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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医院。
      袁洪霞在本子上匆匆记录下新生儿的体温状况,快步从新生儿病房里走出来。
      走廊里静悄悄的,本来应该一起查房的任玲玲不知道吃什么吃坏了肚子,疼得不行,眼下正蹲在厕所里解决人生大事,如果情况还不好的话,刚好可以就近去隔壁急诊楼看一下肠胃科。
      袁洪霞独自一个人穿过走廊,走廊里的灯光白的刺眼。
      她走过新生儿ICU的时候,抓紧了手里的资料簿,几乎是用小跑的速度避开那扇大门。
      心跳的很快。
      她相信如果现在有个人跟她打个照面的话,第一句话一定是“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已经过去了,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停下脚步定了定神,努力地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到自然,才慢慢地从角落里走出来。
      今晚的医院似乎格外的安静,不过也是,自从温芷兰的尸体从停尸间离奇消失之后,医院的夜晚就逐渐蔓延开了一种堪称恐怖的情绪。
      自愿留下来值夜班的人少了,轮到夜班的人多半也是不情不愿,除了必要的查房活动之外,几乎整晚都把自己锁在值班室里,第二天早晨再顶着个熊猫眼一脸憔悴的跟人换班。
      温芷兰的尸体从医院停尸间里丢了不是什么秘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警方介入之后这个消息更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的飞快,但由于案情的特殊性,有关于温芷兰尸体丢失的细节并没有披露的太多。人们的想象力总是无限的,这件事隐瞒的越好,就越让人觉得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些不切实际的猜想与谣言也逐渐在医院里蔓延开来,比如说不要在凌晨一点的时候独自在走廊里站着,不然你很可能会看到一具行走着的女性裸尸。
      她的眼睛只剩下了眼白,可是却像美杜莎的眼睛一样,她看你一眼你就再也不能动弹。等到她慢慢走过你身边的时候,你很快就会觉得全身瘫软无力,等到你再恢复清醒的时候,十有八|九是你一丝|不挂的躺在停尸间的冷柜里。
      你惊慌失措的从冷柜里爬出来,披上被单想尽办法从停尸间里逃出去。可是在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没有人还认为你是个活人,你只能在晚上出现,在别人眼里你就会是另一具行走着的尸体,并且你很快就会发现你是真的死了,而且只能不停地走下去……
      除非你再找到第二个在午夜里碰到你的人……
      诸如此类的留言,流传的很快。
      虽然一听就是无稽之谈,但是在这样的夜里,对于恐怖气氛的渲染似乎还是格外增色。
      袁洪霞回到值班室,任玲玲还没有回来。
      袁洪霞有点担心,在桌上放下记录本,虚掩好门,朝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了过去。
      她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玲玲?玲玲你怎么样了?”她走到卫生间门口,朝里面喊道。
      没有回应,只是顶上白炽灯的灯光很剧烈的闪了一下。
      袁洪霞后退了一步,总觉得空气中似乎若有若无的飘着一点淡淡的甜味儿,像是她常拿来泡水喝的桂花蜂蜜的味道一样。
      在心中暗暗警告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袁洪霞又喊了任玲玲两声,仍旧没有得到回应,有点担心她是不是拉肚子拉到虚脱晕倒,袁洪霞走进卫生间,开始挨个敲每个隔间的门。
      她敲到第三个隔间的时候,听到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
      “玲玲?”她出声问道。
      仍旧没有回答,只是脚步声停住了。
      袁洪霞觉得有点奇怪,想走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走过外间的洗手台,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镜子里的景象,立时被惊得不能动弹。
      镜面里除了映照出自己的影子之外,还有一个裹着白色布单的长发女人。
      长长的头发遮挡了女人的面容,袁洪霞只感觉到一波波的寒气从镜面里传递了出来。
      她从镜面里看到那个长发女人正在慢慢地接近自己,朝着自己的脖子伸出了双手,她的手一松,包裹着她的白布单就掉落了下来,露出她赤|裸的身体。袁洪霞看到她的腹部有一道很深的伤口,正往外渗着某种黑中透绿的恶臭液体。
      女人冰凉的双手已经搭在了袁洪霞的肩膀上,寒气传来,袁洪霞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全身也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
      女人歪了歪头,似乎对某件事有所困惑,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袁洪霞怪叫一声,扭动着身体发了疯似的乱踢乱打,踉跄着跑出了卫生间。
      走廊里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暗了下来,袁洪霞飞快地跑回到值班室门前,推门,却发现原本只是虚掩着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上了。
      她绝望的敲着门,大喊道:“玲玲!玲玲!”
