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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个故事 珍珠泪 ...

  •   第一个故事珍珠泪

      三月草长莺飞,连天气也格外的温润晴朗,天空像一块澄澈的翡翠,让人身心舒悦。这样的天气,阿九最喜欢的就是躺在后院的草地上,仰脸看着天空,感觉到整个天地间安静地都能听到心跳,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山中岁月,鼻腔里是满满的花草香,让人懒懒地想要睡过去。

      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阿九在心里盘算着:该不该去诓骗个徒子徒孙来,洗衣做饭打扫呢?和尚是个怪物,从来不吃饭,我却爱极这人间美味,只是,装扮成什么呢,小沙弥还是小丫鬟?如果是个小沙弥,会不会跟无为看起来一样?

      阿九想到一个白衣大和尚,一个白衣小和尚,一样的淡漠表情,出尘脱俗,两张脸也似乎重合模糊起来,不由得大笑起来。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眼见蔚蓝天空白色的云朵,似乎都变成了和尚的衣衫,不由得越想越觉得可笑,简直想在草地上打滚了。

      “阿九——”正当阿九笑的打跌的时候,前殿却传来一声轻缓,那声音若春日清风,似乎声音里都勾连这一种暗幽幽的天地独有的香气,却又不可捉摸。

      她很不情愿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千娇百媚地施施然走了出去。

      绕过佛祖金身,就看到一个年轻的书生,书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摸样羸弱清秀,却笑容温暖,穿着一身青布长衫,虽然上面有些缝缀的补丁,却干干净净,非常整洁。

      “请问,是阿九姑娘吗?”书生见到一身红衣的阿九,施了一礼。

      阿九先斜了一眼无为,却见他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便展颜一笑道:“正是小女子,不知公子何事?”

      书生红了脸,连连摆手说:“阿九姑娘客气了,在下王子言,是代家妹王子罗,也就是小罗前来致谢的。”

      小罗?阿九恍然,大约半个月前,门庭冷落的人间寺,一个投亲未果的十一二岁的女孩,因为又累又饿,卷缩在寺门口,想要讨口饭的。

      当时阿九还打趣和尚:“你不去化缘,到有人化到我们家头上了。”

      不过阿九早就变成心慈手软的阿九了,将自称小罗的姑娘带到了后院,热水好饭地端上,小罗一口一个阿九姐姐的叫着,甚是亲热。

      可是第二天,小罗就消失无踪了,阿九想着可能是去投亲去了,也没在意,怎地今天又冒出个王言生?

      王言生说:“阿九姑娘,舍妹托信与我,很是感谢您的一饭之恩,特地嘱咐我有时间要亲来代她致谢。”

      “那小罗呢?”

      王言生脸上现出了羞愧的神色“小罗,舍妹是……”他吞吞吐吐地说着:“舍妹一心助我读书高中,只是爹娘去的早,她就自己跑来长安,卖身为婢了,也是我,除了读书,不会其他营生……”

      “哈”阿九笑了一声,“书生啊,果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无是处啊!”

      王言生的神色更加羞愧,脸上红云密布,很是尴尬。

      “善哉,善哉,想不到小罗小小年纪竟然有此勇气。”无为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明净无为。

      “善哉,善哉,”阿□□着无为的样子稽首道:“敢问王公子这次到长安城还有何贵干啊?”

      “这个,我不是什么公子。”王子言连连摆手,“除了半个月前,小罗托人带回来的银钱和信,就再也没有了音信,我只知道她卖身到长安的珍宝斋去了,我心里既惭愧,也很想念她,就想着,来长安看看。听说过几天是珍宝斋的赏珠大会,也许小罗会跟着伺候也说不定。”王言生叹了口气,“哪怕,能远远地看上她一眼”。

      “赏珠大会”?阿九的眼珠转了转,估计比较好玩吧,便说:“其实我也挺想看看小罗的,不如结伴而行啊?”

      王言生自然说好,这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要说现今长安城最热闹的事,那就是珍宝斋的赏珠大会了,珍宝斋本来是长安老字号,卖的都是珠光宝气的宝贝,往来的也都是达官贵人。

      可是不久前,这百年老店却不知道被谁买了去,能拿出那样一大笔钱的人,整个长安城恐怕也没有几个,而且此人接手珍宝斋之后,把整个珍宝斋都摆满了罕见的珍珠,除了世间常见的白色珍珠,更有些稀罕的粉红色和红色的珍珠,更为稀奇的是,拳头大小的血色珍珠,这是很多采珠人一辈子都没有碰到过的事,珍宝斋却摆了不下数十个。

      一时间,珍宝斋成了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的对象,贵妇名媛,也以拥有珍宝斋的珍珠镶嵌的珠宝为荣。

      珍宝斋的生意自然是好,于是自然也要广纳奴仆,珍宝斋的后门,就有专人负责此事,开的价格也比较合理,于是很多蓬门小户,穷苦子弟,也就纷纷前来,买己身以补贴家用。小罗也是听了珍宝斋的名字才离家来到长安的。

      珍宝斋的生意这么好,还有一重原因,就是它的神秘性。

      很少有人见过现今的东家,只是坊间流传,那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于是整个珍宝斋,也被人们口口相传的神化了。

      “赏珠大会”,更是惊动了长安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升斗小民,成百上千的人,三月十三这一天,就将成为长安城的一大盛会了。

