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要说一下,我的题目是《一面之缘》,还真的就是这个意思。花满楼不会再跟被穿越了的崔一洞见第二次面,陆小凤也不会跟被穿越的“青衣楼里面那个姓卫的”再见第二次面。
原文:
朱停从来没有做过任何生意,也没有开过店。
他认为无论做什么生意,开什么店,都难免有蚀本的时候。他绝不能冒这个险。
其实他不做生意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那只因为他从来没有过做生意的本钱,但他的外号却叫“老板”。
朱停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而且对什么都很看得开,这两种原因加起来,就使得他身上的肉也一天天增加了起来。
胖的人看来总是很有福气的,很有福气的人才能做老板,所以很多人都叫他老板。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个有福气的人。
他自己的长像虽然不敢恭维,却有个非常美的老婆,他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做过一样正经事,却总是能住最舒服的房子,穿最讲究的衣服,喝最好的酒。
他还有件很自傲的事——他总认为自己比陆小凤还懒。
你只要一看见他坐到那张宽大而舒服的太师椅上,世上就很少还有什么事能让他站起来。
因为他无论要做什么事的时候,都要先“停”下来想一想。
只要想开了,世上也就没什么事是非做不可了。
到现在他日子还能过得很舒服,只因为他有双非常灵巧的手,能够做出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只要你能想得出的东西,他就能做得出。
有一次他跟别人打赌,说他能做出一个会走路的木头人来。
结果他赢了五十桌的燕翅席,外加五十坛陈年的好酒。
这使得他身上的肉至少又增加了五斤。现在他正研究,怎么样才能做得出一个能把人带上天去的大风筝。
以前他曾经想到地底下去看看,现在他却想上天。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外面的蹄声马嘶,然后就看见了那两条青衣大汉。
这一次那刀疤大汉没有踢门,因为门本来就是开着的。
他一冲进来,就瞪起了眼睛,厉声道:“老板娘呢?”
朱停淡淡道:“你要找老板娘,就应该到对面的杂货铺去,那里才有老板娘。”
刀疤大汉道:“这里也有,你叫老板,你的老婆就是老板娘。”
朱停笑了道:“这里的老板娘若知道有青衣楼的人特地来找她,定也会觉得很荣幸。”
他认得这两个人。
“青衣楼”并不是一座楼,青衣楼,有一百零八座。每楼都有一百零八个人,加起来就变成个势力极庞大的组织。
他们不但人多势大,而且组织严密,所以只要是他们想做的事,就很少有做不成的。
这两个人都是青衣楼第一楼上有画像的人。
谁也不知道青衣楼第一楼在哪里,谁也没有亲眼看见过那一百零八张画像。
但无论谁都知道,能够在那里有画像的人,就已经能够在江湖上横冲直闯了。
有刀疤的大汉叫“铁面判官”,据说别人一刀砍在他脸上时,连刀锋都砍得缺了个口。“铁面”两个字就是这么样来的。
另外的一个叫“勾魂手”,他的一双银钩也的确勾过很多人的魂。
朱停淡谈的接着道:“只可惜她现在有很要紧的事,恐怕,没空见你们。”
铁面判官道:“什么要紧的事?”
朱停道:“她正和朋友喝酒,陪朋友喝酒岂非正是天下第一要紧的事?”
铁面判官道:“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姓陆?”
朱停忽然沉下了脸,道:“你最好听清楚些,姓陆的只不过是她的朋友,不是我的。”
铁面判官道:“他们在哪里喝酒?”
朱停道:“好像是在那小子住的那家青云客栈里。”
铁面判官看着他,上上下下的看了几眼,面上忽然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道:“你老婆在客栈里陪一个有名的大色鬼喝酒,你居然还能在这里坐得住?”
朱停淡淡道:“小孩要撒尿。老婆要偷人,本就是谁也管不了的,我坐不住又能怎么样?上房去翻跟头?滚在地上爬?”
