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修（女配）》乐云舒

67、第十三章：来日远

　　谁都没想到，卓文竟然是魔族奸细。风岚幽看着这个昔日腼腆清秀的年轻真人，一句“为什么”在舌尖打了个转，而后又咽了回去。
　　她其实早该察觉到的，玄云宗内混入这么多魔族，身为高阶修士的卓文不可能一点异样都没有发现。那不过是些低等魔族，甚至不需要三言两语的喝问，只需要金丹修士扫一眼就能原形毕露。
　　但在风岚幽到来之前，身为玄云宗内唯一坐镇后方的金丹后期修士，卓文竟然一无所觉。
　　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事情。
　　风岚幽虽然觉得不对劲，却因为无伤大雅而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哪个宗门里没有潜伏着几个低等魔族呢？这些魔族趋利避害，很少会主动到金丹修士面前晃悠，最多是他们宗内的魔物数量稍多一些罢了。
　　直到上了战场被暗算之后，她才意识到有高阶魔物混入，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到会是卓文。
　　玄云宗内，她敢全心全意相信又能全心全意相信她的只有云且行，她心知在听见离隐“陨落”的消息后，云且行必然会有所行动，这条引蛇出洞之计也是他们冥冥之中的默契。
　　却没想到引出的人会是他。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此刻她已经明白，眼前的“卓文”早已经不再是卓文了。
　　“我凭什么告诉你？”跪在地上的魔物冷笑一声，“不过说来也要多谢你，若非你杀了他的心上人，他的心境也不至于出现破绽被我所勘破。”
　　风岚幽一怔，反应过来后便看向了上官元：“这便是你背叛人族的理由？”
　　在冷含幽的众多男人当中，对她最为忠心不二，占有欲最强的人当属这位天魔宗的少主，当日遇上冷含幽之后，她甚至疑惑了很久上官元竟然舍得让她落单，却因为形势迫在眉睫，当机立断地动了手。
　　未料到冷含幽心性凉薄，上官元却情深意重甚至执念成魔，犯下如此大错。
　　上官元默不作声，已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在场的诸位真人道君都皱了皱眉。
　　冷含幽自横空出世后以来便一直毁誉参半，与她绝世的天赋悟性、很辣果决的作风齐名的便是她凉薄的心性和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风流作风——更让人瞧不起的是她竟然一直自欺欺人地将自己的私欲当做一片丹心，每逢变故便认为天下人负她。
　　而自她入魔之后，便成了所有道修一致厌恶反感的对象，魔修却极为欢迎她这样的人——倘若不把风流说成真爱只怕他们会更喜欢一些。
　　直到昔日她勾结域外天魔之事爆发，才让她在魔修间也失了人心。
　　可以说对所有人来讲她都是死不足惜，只除了用情极深的上官元。
　　他得知冷含幽死讯后便决议报复，报复的对象从风岚幽扩大到整个修真界，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他在乎的存在了。
　　风岚幽是他的首要报复目标，但无论是她的父母兄长，还是她的好友水梦羽、师侄云且行，都是他难以算计的对象，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而她在外门交到的好友修为又不被上官元放在眼里，只需一眼就能被风岚幽看透，思来想去，他终于锁定了她素来交好信任的另一位师侄卓文。
　　昔日卓文慧剑斩情丝，实则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冷含幽的所作所为他无法苟同也难以容忍，所以便克制住心中的情感，只待假以时日随风而逝。
　　然而冷含幽却没活到那个时候，上官元捕捉到了卓文的余情未了，趁他突破之际将心上人死于风岚幽之手的事情告诉了卓文，让他立时心境不稳滋生了心魔。而此时与他合作的魔物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到了卓文身边，渐渐取而代之。

