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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杨柳拂堤,春光融融。
      正所谓——春眠不觉晓!
      所以,深宅广院的文远侯府门口,匾额之下台阶之上,雁翅排开两条长凳,挨挨挤挤坐了八个家丁,双手拢在袖子里,一个个昏昏欲睡。
      远远的大街上,一个小厮一路笑眯眯地打招呼,七大姑八大姨叫得嘴里能流出蜜来。
      到了门口,此小厮窜上台阶,见家丁们没一个搭理他的,小厮捂着嘴角闷笑了两声,往旁边柱子上一靠。
      须臾,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之下,一乘大轿拐过街角慢慢移了过来,窗帘低垂,一把折扇伸出窗外,和煦的春光倾洒于田黄冻石扇坠之上,温洁水润。
      小厮乐了,突然抬脚狠狠踹在家丁大腿上,家丁吓得“啊”一声大叫,刚想破口大骂,看清来人,慌问:“雨……雨墨?”
      其余人等被他一嗓子惊得睡意全失,某人张口结舌,“雨墨,你不在京城伺候三公子,怎么跑回来了?”
      雨墨乐呵呵一指街面,“看!三公子!”
      什么!八个人齐刷刷转过头来。
      只见,大轿缓缓停下,一柄折扇轻轻挑开轿帘,轿中一名雍容和煦的大家公子抬眼看看门楣,撤回手,轿帘扑簌簌又垂了下来。
      家丁们顿时如潮水般涌了过来,直挺挺跪倒,头磕得山响。
      隔了半晌,轿子里“嗯”了一声,“起来吧。”
      某个家丁撒脚如飞跑进正堂,喘着粗气往地上一跪:“老……老爷,三公子回……回来了。”
      老头正在写字,手一抖,最后一撇直接撇出二里地去,狼毫越过宣纸、手背、桌面……活生生撇到家丁的鼻尖上,黑乎乎一大团。
      俩人大眼瞪小眼,老头咽了口唾沫,“他又升官了?”
      家丁摇头,“小的不知。”
      “不会是革职回乡了吧?他升得太快,难道出纰漏了?”
      家丁心头一颤,“不……不会……吧。”
      老头越想越心惊,喃喃自语:“悄无声息地回来,事前连封信都没有……呃,他一个吏部的京官,前程远大……”老头空洞的眼神转到家丁脸上,“你是看着老三长大的,像他这样的,他能让自己外调当地方官?”
      家丁瞧瞧老爷,再偷偷瞟瞟周围一大群眼观鼻鼻观心的仆人,哭丧着脸心说:您干嘛问我啊!我哪知道啊!
      正当此时,一乘竹制敞轿在堂外落下,三公子起身下轿,撩袍跪倒,“父亲在上……”
      没等他说完,老头一阵激动,甩手把毛笔扔了,抢步扶起他,凝视他的面容,“舟车劳顿一路风霜,辛苦了吧,快歇息歇息。”
      三公子深深一揖,老头拍了拍他的脸,吩咐仆人:“赶紧端雄黄水给公子洗尘。”拉着儿子的手朝后院走去,“你呀!升得太快,锋芒毕露遭人妒,你这么通透的人为何不谨言慎行?”
      三公子行礼,“所言极是,谨遵教诲。”
      老头长叹一声,“能全身而退就是祖宗保佑了,回来也好,你是嫡长子,等着荫袭侯爵,偌大的家产迟早是你的。”
      三公子身形一顿,深深一礼。
      所以——
      当三公子施施然进了小院擦了脸漱了口躺到床上睡午觉时,整个文远侯府“轰”一下就炸了锅了。
      侯府主母——续弦的柳氏一把抓住丫鬟的手,“老三回来了?他不当官了?”
      丫鬟回答不了,不过没关系——
      隔了半个府邸,正在噼里啪啦拨算盘的大公子回答了她,“不会又升了吧?从七品到五品他就花了两年,难道这回四品了?”
      至于此问题嘛——
      远在城外,大白天正搂着俩红小倌荡舟游春江的二公子回答了他,“嗤……像他这种升法,指不定得罪什么人了呢!让人踹了我可管不了,只要别让人把老家端了连累我们就行!呃……说真的,他回来干什么的?”
