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戚萋萋

1、宫闱

　　赵沅低着头不敢直视，余光扫来扫去，这约莫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塌鼻梁，小眼睛。这个女人缓步走到赵沅面前，赵沅又低了低头，看清楚了她的裙摆，宫内最高级别女官的服制，深紫色绸子长裙，一双缎面碎花鞋，阵脚细密，做工精湛这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她的鞋面上一尘不染，就连鞋帮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沾染了薄薄的尘土。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声音在赵沅的头顶响起，赵沅再低了低头，恭敬答道，“奴婢赵沅，今年十三岁。”

　　“十三岁，我倒是看着你长得比别人矮些，声音也挺稚嫩，你是哪家的？”

　　“奴婢的舅舅御前统领张绍延。”

　　“哦？张绍延何曾有个姐妹。”那个女人问。

　　看来这个女人和张绍延是熟识了。

　　赵沅刚想作答，便听一个声音恭谨答道，“回保圣夫人的话，奴婢张瑶，御前统领张绍延的女儿，这是我表姑的女儿，赵沅。”这说话的正是赵沅的表姐张瑶。

　　赵沅听到这话不由吃惊，皇上的乳母，保圣夫人，如今后宫之中，除了太后皇后，便是以保圣夫人为尊，没想到她竟会亲自来看新晋的秀女。

　　随后这个保圣夫人又挑了几个女孩子随意的问了问家庭出身，那几个女孩子回答的都不失规矩，只有那么两个，有些不同。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商贾之女宿卿卿，家中做的是湘绣。”声音清亮动听。

　　“湘绣？”保圣夫人重复一句。

　　“正是。”宿卿卿又接一句“奴婢是湖南宿家女。”

　　“呵。”保圣夫人一直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一丝喜色，“宫中懂得湘绣的人不多，若是你有出息，我自然是要找人栽培你一下。”

　　得了保圣夫人如此承诺，宿卿卿面露喜色，盈盈一拜，“谢保圣夫人”。

　　还有一个叫上官探月的，是辅国将军上官昌的女儿，辅国将军助皇上登基有功，如今女儿也有十五岁了，年龄正当，容色姣好，如今入宫当选了秀女，日后八成便是册封为妃了。

　　“你就是上官将军家的探月？”保圣夫人问的直接，然后细细的打量着上官探月。

　　“正是奴婢。”上官探月穿了条粉色翠底锦裙，着一件粉色桃花外衫，头上的红宝石金步摇，熠熠生辉，身上的锦服在阳光下，明艳的分外的惹眼。

　　今天是秀女们初入宫闱的日子，所以无论是官家商家的千金，还是中人、白丁家的女儿，都穿上了新制的衣衫，虽不敢在宫中女官面前争奇斗艳，但也都不失大方得体，就像张瑶的月白色水薄织锦罗裙，赵沅的蓝色素纱裙，宿卿卿的天青色素花收腰罗裙配着天青色锦缎小衫，皆是中规中矩。

　　而上官探月这一身裙衫，用的是地地道道的蜀锦，锦分蜀、云、宋三锦，以蜀锦为首，而锦为丝绸之首，所以说，蜀锦实丝绸布艺之首。

　　蜀锦是由上等的蚕丝制成，工艺繁琐，产量极低，尤其是在这不善丝织工艺的宁国，只能靠高价向邻国求购，所以在宁国只有宫中位分高的主子娘娘，每年才能分得一两匹，制得新衣，在逢年过节或是册封礼上才穿上一穿，而宫外，更是只有显赫至极的达官贵人才能得着，而这“锦”字同“金”音，因而民间常有“寸锦寸金”的说法。

　　所以不看别的，光是上官探月这一身蜀锦，便从服饰上凌驾于宫妃之上了。

　　保圣夫人细细的打量过了上官探月，抬起头来笑着说道，“你这一身打扮甚好。”

　　而上官探月得了这一句赞赏，立马喜笑颜开，顾不得再多的规矩，抬头看着保圣夫人说，“奴婢是怕穿的寒酸有失了规矩，所以我父亲特意请匠人为我制了这件新衣。”

　　保圣夫人端而一笑，朝右侧的一位墨绿色服制的姑姑使了个眼色。

　　绯色服制的姑姑走上前来，严肃的开口，“如今，正赶五年一度的宫女大选，你们能赶上，是你们的福气，这等福气，便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

　　几十个姑娘齐声说道，“皇恩浩荡，奴婢们感激不尽。”赵沅不知这规矩，吓了一跳，也只得滥竽充数，装腔作势，眼神的余光仍然瞄着这位姑姑。

　　那个姑姑满意的点头，她的圆髻梳的一丝不乱，衣服上没有一点褶皱，整个人都长的庄严的很，连脸上的皱纹，都不失规矩。想到此处，赵沅不由想笑，只得咬着嘴唇强忍住笑意。

　　“从明天开始，你们每日卯时到掖庭的谦静殿报道，会有教习姑姑教授你们宫中的礼仪规矩，一个月后考试，通过考试的，才能当个真正的宫女。”随后她又加了一句，“我是皇后娘娘指来教导你们的宫令，刘韵琴。”

　　“奴婢们谨遵宫令大人教诲。”

　　随后，等着保圣夫人，宫令大人一一离去，众人终于能散去了，此时便可以回掖庭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