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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南方湿热,一行人到达江都时正逢雨季,连日倾盆大雨,泥石遍地,路途之上历经不少磨难,大多筋疲力尽。进了内城,远远望见一座气派的庄园,楼台高耸,绿荫成阵,想必就是玉风堂总舵。
      门前下马,李宗让她等在角门:“我先同他们复命,回头告诉管事,再接你进去。”
      谁知侯了个把钟头不见人影,眼看阴云汇聚,又是一场暴雨,任适秋取出油纸伞,命令敦敦不许乱跑,孩子岂能老实待着,做先天失聪状,兴致勃勃地蹲在一滩积水旁,对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充耳不闻。她皱了皱眉,急欲唤他回来,只觉劲风扑面,从墙角骤地拐出一彪人马,眨眼工夫冲到近前,亏得手疾眼快,扯住孩子衣领迅速闪开,浑身仍溅上不少泥水。
      差点儿出了人命,竟无人回头张望,这些人绷着面庞,冷峻异常,径直骑入正门,领头的一声令下,纷纷下马,有人从马背上扔下个人形布袋,落地之后不住滚动,随即拖到别处。
      “堂主出行也没这么大威风。”守门的看不惯,低声道。
      对面站的同僚哼哼:“谁让人家是功臣。”。
      “败军之将还敢邀功?”
      “没办法,堂主器重,一个马屁顶一万人马。”
      敦敦犹自拍着胸膛,小脸吓白。
      任适秋松开手:“活该。”
      那边李宗气喘吁吁地过来:“管事的出去了,刚回来,我说你是我远房表妹,已点了头。估摸着今天没工夫见你,咱们去住处看看。”
      门一开,扑面而来的热气,这间看似宽敞的瓦房多半是曾经的库房,后来扩建新库,充作值夜人的休息之所。屋内最大的陈设就是一张大桌,八仙的,可惜缺了一脚,靠在墙上苟延残喘。她注意到仅有的两张小床上有一张垫着铺盖,才知此屋并非独享,还有一位草料库的看守同住,因为同是女人,共用一室也方便。
      李宗还有事,没待会儿就走了,她里里外外察看一番,找到几件前任看守废弃的杂物,回屋一看床褥已经铺好,不禁咋舌:“闹鬼了?”
      “是你说的,懒虫要下十八层地狱。”
      “你真信啊?”
      “信啊。”敦敦摊手。
      忽然一阵脚步声,只见门口立着个衣着光鲜的姑娘,未语先笑,腮边两个深深的酒窝极是显眼:“我说怎么有声音,果然库房来人了。夫人要一匹湘妃锦,先时管库的说找不着,今儿又提了,劳烦姐姐开一次库,再借马灯用用,里头黑黢黢的。”
      她的穿戴不像一般下人,说话干净利索,对人也客气,任适秋先有几分好感:“对不住,我刚来,没有拿到钥匙,姑娘是哪一房的,待明天找到,送过去如何。”
      “也可。”她将料子的质地颜色详细描述一遍:“定是在库里,只是东西多,不知堆哪去了,小丫头子不认得,一来二去百忙一场,我才自己来。”
      “放心,我认得。”说完连忙欲盖弥彰了下:“从前在大户人家做过。”
      “原来如此,难怪姐姐气度有些与众不同。”她笑道:“我叫赏雪,你明日送到夫人那里,说交给我的,自然有人接过去。”
      “不知是哪位夫人。” 任适秋追问。
      赏雪已出了门,声音远远飘来:“堂主只有一位夫人。”

      朱翠掌灯时分回来,发现屋里多出两个人。
      女人很机警,听到响动立即坐起来,内侧的孩子一动不动,睡相无比香甜。
      “你就是新来的?”
      “我姓任。”
      女人很年轻,高而瘦削,有着淡淡的眉眼,挺拔的鼻子与厚实的唇,下巴倒尖,唯一的女子的柔美都在这里了。孩子有些像她,尚未摆脱婴儿肥,五官没有长开,一脸的鬼精。朱翠这样打量着,不免心生疑惑,见她神色淡漠,眼帘低垂,难以亲近的样子,更加费解。
      “没见过钱管事罢?”
      任适秋点头。
      她淡淡一笑,暗道果不其然,这样的人只怕一天也待不了,今后完全不用担心与人同住,想到此处心情大好,去缺了脚的八仙桌旁坐下,取出菱花镜子梳头。
      一梳就是很久。
      这样的乌发,像塞外特有的墨玉,幽暗的烛光下其黑如墨,阳光下隐隐透着青紫,不细细保养委实太过可惜,远行疲惫,听着木梳的沙沙声,任适秋漫无目的地想着,眼皮沉重起来。
      突听她道:“你习武?”
      “家父的遗物,留作纪念。”长剑用粗布包裹了数层,对方仍然一语道破,除了眼尖,难道没有别的解释?瞥了眼她的双手,稍稍放心。
      干活的手和练武的手,还是有区别的。
      只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很难与草料房联系在一起。
      “若会武功,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其实女人会门手艺也好,总强过靠男人。”朱翠闲闲地道:“世上有两种女人一生靠定男人,一种是最没本事的,一种是最有本事的。”
      直到次日清晨将醒未醒,任适秋都在思考自己属于哪种女人。
      钱管事一早大驾光临,问了几句话,又交代许多重要事项,见她一一对答,还算沉稳,这才解下钥匙,郑重其事地交出。
      “有不懂的就去前头问我,雨雪天气一定仔细,有些名贵衣料娇贵得很,损毁了唯你是问。”又指着一旁的敦敦:“这是你孩子?”
      “是。”
      “他父亲呢?”
      “几年前遇上强盗,被人乱刀砍死了。”
      敦敦一抖。
      钱管事也一抖,无比讶异地盯着孩子:“那真是命苦……”
      上任头一天,需把库房从里到外打扫个遍,既是细活也是力气活,从朝阳初绽到日落西山,忙得筋骨酸疼,比练一天功还累,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坐在台阶上擦汗,忽然想起湘妃锦的事儿。
      她进库找出两匹,唤敦敦过来,嘱咐一番,末了稍作激将:“也不知你有没有这份能耐。”
      “姨娘不要把人看扁了!”他气鼓鼓地抱起锦缎,一溜小跑地出去。
      后来天黑下来,开始着急。
      按说一个孩子,走到哪儿都不惹人注意,送完东西一转身就回来了,能出什么岔子。偏就左等不来右等没影,她暗暗懊悔,不该贪图省事让孩子出去冒险,万一好奇心起,闯入机密之所亦或禁区,被人格杀勿论了呢?
      “多半在花园子里玩。”朱翠卸妆之余笑问:“到底是不是你孩子?平时对他淡淡的,关键时候急得打转。”
      她无心作答,煎熬一会儿,终于站起来:“劳烦照看一下,我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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