      “赏珠大会”选在京城第一楼——来燕楼,一层面对的是小商贩、小富人家,普通大众都可以自由出入,欣赏买卖。二楼雅间是为达官贵人、商贾富豪准备的,这里的珍珠,都经过了精心的镶嵌,甚至还有很多雕刻了图画人物的血珍珠。

      一旦周边的光线暗了,血珍珠会散发出淡淡的光晕,那些雕刻的人物,眼神也会变得盈盈欲滴,仿佛活过来一样,堪称人间极品。

      当然,血珍珠的价格,也是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三月十三这一天,阿九难得起了个大早,等到王言生来了,就生拉硬拽上无为,一起出了门。

      来燕楼距人间寺本不远,同属城东,却没想到这个“赏珠大会”号召力如此惊人。

      三人转出古月胡同,就看到了满大街的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有喜欢凑热闹的老百姓,也有金发碧眼的胡商,也有很多驱车前往的达官贵人,其家奴正狐假虎威地驱赶着占路的百姓。

      真是人仰马嘶,热闹非凡。

      阿九和无为,样貌都是极美的,所到之处应该引起骚乱才对,却通通被淹没到人群的喧嚣中了。

      也有几个状似无赖的人物看到阿九眼前一亮,却在看到无为的时候,心里漫过一阵寒意,都讪讪的挠了挠头,很快被人群挤到后面去了。

      王言生自告奋勇在前面开路,像个君子一样护着阿九,只是他本来就是个孱弱书生,正如阿九所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这一小会儿,额角也就冒汗了。

      阿九也渐渐烦躁起来,左手隐进袖子里,正要掐个诀,无为却伸手握住了她,阿九只觉得手一凉,无为的手,干瘦冰凉,阿九觉得心里都掠过一阵凉意,她抬头看看无为,却见无为还是一贯的平静无波,眼中只有面前的人来人往。

      于是阿九又觉得心里凉过之后烧了点小火,便挣了他的手,悻悻地甩了甩,却再也不想用什么神鬼之术了。

      三人总算排除万难,来到了来燕楼之前。

      来燕楼一楼满满的都是人,平时人们吃饭用的桌子已被撤走了,只在沿墙摆了一圈珍宝斋用来盛放珍珠的桌柜,珍宝斋的二掌柜和伙计们正忙得不可开交。

      来燕楼的窗户都用布幔遮盖了起来,大大小小的珍珠散发着自然的宝光,引得人群中不住的发出赞叹声。二掌柜在一楼楼梯口指挥着伙计把前来谈珍珠买卖的商人依次领到二楼的一些雅间,看来今天珍宝斋又是生意兴隆了。

      王言生挤在人群中左右顾盼,却只发现了珍宝斋的伙计,根本没有婢女,更不用提小罗了。

      王言生就有些灰了心,对阿九说:“阿九姑娘,只怕小罗只在家里伺候吧。”

      阿九一脚踏进门槛,注意力就全放在了屋里的珍珠上面,她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有一丝危险的利芒在她的眸中闪过,她使劲皱了皱鼻子,低声说:“有血腥味!”

      无为点点头,又微不可见的摇摇头,示意阿九不要轻举妄动。

      阿九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忽然身子一软,就歪倒了无为的身上。

      无为叹了口气,把阿九扶住,便知道她还是忍不住要去看个究竟,真魂离体了,只怕已经上了二楼了。

      二楼的雅间里,镶嵌精美的珍珠珠宝面前,一群穿戴富贵的人正沉醉其中,珠光盈盈的珍宝,似乎勾起了每个人心底的欲望。这帮人双目圆睁,唇口颤抖,似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情绪,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些珍珠占为己有。

      阿九此刻是真魂状态,凡人自然看不见,她也没发现可疑的妖鬼,只仔细看那血珍珠。那些拳头大小的血珍珠,均被精心刻画上了假山假水和仕女图,一笔一画纤细清晰,可见雕刻匠人的手艺高超。

      在昏暗的屋子里看的久了,血珍珠上面的图就像要活了一般,仕女的眼波流动,胸口处隐隐有心脏跳动的样子。

      阿九只觉得一种腥臭之气直冲脑鼻,莫不是什么大妖散仙,练的什么尸丹之流?就算自己现在脱胎换骨,只怕,也不敢夸口这是等闲小事。

      王言生正满腹失望,想要跟阿九倾诉一下,却见阿九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叹道:果然世间女子还是爱珍宝啊,像我这种贫民小户,恐怕也只有高中一途出路了!自己免不了又自怨自艾起来。

      阿九的眼睛眨了一下,却是回到了身体里,她拉着无为出了来燕楼,王言生跌跌撞撞跟上来,阿九回头瞪他一眼,“我跟和尚有事要做,你住在哪,我帮你想办法见小罗!”
      王言生又要作揖,阿九不耐烦地扶了他一下,转身就走。

      “小生,小生在东城外寺庙寄宿——”,王言生在身后喊了一句,声音却越来越小,看着挤进人群的阿九,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回到人间寺,阿九将自己所见所感告诉了无为,“和尚,我去珍宝斋看看吧?”

      无为沉吟了一会:“阿九,咱们既然修行人间,自然希望普度众生,只是,阿九,你千万别冲动,世间命运轮回,自有法则,你,不可干涉太多……”

      “无为姐姐”,阿九吐了吐舌头,“我最怕你跟我讲道理了”

      无为摇了摇头,笑容温暖,阿九伸手在无为的嘴巴上抹了一下,“看,多这样笑笑,得迷死长安城多少姑娘啊,要不是我千年修为,还不被你迷了心窍?”

