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号》纯粹的金毛

24、chapter 023

　　高少东比路离想的还稍微聪明点。
　　在路离使劲推着比他还要高的材料堆到工作室时，高少东完全把他当成空气，再好不过了。

　　而高少东仅剩那一点和路离交流的欲望在收到路离的资料后消失的一干二净。没有任何值得他多看一眼的背景，一定是李权收的穷学生。
　　没有竞争力的人，在他眼里不值一文。

　　路离乐得自在，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坐在角落将早已烂熟于心的数据刻画在材料板上，先将大体形态制作出来，今天上午恐怕就要将时间耗费在此了。没有助手，都要自己来。
　　还微微有点不适应，但是回到工作室，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将主板放进精确测量的裁剪器后，路离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从李权有些凌乱的桌子上翻出了一个光板，靠着墙在光板上计算数据，模拟比对。

　　半晌听到提示音，路离从其中拿出裁剪好的一个半径为三分米的圆形主板放在工作台上，上面还有着一些复杂却精准的沟壑。

　　时间在一个人专心致志的做某事时过得异常快。路离再次回过神时，是被联络器上的消息拉回来的。看了眼消息，路离微微蹙眉，看着自己完成了一小半的东西，犹豫着回复了一条。

　　将材料摆放好，路离直接走了出去。
　　身后的高少东看了他一眼，移开了视线。

　　严宇峰告诉自己路千江醒了，而且还要见他。
　　路离心中忐忑，到了严宇峰家门口才平静下来。
　　走进门，路千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严宇峰聊天。见到路离后，严宇峰对着他抬了抬下巴。
　　“叔叔，你们聊。”

　　路离站在门口，直到严宇峰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这才走了进来，声音平静的说：“爸。”
　　“儿子……”路千江看路离的眼神让后者有些紧张，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一眼几乎可以把他看穿。
　　路离坐到沙发上，两人面对面，路离问道：“爸，您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这个人，是你的朋友？“
　　路离知道他指的是严宇峰，于是点头应是。
　　“昨天就是他带我们出来的？”虽是问句，路千江的语气中却带着几分肯定，不待路离回答，路父继续道：“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帮助我们，这些我都不问你了。但是我必须知道，你……”
　　路千江的声音中的颤抖路离听得分文不差。
　　“我的打算？”路离问。
　　路千江怔怔的看着他。

　　“你是想问我回夏家的打算吗？”路离面色如水：“当然不回去。“
　　“唉……”路千江长叹了一口气：“孩子，我是不是该给你说说我和你妈妈的事情。”
　　路离没吭声。
　　路千江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说道：“夏珊珊，也就是我的妻子，她是夏家的千金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却看上了我这么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修车店小老板，我们偷偷地谈恋爱，一起在北京买了个小房子。可事情哪瞒的下去。珊珊拒绝和任何人结婚，终于让她的妈妈，也就是你姥姥察觉。她完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拆散几次未果，珊珊以死相逼。最终老太太屈服，默认了我们两个的关系。但也提出了要求：为了不让夏家丢脸，珊珊必须彻底脱离夏家。”

　　路离总觉得隐隐的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得压住心中那一抹没由来的烦躁，继续听下去。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可惜好景不长……后来，地球末日来了。噩梦般的记忆，到现在还在日日夜夜的侵蚀着我的神经，频繁的在我梦中出现。那一年里，我和珊珊东躲西逃，地下室，地下停车场，超市，被轰炸过后的废弃建筑。我们曾经在一栋被轰炸后倒塌的宾馆中栖身，可是谁都没想到外星人会来搜查已经被他们攻陷的建筑，很多同我们一样，跟在他们身后寻找居住点的人死了。姗姗那时候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紧缺的粮食和被污染的水源让她看起来憔悴不堪，我们两个一路狂奔，她最终体力不支。而就在我们放弃时……国家来救我们了！”路千江说到此，情绪有些激动。

　　路离怔怔的听着，这是他第一次听一个在末世中生存下去的普通人叙述自己的经历。

　　“我们遇到了国家派出的清扫搜救队，飞鹰队。”
　　听到名字，路离神色一凛，不自觉的挺起了腰板。
　　飞鹰队……

　　“他们成功了。他们消灭了剩余的三个蒂莫西人，我们得救了！”
　　“然后呢？”路离有些迫不及待的问。
　　“然后……”路千江看着路离，眼神中的情绪让路离有些摸不着头脑。“然后，我们便来到了Ｚ国在东北设立的地下救援站，直到方舟问世。我用这两年凭借自己的手艺修理一些机械工具赚到不菲的钱，买了两张方舟的船票。”