      问得好!别人也很想知道啊,比如——
      城西,某家宝局赌场里,四公子把牌九狠狠掼在桌上,气哼哼地回答了他,“还能干什么?他是嫡长子,官儿丢了,京城混不下去了,打道回府洗劫家产呗!”
      于是乎——
      洗劫家产!洗劫家产!洗劫家产啊!
      此四字真言宛如唐朝长安城的暮鼓晨钟一般,太阳初升时分万鼓齐鸣,霎时间,阵阵轰鸣响彻乾坤,袅袅余音在天地间一个劲地回荡!
      所以——
      当家主母——一迭连声冲门外喊:“老四呢?老四呢?去!把他叫回来!”
      大公子——手一滑,碎银子连蹦带跳撒了一地,床底下柜脚边……大公子找了根小棍,趴地上,够完这边够那边。
      二公子——身子一侧歪,正好撞在小倌的肩膀上,“轰隆”一声,红小倌翩然入水,咕咚咕咚灌了个饱,另一个小倌抿着嘴咯咯直笑,幸灾乐祸地说:“古诗有云:春江水暖鸭先知。小哥,水暖吗?”
      四公子——换了个台子,鼓着眼睛念经:“大!大!大!”荷官一开,一个“小”,四公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晦气!老三回来了我更晦气!”
      傍晚时分,夕日欲颓,三公子站在窗前就着熹微的暮光翻阅卷宗,旁边雨墨行礼:“公子,赠礼都预备齐整了。”
      “嗯。”
      雨墨左右瞟瞟,笑嘻嘻地凑过去,“公子,府里可热闹了,以讹传讹,传得神乎其神的,刚才您还被升成了浙江巡抚,一转眼,这会儿您都已然经过三堂会审,蹲过大理寺监牢,被乱棍赶出京城了。”
      三公子一愣,失笑,“是吗?”
      掌灯之后,三公子领着几个小厮,抬着筐,一个院落一个院落送表礼。
      先进了老爷书房,老头拉着儿子嘘寒问暖,这一通安慰啊,简而言之——那勾心斗角吃力不讨好的官儿咱不稀罕,咱是尊族,咱雍容华贵吃喝嫖赌地过一辈子!
      三公子笑眯眯地点头。
      转过回廊,碰到大公子,送了他一叠银票,笑说:“我为官两年的全部俸禄。”老大张口结舌,对着他的背影活生生行了一盏茶的礼。
      进入内院,坐在隔间里,慢条斯理地晃动扇坠,朝雨墨偏偏头,雨墨会意,一溜烟跑进去,不一会儿,隔着一道珠帘,一个喜气盈盈的女声说:“多谢哥儿,老身无以为报,不曾抚养过你,受你如此大礼惶恐之至。”
      三公子往圈椅里一靠,抿了口茶,过了好半晌才说:“母亲说哪里话?此番只是五品诰命妆服,还望蒙您不弃。”
      门内柳氏急忙拜倒千恩万谢。
      三公子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朝廷翟文要过两三个月才能颁布。”
      柳氏喜极而泣,一头跪倒,对着青石地砖祭拜:“黄天在上厚土在下,老身别无所求,保佑他一帆风顺平步青云,此生封王拜相高居一品!老身没齿难忘。”
      听闻此言,三公子一愣,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命人往后门的竹丛下搬了把躺椅,三公子盖着薄被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时隔不久,“嘎吱”一声轻响,后门启开一条缝隙,伸进来一个脑袋,此脑袋溜着眼珠查看了一会儿,悄悄吹了声口哨,压低声音说:“二公子,风声不紧。”
      于是,大门洞开,一摇三晃走进来几个人影,为首一人哼着小曲周身酒气萦绕,刚跨进门槛,竹丛边传来一声轻笑,二公子吓出一身冷汗,酒顿时醒了一大半,厉声问道:“什么人?”
      雨墨点起灯笼,黄光幽幽,照得朦朦胧胧,三公子笑问:“你刚醉生过,试试梦死如何?”