      无为却觉得口鼻一阵生香,便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他曾经数千年,都是循规蹈矩,经书晨钟,即便在此之前,他尚未以和尚之态行走人间的时候,他也是一直游离于天地间的,并不与人亲近。就算那亲历人间的一段战乱经历,却也只是杀伐大地,何曾认真坐下来与什么女子聊天,这个阿九,呵,阿九!

      三月十四,珍宝斋还沉浸在“赏珠大会”的巨大成功中,每个人都喜气洋洋,谈论着这个月东家能加多少钱。

      人流出出进进,珍宝斋,正迎来它最鼎盛的时代。

      这时候,珍宝斋的后门,却来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看年纪不超过十三岁,面黄肌瘦,只一双眼睛,亮晶晶圆溜溜的,像一只娇媚又狡猾的猫。

      这当然是阿九,她可怜兮兮自称卖身为奴,真恨不得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好在珍宝斋从来不管你出身来历,只要你老老实实地签了卖身契,那就是铁证,到哪都是占着理字的。
      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阿九被领到了珍宝斋的一间屋子里。

      那个屋子里,已经或站或坐有几个女孩了,看她们的穿戴和神色,多半都是家里家境困难,家人被逼无奈,才卖到此处的。

      只有一个年级稍长的女孩子打扮的比较齐整,穿戴的衣料也不差,神情更是与人相反,竟然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

      阿九慢慢踱过去,笑着对大家说:“我叫阿九,你们呢?”

      女孩们眼睛里都是对未来的忧虑和恐惧,心下戚戚,泫然若泣,谁都不愿意搭话。只有那个穿着整洁的女子回答道:“柳欣,我叫柳欣,阿九,你好。”

      阿九一笑,“柳欣姐姐,你怎么到的这里?”

      柳欣一低头,却红了脸,道:“你不懂的”笑了一会,又道:“阿九妹妹,你不用怕,我会帮你的。”

      “嗯”,阿九乖巧的点点头,心里却在笑,小丫头片子,能护得了谁?

      入夜,女孩子们都被接上了一个马车,四匹骏马,车厢宽敞舒适,即便十个女孩子都坐了进去,都不显得拥挤。

      阿九撇撇嘴,还挺大方,正好路上休息休息,大战在即啊!想到这里,阿九又意气风发起来。
      马车哒哒响,十个女孩子都昏昏欲睡,突然,不知道谁突然说了句:“我想家,想爹娘”,然后大家就开始嘤嘤的哭,阿九一手抚额,头疼不已。

      柳欣喊了一声:“都别哭了,听说珍宝斋的奴婢都是做一两年就放出来,所以才一直找人,咱们还可以见到爹娘,还让他们过了几年好日子,有什么好哭的?”

      女孩子们被喊愣了,仔细想想可能又有些惭愧,就渐渐地住了声。

      马车一直跑了一天一夜,中间除了赶车人给分配点吃食,就一直在路上,直到第二天傍晚,马车才停在了郊外的一栋大宅子前面。

      在马车将停未停之时,本来靠在柳欣身上睡着了的阿九,突然直直地坐了起来,好重的血腥气,难道这里,便是以血肉炼化什么法宝的地方吗?

      阿九的眼睛眯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下得马车,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青砖砌成的大宅子,院墙有六尺多高,飞檐高户,青雾缭绕,高挂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书着“青府”两个字,那字苍劲有力,横撇之间,仿若透木,却隐着一股子阴森之气。

      这里,就是珍宝斋的东家吧。

      一个穿团纹袍子的中年男人出了宅门,指挥着两个老妈子将姑娘们领进门,还不忘了嘱咐两句:“记得,给少爷挑两个摸样齐整的去伺候”。

      “哎”,老妈子答应着,就把阿九等一行十人带了进去。

      比起珍宝斋,青府的占地无疑更大,青石铺就的小径,红柱回廊,奇石清泉,修竹迎风,想白日里,应该是个阳光明媚的雅致院子。姑娘们到底年纪还小,也脱不了好奇的性子,一时间在院子里伸长脖子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倒减了悲愁之气。

      两个老妈子自称姓赵和姓张,赵妈个子较高,脸色尖削刻板,不太愿意说话。

      张妈圆圆的脸,却和气的多。

      十个丫头被安排去清水沐浴,赵、张二人就在外间守着。

      张妈压低声音说:“赵家妹子,这一天天送这么多人来,我们怎么也没看到啊?”

      另一个哑哑的声音说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我心里还不清楚,祸从口出啊!”可能是赵妈的声音。

      她们在隔壁,也自衬没人听的到,却不想阿九一字不差的收了去。

      “你说,咱们这算不算造孽啊!”

      赵妈叹了口气。

      梳洗完毕,十个丫头一色的天青色裙装,头发整整齐齐地抿好,生机勃勃的脸庞上,爬满了健康的红晕,一个个眉清目秀,虽然是小家碧玉,也是比较养眼的。

      “哟,这次的丫头还真不赖,多给少爷挑两个伺候”张妈说,“剩下的人,可是要去撷珍坊喂河蚌采珍珠的。”

      柳欣挺直了身子,抬起花朵一般的脸庞:“张妈,你看我行吗?”