铁面判官大笑,道:“你这人倒真看得开,我佩服你。”
他常常大笑,只因他自己知道笑起来比不笑时更可怕。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刀疤就突然扭曲,看来简直比破,庙里的恶鬼还狰狞诡秘。
朱停一直在看着他,道:“你有没有老婆?”
铁面判官道:“没有。”
朱停笑了笑,悠然道:“你若也有个像我这样的漂亮老婆,你也会看得开了。”
陆小凤躺在床上,胸口上放着满满的一大杯酒。
酒没有溅出来,只因为他躺在那里,连一动都没有动,看起来几乎已像是个死人,连眼睛都始终没有张开来过。他的眉很浓,睫毛很长,嘴上留着两撇胡子,修剪得很整齐。
老板娘就坐在对面,看着他的胡子。
她的确是个非常美的女人。
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睛,嘴唇玲珑而丰满,看来就像是个熟透了的水蜜桃,无论谁看见,都忍不住想咬一口的。
但是她身上最动人的地方,并不是她这张脸,也不是她的身材,而是她那种成熟的风韵。
只要是男人,就会对她这种女人有兴趣。
但现在她却好像对陆小凤这两撇胡子有兴趣,她已看了很久,忽然吃吃的笑了,道:“你这两撇胡子看来真的跟眉毛完全一模一样,难怪别人说你是个有四条眉毛的人。”
她笑得如花枝乱颤,又道:“没有看见过你的人,一定想不到你还有两条眉毛是长在嘴上的。”
陆小凤还是没有动,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胸膛上的酒杯立刻被他吸了过去,杯子里满满的一杯酒立刻被吸进了嘴,“咕嘟”一声,就到了肚子里。
他再吐出口气,酒杯立刻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老板娘又笑了,道:“你这是在喝酒,还是在变戏法?”
陆小凤还是闭着眼睛,不开口,只伸出手来指了指胸口上的空杯子。
老板娘就只好又替他倒了杯酒,忍不住道:“喂,你叫我陪你喝酒,为什么又一直像死人一样躺着,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陆小凤终于道:“我不敢看你。”
老板娘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我怕你勾引我!”
老板娘咬着嘴唇,道:“你故意要很多人认为我跟你有点不清不白的,却又怕我勾引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陆小凤道:“为了你老公。”
老板娘道:“为了他?你难道认为他喜欢当活王八?”
陆小凤道:“活王八总比死王八好!”
他不让老板娘开口,接着又道:“干他这行的人,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人一刀砍下脑袋来的,他认得的人太多,知道的秘密也太多!”
老板娘也不能不承认,朱停的确替很多人做过很多又秘密,又奇怪的东西。
那些人虽然都相信他的嘴很稳,但死人的嘴岂非更稳?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这种事,那些人本就是随时都能做得出的。
陆小凤道:“他死了之后,你若能为他守一年寡,我就不信陆。”
老板娘扬起了眉。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是潘金莲?”
陆小凤悠然道:“只可惜就算你是潘金莲,我也不是西门庆。”
老板娘瞪着他,突然站起来,扭头就走。陆小凤还是动也不动的躺着,连一点拉住她的意思都没有。
但老板娘刚走出门,突又冲了回来,站在床头,手叉腰,冷笑道:“你难道以为我真不懂你的意思,难道以为我是个呆子?”
陆小凤道:“你不是?”
老板娘大声道:“你跟他闹翻了,却又怕他被别人毒死,所以才故意让别人认为我跟你好。我为了要表示清白,为了不想做寡妇,当然就会求你保护他,有了你保护他,别人就真要杀他,也不得不多考虑考虑了!”
她的火气更大,声音也变大,接着道:“可是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我为什么要不明不白的背上这口黑锅?”
陆小凤道:“为了你老公。”
老板娘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女人为了自己的丈夫牺牲一点,岂非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陆小凤淡淡道:“所以只要你老公相信你,别人的想法。你根本就不必去管它。”
老板娘咬着唇,发了半天怔,忍不住道:“你认为他会相信我?”