      门内没有人回答她,只是身后又响起了那种似鬼似魅的脚步声。
      袁洪霞拔腿就跑,原本不到十分钟就能走个来回的医院走廊,现在却像是没了尽头一样,直到她跑得气喘吁吁,还没有看到下行的楼梯。
      身后的脚步声依旧不疾不徐的跟着,像是悠闲的猎手正在戏弄着惊慌失措的猎物。
      袁洪霞没命的狂奔,很快就觉得体力不支,双腿好像灌了铅似的沉。她终于跑不动了,扶着墙开始大口的喘气,等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又被眼前的那一扇大门惊得不住发抖。
      是新生儿ICU。
      ……那个孩子。
      神不知鬼不觉的……
      不……鬼。
      袁洪霞几乎又要尖叫起来,她往后退了几步,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
      然后她看见了一双脚,一双不大的脚,穿着一双灰黑色的破旧帆布鞋。
      被一种古怪的力量牵引着,袁洪霞抬起了头。
      是一个男孩儿。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怀里抱着一只有荧绿色|猫眼的黑猫。他的眉毛很淡,眼睛是一种暗暗淡淡的幽绿色。
      袁洪霞看着那双眼睛,几乎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那个孩子的眼睛……也是……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
      一双冷冰冰的手,从背后掐住了她的脖子。
      袁洪霞觉得裤子里湿热一片,她被吓得失禁了。
      对方的力道一点点的加大,袁洪霞徒劳的挥舞着双手,眼前一点一点的模糊了下去。
      “袁姐,袁姐!”
      有人在拍她的脸。
      袁洪霞睁开眼睛,看见任玲玲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袁姐你怎么了?”任玲玲把她从床上扶起来,“你出了好多汗。”
      ……是梦?
      袁洪霞有点搞不清楚了,可是一想到那双冰冷的手还有那个男孩儿古怪的笑容,她又有了一种呕吐的冲动。

      ***

      翟家。
      翟维阳看着在床上熟睡着的妻子,一抹忧色悄无声息的爬上了眉头。
      又来了。
      翟维阳神色复杂的看向旁边婴儿车里同样熟睡着的男婴,肉乎乎的脸颊,藕节似的胳膊,就算那双眼睛的颜色看上去不太正常,本来也应该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孩子……如果不是出了那样的事情。
      翟维阳把目光转向紧闭着的窗户,妻子畏光,因此房间里挂着的都是厚厚的棉布帘。帘子遮挡得住来自于室外的阳光却挡不住那些细小的声音。连绵不断的猫叫声已经持续了很久,尽管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信条,但翟维阳始终没有神经大条到能让这种诡异的声音伴随着自己入睡。
      仅仅是这个孩子进门的第二天。
      猫叫声却如影随形的仿佛已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可奇怪的是,妻子听不到。
      翟维阳披衣而起,想要抽烟,却又畏惧开窗。
      一次就够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猫群,看一次就能让人心生惧意。翟维阳忘不了那些荧绿色的眼睛,漆黑的夜里它们像是半空中的细碎漂浮物,然而每一个都是有生命的,朝着你直勾勾的看过来,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讽意。
      翟维阳都动了要把这个孩子送走的念头,可是看到妻子,他又犹豫了。
      买回这个孩子的本意,就是为了向妻子隐瞒他们的孩子已经夭折的事实。
      妻子患有子宫异位症,虽然早年经历过保守性的手术治疗留存了一定的生育能力,但怀孕和生产仍旧冒着很大的风险,当初妻子检查出怀孕的时候,医生就已经明确的告诉过夫妻二人,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也是唯一的孩子。
      尽管在产前已经进行了精心的护理,但是仍旧没能避免得了因为妻子的身体状况而引发的早产。而在生产的过程中,胎儿也因为脐带绕颈引发的心肺功能衰竭,在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不足一天,还没机会睁开眼睛看看爸爸妈妈的时候,就又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妻子也因为早产引发了大出血,迫不得已的进行了切除子宫的手术,术前家属签字的时候翟维阳的手一直在抖,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妻子永远不会再有做一个母亲的机会了。