      “呦,多水灵的姑娘啊,行啊,怎么不行?”

      “阿九,来”,柳欣又招呼阿九,阿九却怯生生的说:“我不会伺候少爷,不会,”阿九连连摆手,一副怯懦的样子。

      张妈一笑:“这孩子,真小家子气,那就你们俩吧。”她又随手点了两个摸样清秀的小姑娘,“跟我走吧。”

      柳欣笑容满脸的走上前去,临出门回头说:“阿九,好好照顾自己”,阿九展颜一笑,心里却盘算着等人们都睡着了,探探府里到底是什么。

      天已经黑透了,李妈把剩下的人领到了隔壁安排宿下,李妈说:“都睡吧,明天送到撷珍坊学徒。”

      此时,柳欣等三个人却在张妈的引领下进了后院,后院的院子更大,院子里停了无数个水缸,那些水缸个头也特别大,几乎四五个成年人也合抱不过来,水缸里满满的都是水,水波不兴,倒映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柳欣、小菊、兰兰就跟着张妈从水缸侧边走过去,来到最后的那间大屋子里。
      一进屋,柳欣的心就砰砰的跳,她本是洛阳人,最近在长安的姑妈家小住,自己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吃穿不愁,父亲在官府里担当个书吏,母亲又会做点小生意,家境也是不错的。

      来到长安,本是安安生生住在姑妈家的,却因为姑妈家的表姐迷恋珍宝斋的珍珠,却在那一天,不小心看到了珍宝斋当家的少爷。

      那俊秀的眉眼,风流倜傥样子,让柳欣一下子就迷了心。柳欣觉得他对她笑过的,在人群中,那样的笑容,明亮中带着邪气,竟然让人有种又恨又爱的感觉。可是,柳欣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听闻珍宝斋一直招婢女,就大着胆子,把自己卖到这里,只为了,那位少爷。陷入情爱中的柳欣,昏了头,待她日后想起今日的举动,好好的日头都会出一身冷汗。

      马上就要见到少爷了!柳欣的心跳的很快,一双眼睛也不知道该向哪里看了,真是心慌意乱。
      进了屋,三个人在张妈的呵斥下跪了下去,柳欣也伏在地上不敢动,却听到几声脚步声,柳欣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双云缎的靴子和青色锦服的下摆。

      “抬起头来!”

      柳欣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特别好听的声音,如金裂玉,还浸着水的声音,柳欣的心一下子就迷迷糊糊了,她顺从的仰起了头,就看到一张俊秀绝伦的脸庞,双眉微微地吊着,一双桃花一般的美目,神情似笑非笑,鼻梁高且挺,唇形优美,下巴尖削,肌肤细腻若缎。

      柳欣就觉得脑子一空,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小菊和兰兰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她们是第一次见青少爷,更是目瞪口呆。

      张妈低着头,心里想着,就知道会这样,幸好我经常能见到少爷,要不然,我这老婆子也是扛不住的。

      那少爷低了头,俯身在柳欣的颈间蹭了一下,他的嘴唇冰凉,又有点润,像一条蛇,他喃喃的低语道:“你的身上,有味道呢,是谁跟你来了呢?”柳欣一动也不敢动,却觉得周身的欢喜都凝聚起来,又有些痛苦,少爷突然直起了身子,说:“今晚,就你伺候吧!”

      张妈按了柳欣的头:“还不快谢少爷?”柳欣呐呐的谢了,却不知道,伺候少爷,是怎么伺候,心里还是迷迷瞪瞪的,好像自己在做梦一样。

      柳欣就这样跪在地上,神游物外,等她清醒过来,却发现,屋里只有她和少爷两个人了,而且,她已经进了里屋,而少爷,正斜斜地躺在床上,见她看他,他嘴角勾了勾,说:“过来”。

      “少爷,我……”柳欣扭捏起来,难道少爷是让我……柳欣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张开了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少爷“哧”地一声笑了,他走下床来,来到柳欣旁边,把头埋在柳欣的颈窝里,他冰凉的嘴唇,又贴到了柳欣的脖子上,“真香啊,”他喃喃自语,柳欣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夜已经黑透了,三月十五的月亮,闪烁着圆润的水色,就像,刚出锅的葱油饼。阿九很美出息地对着月亮添了下嘴唇,似乎有什么美味正诱惑着她。

      阿九放出了瞌睡虫,让那些个凡人,都坠入了梦乡。

      阿九恢复了一身红裙的本相,飘到屋檐上,目光所及之处,但见后院乌云盖顶,腥风阵阵,似乎有什么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隐在阴影里。

      后院院墙后是一个偌大无比的湖,湖上的月光波动,隐隐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湖而出。一阵微风吹过来,湖边吹过一阵血腥腐臭的味道。

      阿九化作一缕青烟飘向了后湖,阿九决定先看看那个湖有什么文章,再回头去找正主。
      时间已经到了子时,月上中天,月华如水,月光倾泻在湖面上,像一波波的水银,泛着妖异的光泽。

      突然,湖水如同沸腾了一样,很多东西从湖水下面冒了出来,阿九放眼一看,竟然是无数的河蚌,那些河蚌大小不一,有的大如面盆,有的小如手掌,只是无一例外的那些河蚌壳都泛着青色,仔细一看,却是上面长满了密密的青毛。大面积的河蚌和河蚌上的青毛,即便阿九身为妖,也觉得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漆黑的夜色里走来了十几个人,阿九将身形悄悄隐去,却看来人无一不是凶神恶煞的摸样,却并非妖邪。

      他们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瓷盆,放到河边,便开始向湖水里投放盆里的东西,看来,应该是喂养河蚌的。

      阿九凑近一看,竟是满盆的残肢内脏,被利刃剁的大小不一,是人尸!浓重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的腐臭气扑面而来。

      几个人一边投递一边聊着天,一人道:“上次来的‘猪’才养了三个月,这就要做饲料了,看来城里人干活不行啊!”