陆小凤道:“他不笨。”
老板娘瞪着他,道:“但他是不是也一样信任你呢?”
陆小凤懒洋洋的叹了门气,道:“这句话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他又吸了了气,将胸口的一杯酒喝下去,喃喃道:“青衣楼的人若是也不太笨,现在想必已经快到了,你还是快去吧。”
老板娘眼睛里又露出关切之色,道:“他们真的要找你,找你干什么?”
陆小凤淡淡道:“这也正是我想问他们的,否则我也不会让他们找来了!”
朱停坐在他那张太师椅里,痴痴的发呆,心里又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就是这么样想出来的。
老板娘施施然走了进来。用两根手指头拈着块小手帕,扭动着腰肢,在他面前走了两遍。朱停好像没看见。
老板娘忍不住道:“我回来了!”
朱停道:“我也看见了。”
老板娘脸上故意作出很神秘的样子,道:“我刚才跟小凤在他房里喝了许多酒,现在头还是有点晕晕的。”
朱停道:“我知道。”
老板娘眼珠子转动着,道:“但我们除了喝酒之外,并没做别的事。”
朱停道:“我知道。”
老板娘忽然叫了起来,道:“你知道个屁!”朱停淡淡道:“屁我倒不知道。”
老板娘的火气又大了起来,大声道:“我跟别的男人在他房里喝酒喝了半天,你非但一点也不吃醋,还在这里想什么糊涂心思?”
朱停道:“就因为我没有想糊涂心思,所以我才不吃醋!”
老板娘的手又叉起了腰。道:“一个像他那样的男人,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关在一间小屋子里,难道真的会一直都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喝酒?”
她冷笑着。又道:“你以为他是什么人?是个圣人?是柳下惠?”
朱停笑了,道:“我知道他是个大混蛋,可是我信任他!”
老板娘火气更大,道:“你不吃醋,只因为你信任他,并中是因为信任我?”
朱停道:“我当然也信任你。”
老板娘道:“可是你更信任他?”
朱停道:“莫忘记我们是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已认得了。”
老板娘冷笑道:“你们既然是二三十年的老朋友,为什么现在忽然变得像仇人一样,连话都不说一句?”
朱停淡淡道:“因为他是个大混蛋,我也是个大混蛋!”
老板娘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摇着头道:“你们这两个大混蛋做的事,我非但连一点都不懂,而且简直越来越糊涂。”
朱停道:“大混蛋做的事,你当然不懂,你又不是混蛋!”
老板娘嫣然道:“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朱停笑了笑,悠然道:“你最多也只不过是个小混蛋,很小很小的一个小混蛋!”
陆小凤还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胸膛上还是摆着满满的一杯酒。
这杯酒是老板娘临走时替他加满的。他自己当然不会为了要倒一杯酒就站起来。
这张床又软又舒服,现在能要他从床上下来的人,天下只怕也没有几个人。
他的红披风就挂在床头的衣架上,也不知为了什么,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什么地方,他总是要带着这么样一件红披风。
只要看见这件红披风,就可以知道他的人必定也在附近。
铁面判官和勾魂手现在已看到了这件红披风,从窗口看见的。
然后他们的人就从窗口直窜到床头,瞪着床上的陆小凤。
陆小凤还是像个死人般躺在那里,连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好像连呼吸都没有呼吸。
铁面判官厉声道:“你就是陆小凤?”
还是没有反应。
勾魂手皱了皱眉,冷冷道:“这人莫非已死了?”
铁面判官冷笑道:“很可能,这种人本来就活不长的!”
陆小凤忽然张开了眼,看了他们一眼,却又立刻闭上,喃喃道:“奇怪,我刚才好像看见屋子里有两个人似的!”
铁面判官大声道:“这里本来就有两个人!”
陆小凤道:“屋子里如真的有人进来,我刚才为什么没有听见敲门的声音?”