　　这事路离只是曾隐隐听闻，在当他还没死前，方舟确实是要收费的，可以凭借你的学历、手艺以及钱财购买船票。而在自己“重生”到二号星球后才知道，在前两批到达二号星球安顿妥当后，方舟还是免费将剩余的人类渡运过来了。

　　“登船前，珊珊已经怀上了我们的孩子……而我们登上方舟时，上面还并未配设医疗人员或者设备。珊珊……”路千江的语气颤抖着，看向路离：“生下孩子，她没了。”

　　路离看着路千江通红的双眼，静默。

　　“在末世前，珊珊一直想让我们的孩子变成最优秀的那个，希望他长大后可以证明给夏家看，自己的眼光不错，我的孩子也是最棒的。而在经历末世后，她却更希望孩子生活的平平安安。”路千江吸了吸鼻子，中年男人终于露出了万分脆弱的一面：“我只说过珊珊先前的愿望，却从未说过，她最希望的只不过是孩子平平安安罢了。”

　　路离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路千江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对自己的儿子说前尘旧事！

　　“路离，你知道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会带着一个离字么？”
　　路离抿着嘴，没有任何动作。
　　路千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中微带晶莹：“本来不该是这个名字，可是在姗姗离开我后……我放不下。”
　　路离一言不发，手心中有了汗。
　　“路离，你记不记得你妈妈给你的信？”
　　路离怔住，看着路千江眼中的祈求，咬着牙开口说：“不记得。”

　　“你当然不记得，她从没写过什么信。”路千江像是突然脱力了一般，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消失殆尽，靠在沙发垫上，路千江抬起头。“我和你妈的事情，从你记事起我就全都说给你听过，我每日叮嘱你要完成你妈妈的愿望。可是你总让我失望……也许是老天垂怜，你终于知道学习了！可是……”路千江说到此，眼神中满是绝望：“你的变化已经让我迷茫，从那天起你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路离知道，路千江明白了。

　　半晌，路千江声音颤抖着问：
　　“你是谁。”
　　“我是路离，但不是他。”路离的嗓子有些发干，说完这句，心中十分难过：“对不起。”
　　“我的儿子呢？”路千江流下一行热泪，盯着路离的眼光简直是要吃人：“我儿子呢！”
　　“我不知道。”路离看着路父这样，心中十分酸涩。“我醒来时，就已经在他的身体里了。”闭上眼睛，路离不愿去看路千江绝望的眼神。
　　“你知道吗，路离。”路千江的声音十分沙哑：“我的儿子，不管他再怎么变，我都可以一眼看穿他蹄子想往哪撅。可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看不懂你了。”

　　路离不知说些什么好，虽然这些事情早就想过会被看穿，但是没想到真的被路千江点透时心中竟然这么难受。
　　“你不用说什么。”路千江疲惫的说：“我只想找回我的儿子。你也叫路离是么，你能不能，答应我这样一位父亲对你的恳求呢？”
　　“抱歉，我……不能。”路离拒绝，心中也不算好受：“目前，我还不知道这个身体，以及我和路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现在的这种局面。我无法答应你的恳求，我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冒险，交出所谓这具身体还不知是否存在的‘主动权’。”

　　路千江久久未开口，客厅中放置着古老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均匀走过。
　　“先这样吧。”路千江捂着自己的眼睛，站起了身：“我暂时不想看见你，我回去了。”
　　路离也跟着站起身：“你……”
　　“你多大了？你难道没有父亲？！发生这种事，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父亲的感受！你倒是把他还给我！”路千江提高了声音，向着路离吼道。
　　“我是孤儿。”路离的声音十分冷淡，看着路千江，心中渐渐归于平静。这种离奇的连自己都无法摸得着头脑的事情，并不是自己所愿意的。“我一个人生活了二十六年，我确实不知道一个父亲的感受。”

　　路千江突然没了声音，看着本该是自己万分熟悉的脸上有着从未见过的沧桑，儿子的身体已经换了个人。这点，已经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

　　严宇峰从楼梯上走下来，看着路离和路千江两人站在门口僵持着，心下疑惑。
　　“我送我爸离开，他准备回落山区了。”路离声音平静。严宇峰看这路千江有些不太正常的脸色，心道这俩人绝对吵架了。

　　“你一个人生活了二十六年？”走到大门口，路千江突然说道：“你是地球人？”
　　“是，我是地球人。”路离承认。
　　听着路离避开自己的第一个问题，路千江颓然的说：“你让我想想吧。”
　　“再见，祝你一路顺风。”路离站在原地，没有动身的打算。

　　最后看了眼路离，路千江转身离开。
　　“谢谢……”路离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着，剩下的话吞没在喉咙里，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终究还摊牌了。
　　长舒了一口气，路离拨开自己的头发，看着路千江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转身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