      他不想让妻子伤心,于是偷偷买回了这个孩子,充作自己的儿子。
      能买到这个孩子,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
      翟维阳最初选择这家医院,就是为着自己有个老同学在这家医院当医生,安排上来说方便些的缘故。翟维阳把想买个孩子的想法透露给老同学之后,老同学虽然不很赞同,但想到他对妻子的一片心意也就应承下来说我会想想办法。翟维阳自己开着一家小公司,唯恐妻子看出破绽来要这个孩子又要的急,因此价格开的就高了些,很快,隔壁医院就传出来消息,说有个合适的孩子。
      对方说这个孩子也是九个多月早产,但是身体健康没什么大毛病。孩子的父母是乡下人,因为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实在负担不起再多养一个的开销,才考虑把这个孩子卖掉换点钱补贴家用。翟维阳当时走不开就让老同学抽空去看了一次,孩子白白胖胖的,长得也很可爱很招人喜欢,为着妻子,翟维阳狠了狠心,把这个孩子买了下来。
      为了不让妻子生疑,翟维阳还特别拜托老同学把这个孩子送进了加护病房两天,给妻子营造出一个孩子已经渡过了危险期正在慢慢恢复健康的假相。
      但是自从他买回这个孩子,周围就开始频频出现怪事。
      先是医院,孩子被送进加护病房的当晚,就有病人反映半夜里能听到很刺耳的猫叫,吵得人压根就睡不着。翟维阳当时还觉得事不关己,直到几天后妻子说还是家里住着舒服,想要回家,翟维阳办好了出院手续,搀着妻子抱着买来的儿子回家,在半夜被猫叫声吵醒,这才觉得不对。
      本来以为是到了猫叫|春的时节,可一想冬天还没过去呢,应该不是。翟维阳趿着拖鞋,睡眼朦胧的走到窗边想去看看到底是谁家的猫在叫,掀开窗帘的一瞬间跟端坐在自家阳台上的黑猫打了个照面,惊得翟维阳差点摔出一个跟头去。
      翟维阳慌忙拉上窗帘,可那只黑猫如同上好翡翠的碧绿眼眸却像是被篆刻在了脑子里,怎么样都挥之不去。
      翟维阳想抽支烟,又怕烟味儿太大呛醒了妻子,才堪堪忍住。
      又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家在十二层,再想到猫科动物的攀爬能力有时候虽然很惊人,但轻而易举的停在自己的窗台上未免有点太过匪夷所思,又出了一身冷汗。
      翟维阳知道可能是这个孩子的缘故,可妻子又很喜欢这个孩子,他实在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对妻子吐露实情。
      让他稍微有点安慰的是,妻子听不到这连绵起伏的猫叫声。
      也许是因为妻子对这个孩子倾注了全部母爱的关系吧,翟维阳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至少还能安心一点。
      翟维阳在床边儿上坐了一会儿,最后为妻子掖了掖被角,自己也重新躺回到床上。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第一医院,袁洪霞迎来了因为这个孩子的另一个不眠夜。
      倘若翟维阳知道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的话,恐怕打死他也不会买下这个孩子。
      一个地税局局长的父亲,一个法院前审判长独生女儿的母亲。
      袁洪霞清醒过来,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的场景似乎又在眼前浮现了出来。
      儿子的手术已经不能再拖了。
      她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三月前儿子被检查出了脑瘤,医生的建议是立即进行手术,可是袁洪霞和丈夫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每个月的工资只够日常一个月的开销少有结余,骤然要她拿出那么多钱来,几乎无异于天方夜谭。
      手术费凑不齐就无法进行手术,就算袁洪霞在医院工作,但她只是个小小的护士,也无法为自己的儿子打开一扇方便之门。
      眼看着儿子的手术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在半夜查房的时候看见那些孕妇高高隆起的肚子,一个危险却又令她无比心动的主意出现了。
      如果她能卖掉一个孩子……
      那晚温芷兰突如其来的血崩早产,更像老天赐给她的机会。