勾魂手道:“因为我们没有敲门。”
陆小凤又张开眼看了看他们,只看了一眼。忽然问道:“你们真的是人?”
铁面判官怒道:“不是人难道是活鬼?”
陆小凤道:“我不信。”
勾魂手道:“什么事你不信?”
陆小凤淡淡道:“只要是个人,到我房里来的时候都会先敲门的,只有野狗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从窗口跳进来。”
勾魂手的脸色变了,突然一鞭子向他抽了下去。他不但是关内擅使双钩的四大高手之一,在这条用蛇皮绞成的鞭子上也有很深的功夫。
据说他可以一鞭子打碎摆在三块豆腐上的核桃。
陆小凤的人当然比核桃大得多,而且就像是死人般躺在地面前,这一鞭子抽下去,当然是十拿九稳的。
谁知陆小凤突然伸出了手,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捏,就好像老叫化子捏臭虫一样,一下子就把他灵蛇般的鞭梢捏住。
这一手不是花满楼教他的,是他教花满楼的。
勾魂手现在的表情,也就像崔一洞的刀锋被捏住时样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
他用尽全身力气,还是没法子把这条鞭子从陆小凤两根手指里抽出来。
陆小凤却还是舒舒服服的躺在那里,胸膛上满满的一杯酒,连半滴都没有溅出来。
铁面判官在旁边看着,眼睛里也露出了很吃惊的表情。忽然大笑,道:“好,好功夫,陆小凤果然是名不虚传。”
勾魂手也忽然大笑着放下手里的鞭子,道:“我这下子总算试出这个陆小凤是不是真的陆小凤了。”
铁面判官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江湖上的冒牌货也一天比一天多了。陆朋友想必不会怪我们失礼的。”
两个人一搭一挡,替自己找台阶下,陆小凤却好像又已睡着。
勾魂手渐渐又有点笑不出了,轻咳了两声。道:“陆朋友当然也早已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他好像在提醒陆小凤,莫忘记了“青衣楼”是任何人都惹不起的。
铁面判官道:“我们这次只不过是奉命而来。请陆朋友劳驾跟我们回去一趟,我们非但管接管送,而且保证绝不动陆朋友一根毫发。”
陆小凤终于懒洋洋的叹了口气,道:“我跟你们回去干什么?你们的老板娘又不肯陪我睡觉。”
铁面判官的脸沉了下来,冷冷道:“我们那里没有老板,这里有!”
陆小凤也沉下了脸,道:“你们既然已知道这件事,就该赶快回去告诉你们楼上那姓卫的,叫他最好不要来动朱停,否则我就一把火烧光你们一百零八座青衣楼!”
铁面判官冷笑道:“我们若杀了朱停。岂非对你也有好处?”
陆小凤淡淡道:“你们难道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我一向不喜欢寡妇。”
铁面判官道:“只要你答应跟我们去走一趟,我就保证绝不让老板娘做寡妇。”
他这句刚说完,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不是外面有人在敲门,敲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进了这屋子。他也并不是用手敲门的,因为他没有手。
又是黄昏。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恰巧照在敲门的这个人脸上。那根本已不能算是一张脸。
这张脸左面已被人削去了一半,伤口现在已干瘪收缩。把他的鼻子和眼睛都歪歪斜斜的扯了过来,不是一个鼻子,是半个,也不是一双眼睛,是一只。
他的右眼已只剩下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洞,额角被人用刀锋划了个大“十”字,双手也被齐腕砍断了。现在右腕上装着个寒光闪闪的铁钩,左腕上装着的却是个比人头还大的铁球。
铁面判官和这个人一比,简直就变成了个英俊潇洒的小白脸。
现在他就站在门里面,用手腕上的铁钩轻轻敲门,冷冷说:“我是人,不是野狗,我到别人房里来的时候,总是要敲门的。”
他一说话。被人削掉了的那半边脸,就不停的抽动,又好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笑。
看到了这个人,连铁面判官都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他居然没有发觉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勾魂手已后退了两步,失声道:“柳余恨?”