      另一人接到:“‘猪’就是‘猪’,蠢笨的紧,也就配喂河蚌。”

      又一人说:“老大,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咱们既不用担惊受怕,还好酒好菜吃着,银子拿着,老大,下次去城里逛,我请你包小粉蝶的场!”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言语开始粗俗猥琐。

      而闻着血腥味的大小河蚌,早就张开了壳,纷纷争抢将人尸包进壳里。大河蚌当然也不会放过小河蚌,就这样一边争食,一边自相残杀,整个湖就像进入了饿鬼道一般,猩红一片,腐气熏天。
      是杀是留?阿九盘算不定,按照人间的法则,杀人者死,好像阿九没有留情的理由,可是阿九本就是妖,从来也没觉得人间法则有什么可遵守的。河蚌食人,又是对是错?人类何尝不是日食成千上百的水生物或者猛禽生灵,那河蚌为什么不能吃人?

      阿九实在懒得思考问题,这样的问题,就应该留给和尚!阿九打定主意,使出一个定身咒,那满湖的河蚌和投食的人就瞬间木化了一样,一动不动。

      人尸投食,那小罗岂不是?

      阿九瞬间游走了一遍河畔,发现在靠着青府的后院墙,是一排排低矮的房子,里面体胖腰圆,目光呆滞的人,恐怕就是那些人口里的“猪”,却都是男人,那些婢女呢?

      还有一间大型的屠宰室,地上、桌子上、墙上,溅满了血肉的痕迹,腥臭的气味一层一层的,仿佛已经渗进了墙里。

      阿九化出一阵清风,吹开了牢笼的门。门开的声音惊动了痴呆若死的奴隶们,那些久居斗室,被人像喂猪一样喂养,随时等待宰杀的人,却突然都嘶叫着滚到了一起,好像,门开了是他们见过的最恐怖的事情。

      竟没有一个人,想着要走出去。

      “嗯”?阿九简直呆掉了。

      这人,只愿意等死?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阿九像个老夫子一样摇了摇头,又学着无为的样子善哉了一会,就掉头走了。

      她要去后院了,那里,才是她要面对的,还有小罗,如果幸运,也许会找到小罗。

      后院里,那些四五人合抱不过来的水缸,在子夜月异的时候,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每个水缸中央,都浮出了一个大型的河蚌,这些河蚌,要比河里的河蚌大的多,它们对着月亮缓缓地张开了壳,好像要吸收月光的精华一般。

      只是,每一个张开的蚌壳中,一团团轻轻蠕动的蚌肉中央,都嵌着一个年轻的姑娘。

      是的,嵌在里面的。

      她们有的四肢都没入了河蚌肉里,面目枯黄,皮包骨头;有的好像刚刚睡着,面目安详,肤色还红润着,显然是刚刚嵌进去的;更有的,面目都没有了,那河蚌肉正蠕动着向外吐一些骨头毛发一样的东西,肉的中间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类似于血珍珠一样的东西,或者说,是正在形成的血珍珠。

      小罗!阿九一跃上院墙,就看到了小罗,在第一排第五个缸里,那河蚌肉上面,躺着的正是小罗,小罗的身体面目都还看得清楚,只是曾经热情甜美地喊她阿九姐姐的女孩早已经不再了,这时的小罗,活像喘气的骷髅,面颊塌陷,双目浑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

      “小罗,小罗”阿九走到近前轻轻的呼唤她,也许是阿九的声音让她记起了什么,小罗的眼珠转了转,发现了阿九。

      阿九姐姐——小罗的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喊出了这句,她,已经失声了。

      阿九用灵犀通灵术听到了她心里的话,“阿九姐姐,我要死了吗?”小罗问。

      小罗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那泪滴一旦离开眼睛,就化成了珍珠,是些淡粉色的珍珠,按圆润度和光泽度来看,都属于珍宝斋的上品。

      原来,这些女孩才是产珍珠的!她们的身体在被河蚌慢慢消化吃掉的过程中,她们的泪水会变成珍珠,从最初纯净的白色,到粉红色,再到红色,直至,最后整个被吞没了,她们的心脏,被大河蚌炼化成大型的血珍珠!

      珍珠泪,泪化的珍珠!

      阿九不仅有些怒火中烧,莫不是这里有个千年河蚌精?

      “小罗你别怕,姐姐这就救你出来。”阿九右手一晃,灵犀火焰刀就到了手中,阿九想着割开蚌肉,把小罗从里面,嗯,剖出来?

      “你的刀,若妄动一下,她便会即可就死!”一个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那个声音特别好听,如金裂玉,还浸着水的声音。

      阿九循声望过去,就看到了从屋里面走出来的那个翩翩佳公子,那一刻,月亮的光华都淡了下去,仿佛有他在的地方,他就是月亮,就是太阳,就是那最耀眼的中心。

      他一身青衫锦袍,那衣服上绣着花纹清晰的龙形,面目俊美异常,那一刻,阿九突然想到了无为,不知道他和无为,谁更美一些?