　　在场之人皆无愚钝之辈，很快就想清了其中关键，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未料到冷含幽生前惹祸无数，死了也不知消停。
　　忽悠一位老者站出来说道：“从今日起，上官元不再是我天魔宗之人，何去何从，听凭公裁。”
　　此人正是天魔宗的宗主，也是云且行特意“请”来的，毕竟要处置一宗少主，又是人家的亲儿子，这位宗主必须到场。
　　原本一直低头沉默的上官元听到此话之后愕然抬头，愣了半天，气得发抖，说道：“好得很，连你也弃我而去。”
　　天魔宗主对此只是回以漠然。
　　上官元曾经是他最为喜爱的一个儿子，但这份喜爱早在他为了冷含幽而头脑发昏胡作非为，乃至一次次的顶撞违背中消磨了。
　　现在他又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打错，已经不值得这位一宗之主在众怒之下倾尽全力将他保下。
　　但他无声的应答却被当做心虚。上官元此时心中只充满了时不与我的悲叹和英雄末路的荒凉。
　　他有过执掌一宗之势图谋天下的野望，也有过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豪情，而今却迫于时势，终将湮灭在青史的尘埃中，不见痕迹。

　　天魔宗主亲自出手废了上官元的根骨，保证他再无逃跑之力，而后众人便开始商议如何从他口中获取有关魔族的更多讯息。
　　风岚幽对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太大兴趣，告罪一声便退了出去，刚进来的水梦羽便有样学样，一起离开。
　　她们年纪轻，虽然身份高，但在众人眼中还不具备为他们出谋划策的资历，便也随她去了，反倒是成名已久的云且行和谢沧涯不得不留了下来。

　　随着魔族的褪去，荒芜的土地上已经开始滋生了些许绿意，显得生意盎然。淙淙的流水和着树叶婆娑的声响在寂静的夜中响起。
　　这是风岚幽从未注意过，却一直存在的景色。
　　她忍不住折下一支含苞待放的芍药，在夜深露重之下沾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真美啊。

　　她忍不住感叹道。
　　但很快她眼中的赞赏便渐渐退去。
　　再美也只是此刻了，而她终将远去。
　　不只是此情此景，还有此方世界。
　　倘若这个世上没有她的归处，那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去流连的呢？

　　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眼中的感情渐渐剥离，让她变得越来越不像她。但随后跟来的水梦羽却立刻意识到了。她发现自己的挚友正在抽离身为人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不像她。
　　“小八？”这个称呼没能唤回挚友的注意——这一发现让她有些恐慌，“岚幽？离隐？”
　　最后两个字终于让她有了反应。
　　风岚幽转过头来，看向自己认识多年的友人。
　　水梦羽吃了一惊。
　　这还是风岚幽吗？
　　这应该是风岚幽吗？
　　她自小认识的友人，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也最可爱的人，她不该有这样平静而幽深的眼神。
　　这并非是看不透深浅，而是根本什么都没有！
　　水梦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她艰难地说道：“我记得你告诉过我，大道三千，最恨无情。”
　　风岚幽笑了笑，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倘若一切终将离我而去，我又为什么要付出感情？”
　　“倘若一切终将离你而去，你又为什么不倍加珍惜？”
　　水梦羽也笑，怒极而笑。
　　她那曾经说着要用尽全力享受生命中的每一秒看遍世上的每一种风景的友人，究竟是何时，又是为什么变得面目全非的？
　　“我以为，”她一字一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早该知道。”
　　风岚幽
　　一怔，恍若遭受当头棒喝。
　　在得知卓文的死因后，她的心中就有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再加上昨日云且行的一番言行，让她对这个世界，对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段感情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再加上此处魔气纵生，终究让她不慎着了道。
　　幸而水梦羽发现得及时，将她拉了回来。
　　想到这里，她惊惶的心竟然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她将目光对上有人夹杂着愤怒和担忧的双眼，忽而将手中的芍药递了过去，眼里满是真诚：
　　“你说得对，正是因为这世上有你的存在，才值得我倍加留恋。”
　　水梦羽的心被她安抚，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脸红，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芍药，揪住她的衣领恶狠狠道：“说，这满嘴的甜言蜜语究竟是和谁学的，恩？你这又打算去勾搭谁？”
　　而她眼中，已经盈满了笑意。
　　“咳咳，”从营帐里走出来的众人恰好看见两人旁若无人的嬉闹，不知是谁低咳了一声将她们打断。
　　即使知道风岚幽是个女子，在听见刚才传来的只言片语后，仍有人忍不住看向宁远道君的头，疑心他是不是真的戴了好大的一顶绿帽子。
　　不过好在众人都忙着清理门派内的奸细，这等惊世八卦竟然没有时间传出去。