      二公子猛打寒战,赶紧躬身行礼满脸堆笑,“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此时天色已晚,怎么还没休息?”
      “是啊,天色已晚,你怎么还没休息?”
      二公子悻悻地笑。
      三公子问:“春寒料峭,床榻冰凉难以入眠?”
      二公子搓了搓手,呵呵笑了两声。
      “既然如此,我送你一个温香软玉暖被如何?”
      “啊?”
      三公子持折扇敲了敲箱子。于是,雨墨豁然打开箱子,二公子眼前一晃,从箱子里娉娉婷婷站起一个婀娜的身姿。饶是光线昏暗成这样,二公子愣是看出了此人唇红齿白、肌肤柔滑、眉目如画……顿时感觉口干舌燥浑身蹿火,“咕咚”咽了口唾沫。
      三公子莞尔,“他可没穿多少衣服,快点带走吧。”
      老二千恩万谢,频频作揖!拉着小美人儿的手走了,远远地,就听老二甜腻腻地询问:“小公子贵姓高名?仙乡何处?跟着我可好?”
      三公子笑着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更深露重,竹影摇曳,已然月上中天了,“咣当”,后门突然被一脚踹开,静夜之中格外惊心动魄。不管不顾闯进来几个人影,为首一人气呛呛地咋呼:“全是废物!今天运气太背了!我估计全是老三闹的……”
      话音未落,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是吗?”
      此身影豁然僵直,紧跟着一声惊叫:“三哥?啊!三哥!”
      三公子勾勾手指,老四深一脚浅一脚跑过来,“砰”一头跪倒。
      直等到他行完四叩大礼,三公子这才掀开薄被起身,持折扇拍拍他的脑袋,“给你个好东西。”弯腰把手掌伸过去。
      老四就着暗淡的月光盯了两眼,一惊,“骰子?”
      三公子低下头,对着他的耳朵悄声吹气,“灌了水银的骰子。”
      “哦?”老四呵呵傻笑,“好东西啊!”
      “还有更好的。”三公子朝雨墨摆了摆折扇,于是雨墨拎着个大口袋走了过来,哗啦往老四面前一倒,老四惊得张口结舌,半天才指着满地白花花的银子结巴:“这……这是……这是多少?”
      “五百两。”
      老四的眼睛霎时精光闪闪,天上的明月一对比,简直黯然无光。
      “想要吗?特别是这骰子。”
      老四眼巴巴地瞅着三公子。等闲谁能见得着灌水银的骰子啊?顶多也就是灌铅的。
      三公子款步踱到躺椅边坐下,田黄冻石扇坠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椅背,“那么,告诉我孔琪现在在哪里?”
      老四急忙跪行几步,“三哥,他现在肯定在老赵宝局里。”
      “是吗?”三公子持折扇拍拍他的脸,把骰子塞到他手里,“就我所知,你是个掷骰子的行家里手,灌了水银的会吗?”
      老四一挺腰杆,“给我一个时辰,肯定要几点来几点……”
      都没让他说完,“半个时辰。”
      “呃……”老四的腰杆立刻软了,呵呵干笑。
      三公子起身,吩咐雨墨:“备轿。”
      于是——
      在漆黑黛墨的夜色里,一乘小轿悄无声息地从文远侯府后门拐了出来,轿边跟着一高一矮俩随从,矮个子的背个大包袱,高个子的左手骰盅右手骰子,哗啦哗啦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窗帘低垂,一颗田黄冻石扇坠伸出窗外,随轿子晃晃荡荡,侯府家灯一照,细腻温润。
      轿辕嘎吱,脚步扑簌,不久来到老赵宝局。三公子折扇一点老四,“你在外面等着。”领着雨墨进了赌场。
      话说,宝局里果然别有洞天,外面春寒料峭,里面热火朝天;外面万籁俱寂,里面简直乌烟瘴气人声鼎沸吆五喝六摩拳擦掌大打出手……
      三公子往门口一站,环视一周,昏黄的灯光之下一个歪戴帽子满头大汗的小流氓抓着副牌九嘟嘟囔囔:“天!天!天!”眼瞅着开出个“五”,小流氓一头撞在椅背上,半天爬不起来。
      三公子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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