      无为自然是清静无为,这世上,只怕没有何事能令他变色吧,永远的平静无波,面如止水。而眼前这人,却真的是妖,笑起来,都是那样的妖异绝伦。

      “在下青未寒,见到如斯美人,实在三生有幸。”他一双桃花眼斜斜地挑上去,言语也很是轻佻,慢慢地向阿九走近:“她们的身体已经跟河蚌合二为一了,如果你伤了河蚌,那河蚌将死,必然也要将到嘴的食物吞下去,总要做个饱死鬼的——”

      “如此月华如此夜,在下想请姑娘屋中小坐,不知道姑娘可否赏脸啊?……当然,如果姑娘赏脸,我到可以延长这位小姑娘的性命,这些河蚌,今晚将停止进食。”

      阿九环视四周,发现那些河蚌中尚有意识的女子,都睁开了眼睛,向她看来,那一双双的眼睛,都不断地向外流着珍珠,当然,更有人之将死的恐惧和祈求。

      阿九知道,青未寒,妖气尽可内敛,这里黑云弥漫,也许是他知道她来了,故意布下的,让她自动现身,以阿九的修为,竟然面对面,也没有察觉出青未寒的本相。

      阿九略一沉吟,便走向屋子里,心里盘算着,该怎么通知无为。

      青未寒看着阿九走近,擦身,他突然凑上去在阿九的耳朵上轻轻地咬了一下,扑哧笑了,说:“原来是千年前有名的美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阿九就冷冷的截住了他,“我,叫做阿九”,阿九在心里不断地跟自己说,冷静冷静,一定要找出他的弱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屋。

      此刻的里屋,正笼罩在一片淡青色的光华中,那光华比月光还亮了一些,中间似有青烟缭绕,又有一种异香,让人仿佛置身在什么神秘的祭坛中。

      屋子里,有一张华丽的大床,布幔高挂,床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女,神态安详,仿佛睡着了,嘴角还微微地翘着,正是柳欣。

      “阿九,你知道这世间最美味的是什么吗?”青未寒凑近阿九,低语道:“那就是情之所钟那些少女的心头血,那些一往情深所凝聚的心头血,会让你上瘾的。”青未寒紧贴着阿九,他说话时吹起的气就正对着阿九的脖子,阿九只觉得一阵寒意爬过了整个身体。

      下一刻,青未寒却瞬间移到了床边。

      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绯色的小刀,绯色的小刀弯弯的像美人的眉,又似胭脂一般光丽香艳,却又寒光遍体。

      青未寒的刀在空气中轻轻一划,一种异香渐渐弥漫:“阿九,要我请你吃吗?”

      “也许,我现在更想吃河蚌宴呢,那些河中的东西,只怕我好几天也吃不完呢。”阿九淡淡的笑,表情却似无邪。

      “是吗?”青未寒扬了扬眉毛,“那帮蠢物,如何配入姑娘之腹?以姑娘姿容,在下自然要倾囊以待。”青未寒眼波流转,微微翘着嘴角,真是倒是无情也有情。

      “也许,我更喜欢吃烤河蚌也说不定呢?”阿九的身上色泽渐弄,那浓重的红色瞬间幻化成一条红色的火龙,阿九祭起火龙诀,心里思衬着,也许他本源自水,水火不容,火,或能克他。

      “但博美人一笑。”青未寒轻佻一笑,向阿九伸出了右手,那条红色的火龙,突然脱离了阿九的控制,到了他的手中,火焰熊熊燃烧,幻化成一朵彼岸花,地狱之花,“美人,喜欢吗?”

      阿九心里一凉。

      果然出师不利。

      青未寒柔情似水,阿九的心里却恶寒阵阵。

      他自是成竹在胸,她却也在绞尽脑汁。

      “阿九心肝,你还记得,怎么笑吗?”他微微歪着头,眸光似幽凉水色。
      阿九却真的笑了,那一笑,像无数星光流转的光华,像仙境的青莲刚绽了芬芳,美得让人窒息。

      仿佛只是一瞬间,阿九就变了一个人,眼波如秋水流转,盈盈欲语,眼角斜斜地挑了上去,既娇且媚。

      她的整个身体柔弱无骨,媚得,就像一条蛇。

      她袅袅婷婷地向青未寒走过去,红裙摇曳生波。

      “唉!”青未寒深深地叹了一声,“果然是倾国倾城,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你本来的样子。”

      “就算我忘了,你也会让我想起来的。”阿九走到青未寒的身边,看向他的眼睛,“你说是吗?”

      青未寒一手揽过阿九,一手抚上阿九的面庞,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也不合时宜的问题:“阿九,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哧哧”阿九低头浅笑,“活了几千年,你相信吗?只怕,是她们相信吧?”她指向床上的柳欣,那个女孩,深深地睡着,赤裸的身体像初生的婴儿,虽然她的美远远及不上阿九,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纯洁的美。

      “我既在此,你还贪图凡间女子吗?”

      “美人相求,何敢不从?溺水三千,我唯阿九是从。”青未寒扬了扬手,床上的柳欣就失了了踪影,“满意吗?”

