极泰来,乐极生悲,且不说别人,自为兄成亲之后,众兄弟可曾见我夜游几次?不是溺于闺房之乐,哪有什么画眉!我夫人每天早上自己画眉就要描上几个时辰,哪有我插手得份!这且不说,她还整日不许我出门,唯恐我去寻花问柳,我若与她发火,她轻则使小性子,一哭二闹三上吊,重则搬出我爹娘来,那可就完了,至少要在院里跪到半夜。”
      说到这里,说话者——丰泰钱庄二公子——赵公子长太息以掩涕兮,几欲泪奔:
      “唐兄弟,圣人可也曾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众人中已经成亲的纷纷称是,叫苦不迭,唐公子也是一时语塞。
      方铭大窘,他从未料到成亲竟有如此危险,不禁皱起了眉头,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见状,也是无语,苦思对策。
      良久。
      赵公子一拍桌子,惊醒沉思中的众人,叫道:“有了!”
      众人忙问是何妙计。
      赵公子得意洋洋轻摇折扇,笑道:“不急,不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众人一片嘘声。
      赵公子赶忙收起折扇,轻咳一声,故作深沉:“众兄弟想必也听过海外贤人苏氏说过……”
      有人抢着说道:“苏氏,名为格拉底,有名言曰“姻缘者情爱之墓茔也”,又为“情绝于嫁娶。”,赵兄,赶紧说方法吧,我估摸着我爹也准备给我说门亲事呢,我可不想像赵兄一样跪搓衣板。”
      这是四海商行的小少爷,沈公子,他虽尚未弱冠,却也是博闻强识,平日里常说些西洋的稀奇事,看来也是被赵公子吓坏了。
      赵公子无奈地摇头苦笑,只好说道:“方法很简单,装病。”
      此言一出,众人嘘声更高。
      一人笑道:“赵兄难道不知?方伯父几十年前就是闻名遐迩的神医了,那场瘟疫还是方伯父想出的解救药方,方兄装病,岂不是立刻就会露出马脚,被方伯父发觉?”
      方铭点头称是,道:“赵兄,可在想一个办法?”
      赵公子摇头笑道:“我岂不知方伯父乃杏林圣手,有回天妙术?只是大家难道不曾听说过‘医不自医’?方伯父把方兄视若珍宝,若听闻方兄病倒,自是焦虑不已,哪会静下心来为方兄把脉问诊,即便察觉方兄脉象无异,只要方兄一直昏睡不醒,或是好几次病几次,方伯父自然是束手无策,难道他会拿桶凉水浇到方兄头上?”
      众人大笑,连连称好,只是方铭却是心有不忍,说道:“如此一来,就要欺瞒父亲……”
      众人只当他是害怕被方员外责怪,只是笑他当初醉宿青楼三十夜的勇气哪里去了,却无人知晓,他的心,小小地为自己的行为忏悔了一下。
      只是少年心性,惭愧与不安很快被即将逃婚成功的喜悦所淹没,众人也是嘻嘻哈哈,没有发现之前的异常。
      良策既出,众人也无心吃茶饮酒,便纷纷散去。
      方铭作为此次聚会的发起人,自然是走到最后,他刚走出大门,便听得一声惊雷耳畔响起,方才还是阳光普照万里晴空,瞬间便狂风呼啸似万马奔腾,天外楼的招牌被风卷起,撞击在楼上发出“砰啪”的声音。乌云愈积愈重,浓云欲摧,天色愈发昏暗,突然一道霹雳划破乌云,照得世界一片白亮,紧接着炸雷滚滚,如战鼓轰鸣,又如金戈铁马驰骋纵横,千军万马嘶吼咆哮,,天空重云摧裂,以山崩地裂之势压向低空,继而一道狂风卷来豆大般的雨滴打向高楼长街,不一会儿,街上积起大大小小的水坑,泥泞不堪。
      迅雷不及掩耳,古人诚不余欺!
      走出酒楼的诸翩翩公子犹自被连连炸雷惊得魂飞九天,尚未清醒,又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劈头打下,一个个成了落汤鸡,反应过来的诸落汤鸡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酒楼,一边咒骂这莫名其妙的老天,一边酸溜溜地感叹着酒楼门口的方铭的好运气。
      “方兄好运气啊!就差那一点点,方兄就要走出来了,什么时候方兄学会观天象了!”
      “什么观天象啊!我看是方兄做了龙王的女婿,怕是龙王提前会知了吧!”
      “难怪方兄死活不肯成亲,原来是做了龙宫的东床快婿,自然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凡夫俗子了。”
      方铭被众人挤兑的面红耳赤,又被他们轮番抢白,忙为自己辩解道:
      “谁要那龙王的女儿,怕是她青面獠牙,五大三粗,谁敢要她!”