      事发突然,温芷兰的情况又必须要进行手术,一个小时前送到楼下急诊科的三个车祸伤员又分走了部分护士人手。在手术室里从医生手上接过浑身是血的新生儿的时候,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职业道德却最终比不过儿子的命,那一瞬间的决心让袁洪霞飞快地将婴儿送入隔壁的新生儿ICU,并假意告诉守在病房门口的温家父母和姜凯博,孩子的状况很糟,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本来袁洪霞是想趁着温芷兰急救的混乱将孩子偷偷抱走,带回家之后再谋出路,可她的所作所为,却没有瞒过医院里的苏医生。
      面对袁洪霞的哭诉,苏医生不仅没有劝她放弃这个念头,反而觉得有利可图,要求袁洪霞在孩子出手之后七三分成,作为自己保守秘密的酬劳。
      孩子由苏医生接手,袁洪霞作为责任护士进行看护,在经历过温芷兰回天乏术、温家人和医院闹开、尸体离奇失踪等一系列事件之后,两个人找准人心惶惶的混乱当口,让这个孩子成功的在新生儿ICU里病逝。
      他们换上从野诊所里低价收购来的死因相近的婴儿尸体,袁洪霞趁乱把孩子抱出了医院,因为怕孩子来头太大无人敢卖,就编造了一个乡下父母养不起孩子的谎言,在几个小时之后将孩子卖给了翟维阳。
      而后,她拿着这笔钱,交了儿子的手术费。
      再有两天儿子就要进行手术了。
      医生说,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她默默祈祷着儿子手术成功的同时,也在心里惧怕着温芷兰。
      她害怕。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就算要坦陈罪状,也要等到儿子的手术尘埃落定之后再说。

      ***

      车上。
      肖云鹤的眉毛动了动,用眼神询问秦致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翻动着手中的资料。直到他把资料翻过一遍,再将资料递回给肖云鹤的时候,才低声补上一句。
      “收好。”
      肖云鹤不明所以,只好在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假意看时间的空隙里,把符纸匆匆塞进裤子口袋。而后很自然的接口道:“有了么?”
      “不好说。”
      “没有?”
      “不能确定。”秦致示意肖云鹤注意每份资料的证件照,“莫柏青口中的梁四爷应该是个头发灰白,国字脸,鼻子有点塌,偏瘦且年纪大约在七十五岁左右的男性。现在的这部分是按照七十到八十的年龄段选出来的,我们毕竟没有见过真人不好下结论,但是就从莫柏青提供的这几个特征来看,没有一个符合的。”
      “唯一有可能的是这个人。”他点了点被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张纸,“头发的颜色黑白照上看不出来暂且不论,但国字脸和塌鼻子是对的上的。偏瘦这一点从照片上来看应该是不符合,但胖瘦毕竟不像五官特征那样不可变,拍照前后胖了瘦了也不一定。”
      “而且他在他们家排行老四。”肖云鹤将资料快速的扫过一遍,最后停在家庭成员一栏,“上头有三个兄弟,排下来刚好是梁四爷。”
      “没错。”秦致点了一下头,又转而对当地警方说道,“那麻烦提供一下这个梁华的详细资料。”
      “兄弟四个叫富贵荣华?”小警察接过资料在家庭成员那儿扫了一眼,莞尔道。
      “起名字不都为图个好兆头。”秦致一笑,“麻烦了。”
      小警察拿出手机来给户籍科打电话,说到一半对着电话那端说了句等等,把电话半掩着,侧过脸来对两个人说道:“梁公村毕竟不归我们直接管,近期档调起来肯定没有他们镇的详细,两位真的不考虑再联系一下他们当地派出所?”
      “不用。”肖云鹤回答的很快,“比这张纸上的稍微详细一点儿就好。”
      “哦……”小警察抓了抓头发,又对着电话那端交待了两句,很快谈妥。放下电话,他才问道,“两位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去梁公村还得好几个小时的大巴呢,两位要现在就要去的话恐怕到那儿天都黑了,到了也办不了什么事儿。”
      “也不很急。”秦致说,“随你们方便。”
      什么夜探梁公村属于一听就不靠谱的建议,肖云鹤也没兴趣大半夜去扒人家的房顶,再说舒凌说要过来到现在也没有确切的消息,最后定下来的安排是今天晚上先安排两个人在市里住下,等晚上梁华的资料送过来给他们看过之后,再决定什么时候去梁公村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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