      “嗯”阿九状似娇羞地揽住青未寒的脖颈,她左手的指甲,却在青未寒的背后快速地伸长,闪着锋利的光。

      阿九狠狠地将左手向青未寒的脖颈后侧抓去,那面庞上还保持着美得让人窒息的笑靥,她樱桃小嘴微张,好像下一句柔情密语的话正要说出来。

      好像很意外,又好像意料之中,阿九的爪子深深地扎进了青未寒的脖颈,青色的血顺着阿九白皙的手掌和手腕,蜿蜒流下,那血,凉的像要沿着骨头缝钻进去一样。

      阿九微微的一愣,就这样得手了?她看向青未寒的脸庞,一瞬间青气缭绕,好像真的受了重创一样。

      “心肝,高兴吗?”青未寒温柔地拭掉嘴角流出的血,像一个极尽小心哄骗女子的花花公子,还是那样的浓情蜜意,柔情似水。

      阿九一愣,已觉毛骨悚然,这种感觉,已经一千年都没有过了,已经久到,阿九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了。

      “好阿九,你能把你的心,给我吗?”青未寒慢慢地将阿九放到了床上,阿九惊恐地发现,她动不了了,她竟然动不了了!

      青未寒那张绝美的脸庞慢慢地俯下,在阿九的唇上辗转吻了一下,他的唇,冰凉湿润,像极了毒蛇,“阿九,跟我走吧!”他似乎很是满足地叹了一声,手中,又出现那把绯色的刀。

      阿九的意识在僵硬的身躯里拼命地挣扎,突然脱口而出:“无为——”

      阿九的身体上突地腾起了金色的火焰,火焰升腾起来一个个的“卍”字,青未寒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的手,好像被火灼伤了,他盯着阿九熊熊燃烧的身体,神色阴沉:“离明之火?”

      这时候,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人,一个白衣白袜的和尚,和尚无为。

      “阿弥陀佛,青未寒,你不应该在这里!”

      “那么,我应该在哪里,在极渊深寒?哈,”青未寒仰天大笑起来,“数千年了,丛生到死,复生还(huan)死,每一次,都被冻为齑粉,你知道那是多少日子,多少痛苦吗?”

      “生灵何辜?你购珍宝斋,造珍珠泪,害了世间多少人?”

      “从极渊里出来,有个蚌精帮了点小忙,我就答应让他的子孙得享肉食,人类算什么,在你我眼中,何曾不是蝼蚁?这只不过是,我人间玩的一点游戏罢了,谁知道,却见到了她,”他指了指阿九,“还有你,若离,好久没见。”

      青未寒微微笑着,又恢复了他俊美绝伦风流倜傥的样子。

      两个绝美的男子,即将展开一场惊天地泣鬼神之战。

      “阿九,去帮那些女孩吧,也许她们还有很多未了的心愿——”无为道。

      “和尚——”阿九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本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的防身咒,但屋内的两人大战在即,阿九也就顺从地出了屋子。

      她出了那个屋子,就知道那个屋子将要很快进入另一个世界了,他们战将起来,恐怕会惊动神佛吧,可是,她还是不知道,青未寒是谁,好像,他认识和尚?

      院子里,水缸大蚌都静悄悄的,一动不动,好像失去了生命力。那些女孩,都在醒着,满目惊恐,却无可奈何,她们的身体,早已经被大蚌悄悄吞噬了。

      阿九用灵犀通灵术去听那些女孩的心里话,每个人都有着未了的心愿,和心心念念担忧的事情,有记挂父母的,有思念情郎的,有恐惧死亡的,有祈求快点解脱的,各种悲伤的意念充斥进阿九的大脑,一时间让阿九头大如斗。

      “唉!”阿九叹息一声,阿九虽然也算是即将神化的妖,却也没办法一一帮这些少女了结心愿,她突然想起小罗,想起王言生,也许,应该先让他们见见面吧,也许无为回来的时候,能救她们呢。

      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不担心无为应该愧疚,可是,她确实一点也不担心他,是她,相信他吧?

      王言生正在做着一个美梦,梦到自己红袍加身,高中状元,既赎回了小罗,又迎娶了美娇娘,他刚刚掀起红盖头,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阿九,美若天仙的阿九。

      王言生梦醒的时候,就站在了一个满是水缸的院子里,月亮妖异地挂在头顶上,让他有些迷茫,他又看到了一身红衣的阿九,就站在他的身边,是梦吗?他低头去,突然看到了小罗,一个骨瘦如柴,不停流泪的小罗,只是,小罗躺在一个敞开的大型河蚌里。

      “小罗?”王言生猛扑过去,想要抓起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跟身体下软软的类似肉一样的东西连在一起,已经拉不起来了,他只能抚着她的手指,只觉得除了皮就是骨头,“小罗,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庞,小罗一直在流泪,那些泪,滴到他的手里,便化成了珍珠。

      “小罗,被这个河蚌妖,给吃了”阿九觉得自己解释的比较费劲,“她卖身为婢的珍宝斋,就是靠人来喂养河蚌产珍珠的。”阿九怕王言生受不了。

      王言生果然若筛糠一般抖了起来,他仰起脸,脸上尽是疯狂的表情,“吃人的……河蚌,我……我把它砸碎,我……要小罗活着”他向地上左右找去,想要找到块石头,却发现这个院子里有很多小罗这样的姑娘,在看着他,那些眼泪,珠光闪闪。