　　休整了一个月后，修真界数得上名号的势力都齐聚在了大荒山脉，意图将魔族通往修真界的通道一举摧毁。
　　按照修真界的潜规则，元婴之上的修士不轻易出手，否则会引来天道的注意，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天道素来讲究制衡，但是谁知道他们杜绝魔族的行为究竟符不符合天道的制衡之道？是以此行众人并未请动任何一位化神或者大乘修士。
　　因为魔族元气大伤，生死树似乎也显得有些萎靡，但依然不是常人可以撼动的。
　　为防止后继无力，先上前列阵的自然是金丹修士，玄云宗风岚幽，玄天宗水梦羽、隐族少主明离，点沧少主白若飞，药王谷沈修远以及众多风岚幽叫不出名字来的魔修、道修、鬼修甚至妖修，俱是当世最为惊才绝艳之辈。
　　风岚幽地阵法条件极为苛刻，能够上阵的人数有限，自然要请实力最为强悍，潜力最为巨大的修士来，而非一些没有意义的炮灰。
　　作为剿灭魔龙的功臣，她和水梦羽的实力不用多说，自然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其余的修士也都是各大宗门精挑细选出来、平日不轻易示人的“镇宗之宝”。
　　风岚幽当先一步，轻盈一跃便落入了阵法中心，后续众人一一跟上，五色灵光随着众人的灵力输出而不断闪烁，最终趋近于无。
　　历时三个月，这庞大的阵法才终于被激活。
　　云且行见时机成熟，当仁不让地闪身来到风岚幽身边盘腿坐定，磅礴的灵力注入了略显枯竭的阵法中，紫色的雷光缠绕上了青色的灵力，最终不分彼此。
　　阵外的元婴修士一个接一个地跟了上去，直到阵法中的位置饱和，剩下的人便在阵外护法，一步不离。

　　生死树的气息渐渐虚弱起来。

　　整整一年过后，随着枝头的最后一片树叶消散，整棵树化作了一截枯枝，最后在风中灰飞烟灭。

　　诸事已定。

　　经此一战，人族虽然元气大伤却也彻底消除了一大祸患，妖族则趁此机会大加发展，假以时日又将是势均力敌。
　　而参与此次战役的人终将被记入青史，永垂不朽。

　　但那也与风岚幽再也没有关系了。
　　自大荒山脉归来之后，她便认真地在父母兄长闭关的洞府外磕了三个头，已谢此世亲缘，而后便在悬剑峰上闭关，除了水梦羽的婚礼之外，再也没有离开过一步。
　　随着修为的加深，这个世界对她的排斥也越来越明显，在一次长时间的入定之后，当她再次睁开双眼，世人梦寐以求的登仙梯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谁也没料到她会先于父母兄长走到这一步。
　　整个玄云宗，乃至整个修真界都向悬剑峰看了过来。
　　她的视线向下扫去，只听见惊叹和议论。
　　“五十年前云散道君在此飞升，未料到今日离隐道君也在此登上仙路。”
　　“不错，玄云宗未来不可小觑啊！”
　　原来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了吗？
　　风岚幽心下了然，看向从死关中出来的父母兄长，微微一笑，躬身行礼，看见他们惊愕而欣慰的目光。她又看向匆匆赶来的水梦羽和她不知何时已经长大成人的一双儿女，看向在这世上的诸多友人，直到她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不舍。
　　她转头，一步步地走上仙梯，走到云间。
　　风岚幽知道，在这仙梯尽头，有一个人在等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