      众人大笑,却也不再取笑方铭。
      天渐放晴,一行人便急急忙忙要往家赶,恨不得立刻飞回家中换身干净衣服,众人拱手告别,却无人发觉,一道水箭自酒楼飞射而出,正中方铭后背,方铭正与众人道别,却突然倒地,人事不省。
      众人只以为方铭现在就开始装病,便笑道:“方兄,现在还早了些,回家再倒也不迟啊。”方铭仍是一动不动,众人发觉有异,扶起方铭,见他面色惨白,气若游丝,方知方铭是真的病倒,众人大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到底还是赵公子年齿稍长,也较为沉稳,他安稳住众人道:“呆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将方兄送回方府,让方老太爷诊断一番再说吧。”
      闻言,众人便七手八脚地扶着方铭赶往方家。
      众人走后,一道白光隐秘地自天外楼腾起,没入云中。
      方府。
      方员外为方铭号过脉之后,听众人叙述事情始末,却也是一头雾水,若论脉象,方铭脉象平稳毫无异状,若论起因,也是和众人一样的茶酒,可偏偏他人却是健康无虞,可方铭却是命悬一线。方员外不觉皱起了眉头。
      诸人不便打扰,便纷纷告辞,方员外也不挽留,道:
      “众贤侄可先离去,待今夜老夫为铭儿细细诊断一番,明日若想来看一看铭儿,便径来无妨。”
      众人允诺,一一辞去。
      夜已深,蜡烛将要燃尽,烛泪满满地落了一烛台。
      方员外坐在方铭床前许久,动也不动。他已为方铭把了好几次脉,却都没有发现异常,又查看方铭身体,也无异常。苦思良久,仍不得其解,方员外的眼睛里已布满了血丝,神色也有几分疲惫,可他仍不肯离去,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方铭,生怕方铭有一个细微的动作而他未发觉。同时,他心里又万分盼望着方铭哪怕是动一个小指头也好,眨一下眼睛也好。方员外的心里如同火烧火燎,万分不得安宁,又觉得有一只铁锤重重地敲在他心头,一下接着一下,一次重过一次。纵使如此方员外也不远稍去休息片刻,傍晚时仆人送来的饭菜也是尝也不曾尝,茶水更未沾唇。可方员外丝毫不觉的饥渴,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满满地装下了方铭,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夜很静,夏日飞夜晚,月色如水,在树叶上流动,小草上些微的露,珍珠般在草叶上打转儿、翻滚,虫鸣蝉唱如同合奏一般,在微微的星光中漾开。
      这儿很美,却与父亲无关。
      次日,方铭的一干朋友陆续前来,见方员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显然昨夜一晚消耗了他不少精神。
      众人纷纷询问方铭病情,方员外去世神情落寞,长叹,摇头不语。
      众人也是唏嘘不已,议论开来。
      这时,四海商行的沈三公子发话了:
      “方伯父,昨日回家后,我与父兄谈及此事,他们也甚是关心,我二哥常年在外行商,见多识广,也曾见闻不少奇人异事,他说——他推测,方兄可能冲撞了什么,或是鬼魅,或是精怪,或许是哪路神仙,总之他认为既然方伯父也对方兄的病束手无策,那这事定非凡夫俗子可解。
      方伯父可、可张榜放帖,广求贤良,或许能觅得一二异士,如此方兄或可好转,只是,只是,如此一来,方伯父的神医之名恐怕会受影响。”
      方员外似乎一瞬间恢复了精神,急切地问道:“此法真的可行?”
      沈公子也不太肯定:“只是我二哥曾见到过奇人用仙法救人,但若要真的求的异士,恐怕……”
      方员外打断他的话:“什么也不怕了,只要能救得铭儿,哪怕是搭上我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沈公子,无论如何,老夫还是要感谢你带来的这个消息,若铭儿真能依法得救,你便是我方家的大恩人!”
      沈公子连忙起身:“不敢不敢,方伯父言重了,我自然是希望方兄尽快好转,只是这一时之间哪里去寻找这奇人呢?”
      方员外闻言,也敛去了笑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赵公子见状,忙宽慰方员外道:“方伯父暂可放心,这登州城处海陆之要冲,南北之必经,来来往往行人甚多,只要方伯父诚心求贤,想必会有过往的异人略施惠手,料得方兄康复指日可待,方伯父切莫再但有过虑,务须保重身体啊!”
      方员外眉头稍微舒展了些,点头道:“赵公子说的是,也好,就先这样吧。”
      当即,方员外便着手拟求医榜文,方员外拟就,唐公子自告奋勇代写如下:
      “老朽登州方氏,犬子数日前怪病袭身,昏迷不醒。老朽愧为医者数十年,对犬子之怪病百般无奈,束手无策。然老朽膝下唯独子方铭,虽良方未得,仍怀一线之希冀,故此张榜,万望众贤良巧施惠手,独立回天,老朽俯伏涕零,不胜受恩感激。”
      此榜一出,登州哗然。
      方员外乃是久成之名医,连他都医不好的病,自是极难医治,这便断了往来众多铃医的念想,又有赵、沈众公子的协助甄别,便避免了许多有名无实而又沽名钓誉的巫婆神汉浑水摸鱼。多亏了方铭的这些朋友日日奔波,为方员外张罗一干事宜,方员外这才稍轻松了一些。
      只是,除了那些巫婆神汉、游方郎中,多日来竟无一个真正有本事的人上门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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