      王言生愣了片刻,又疯狂地去找石头,干干净净的地面,除了坚硬的地砖,连一块小石子都没有。

      “啊——”王言生大吼一声冲到小罗面前,用双手去敲打蚌壳,只不过几下,双手就流了血,那血流到河蚌肉上,河蚌的肉很兴奋地蠕动了一下。

      “住手!你个没用的东西,想害小罗早点死啊!”阿九拉住了陷入疯狂的王言生。

      “救救她,求你救救她,你能救她吧!”王言生拽着阿九的裙子就跪了下去,

      “对不起啊,我也救不了她,等和尚回来,或许会有办法。”阿九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的滋味真不好受,搞的自己很内疚。

      “小罗,小罗,哥哥对不起你”王言生摸着小罗的脸痛哭流涕,河蚌中的小罗也在不停地哭泣,不停地流泪,那些珍珠,顺着王言生的手滚了下去。

      “小罗说,让你把这些珍珠捡起来,卖了钱,可以高中,”阿九在旁边闷闷地传达着小罗的心意。

      “不,我不要,我再也不要读书,不要功名,只要妹妹你能好起来,”王言生又发了疯一样去用自己的左手狠命地捶打放在缸沿的右手“我再也不要读书,不要功名——”

      阿九上去狠狠地打了王言生一个耳光,“你怎么这般没用,、哭天抢地,你想让你的妹妹死不瞑目吗?”

      “是,是我没用,没用!”王言生扑到小罗的身上,嚎啕大哭。

      一直到天色微明,无为才回来,阿九正在忙着用移山搬海之术,让那些少女通过梦境走进她们所牵挂的人梦里,说出她们还没有说完的话。

      无为从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白色的僧服上溅了很多青色的血,袍子下侧是灼烧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全无平时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变的就是脸上的表情,一贯的沉静无波,或者说,漠然。

      阿九一见他就笑了,“无为大师,今天最神气了。”

      一直哭泣的王言生,听到阿九的话,立刻扑过来跪在了地上,“大师,你救救我妹妹吧,求求你了!”

      无为并没有答话,却就地盘膝坐下,闭目开始念经,阿九听出他念的是往生极乐咒,心里就一凉,知道这些女孩,都没有救了,虽然,她一向不怎么在意人类的生死,可是这里有着悲痛欲绝的王言生,和不停的留着珍珠泪的小罗,这两个她也算认识的人,不免也觉得心下戚戚。

      无为念着经,整个院子在他的声音下都安静安详了起来,无为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剔透的光晕,他的面庞,在光晕中显的更是美丽非凡。

      原来,和尚念经这样好看啊。阿九静静的想。

      那些河蚌、女子,就在和尚不停扩大的光晕中,慢慢地分离,升腾,化为齑粉,当然,也包括小罗,王言生呆呆地看着空中升起的小罗,她甜甜的对着他笑,好像在说“哥哥,不要伤心,我现在很好。”

      整个青府,慢慢地消失了,无为还在低低的诵经,让阿九觉得有些困,好想睡啊,阿九伸了个懒腰,慢慢坐下靠到了无为的身上,甜甜地睡了过去。

      等到阿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床上了,阿九爬起来走到院中,却见无为难得的没有在前殿守着,却在院中负手看天。

      “和尚,赤金乌又出来了吗,现在几个太阳?”阿九打趣地问道。

      无为摇摇头,看向阿九,他的眸子,明净的像是一块剔透的琉璃,他看着阿九,微微一叹说:

      “阿九,还忘不掉过去吗?”

      阿九一愣,“难道你知道?我,我怎么可能忘不掉,我都不记得需要忘掉什么了”,阿九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仿佛青府里的那个阿九,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无为也浅浅的笑了,“阿九,人间最是悲欢离合,我希望,我们最终能功德圆满。”

      “当然,不过,你杀了他吗?那个青未寒,他是谁?”

      无为摇头:“我杀不了他,最多,也不过是两败俱伤,我和他,本都是盘古开天后出现在世间的,我,杀不了他,”

      无为想起青未寒临去之时,朗声长笑,他说:“若离,阿九必将归我所有,你现在莫要亏待了她——”

      无为不想将这句话告诉阿九,他觉得,阿九没心没肺笑起来的样子,才是最好的。刚想到这里,阿九就开始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了。

      “和尚,你知道吗,你念经的样子特别好看,我都被迷住了呢?”阿九凑上前来,垫着脚,鼻尖几乎触到了无为的脸颊,吐气如兰,“咦,脸红了吗?难道你真的变成人了,刚到人间就变成人了?”阿九哈哈一笑,向后空翻,一跟头翻到了院中茂盛的,刚刚绽开了花苞的桃树上。

      阿九抚着桃树枝,一身的红裙在绿叶的衬托下愈发明艳,她透过花的缝隙看像远处,低低的叹道:“这样,真好!”

      长安城最近最劲爆的消息,就是珍宝斋东家一夜之间消失的事了,听说那些家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有露水的草地上,青府荡然无存。曾经销声匿迹的强盗屠老三一伙,被官府在长安郊区逮个正着,被扣上锁链的时候,他们还迷迷糊糊的,一直到最后的行刑,他们好像都没有清醒过来。

      听说一个叫柳欣的姑娘大病了一场,坊间流传是被妖精迷住了,还是一个红衣姑娘治好的,好像,就是人间寺的那个姑娘。

      人间寺,也渐渐赢得了人们的一些好感。

      逝去的就是逝去的,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是挽回不了的,生命,不要轻言辜负。

      珍珠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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