这人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刀刮铁锈般轻涩的笑声,道:“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认得我。难得,难得。”
铁面判官也已悚然动容,道:“你就是那个‘玉面郎君’柳余恨?”
这么样的一个人居然叫“玉面郎君”?
这人却点点头,黯然神伤,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往事如烟不堪提,现在‘玉面郎君’早已死了。只可恨柳余恨还活着。”
铁面判官变色道:“你……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似乎对这人有种说不出的畏惧,竟使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柳余恨冷冷道:“十年前柳余恨也就已想死了,无奈偏偏直到现在还活着。我此来但求一死而已。”
铁面判官道:“我为什么要你死?”
柳余恨道:“因为你若不要我死,我就要你死……”
铁面判官怔住。勾魂手的脸色也已发青。
就在这时候,他们又听见一阵敲门声。
这次敲门的人是在外面,但忽然间就已走了进来,没有开门就走了进来。
这扇用厚木板做成的门,在他面前,竟像是变成了张纸。
他既没有用东西撞,也没有用脚踢,随随便便的往前面走过来,前面的门就突然粉碎。
可是看起来他却连一点强横的样子也没有,竟像是个很斯文,很秀气的文弱书生,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
现在他正微笑着道:“我也是人,我也敲门。”
铣面判官忽然发现他就算在笑的时候,眼睛里也带着种刀锋般的杀气。
勾魂手已又后退了两步,失声道:“萧秋雨!”
这人微笑道:“好,阁下果然有见识,有眼力。”
铁面判官又不禁耸然功容,道:“莫非是‘断肠剑客’萧秋雨?”
这人点点头,长叹道:“秋风秋雨愁煞人,所以每到杀人时,我总是难免要发愁的。”
铁面判官忍不住问道:“发什么愁?”
萧秋雨淡淡道:“现在我正在发愁的是,不知道是我来杀你,还是让柳兄来杀你?”
铁面判官突又大笑,但笑声却似已被哽在喉咙里,连他自己听来都有点像是在哭。
勾魂手更已手足失措,不停的东张西望,好像想找一条出路。
突听一人笑道:“你在找什么?是不是在找你的那对银钩?”
这人就站在窗口,黑黑瘦瘦的脸,长得又矮又小,却留着满脸火焰般的大胡子,手里拿着一对银钩,正是勾魂手的。
他微笑着,又道:“银钩我已经替你带来了,拿去!”
“去”字出口,他的手轻轻一挥,这双银钩就慢慢的向勾魂手飞了过去,慢得出奇,就好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下托着似的。
这人连铁面判官都认得,他已失声道:“‘千里独行’独孤方?”
独孤方也点点头,道:“我一向很少进别人的屋子,但这次却例外!”话刚说完,他的人已不见了。
他的人忽然已到了门口,在破门上敲了敲,敲门声刚响起,他的人忽然又出现在窗口,忽然已从窗外跳了进来,微笑道:“我也是人,我也敲门。”
门明明已四分五裂,他偏偏还是去敲,敲过了之后,偏偏还是要从窗口跳进来。
勾魂手已接住了他的钩,突然厉声道:“你也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独孤方淡淡道:“我不杀野狗,我只看别人杀。”
他索性搬了张椅子坐下来,就坐在窗口。窗外暮色更浓。
陆小凤却还是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这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好像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柳余恨、萧秋雨、独孤方,这三个人他也知道。
江湖中不知道这三个人的只怕还很少,可是现在能让陆小凤从床上下来的人更少,他好像已经准备在这张床上赖定了。
独孤方、萧秋雨、柳余恨,这三个人就算不是江湖上最孤僻的、最古怪的人,也已差不了许多。但现在他们却居然凑到了一起,而且忽然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勾魂手的脸虽已发青,却还是冷笑道:“青衣楼跟三位素无过节,三位今天为什么找到我们兄弟头上来?”
萧秋雨道:“因为我高兴!”
他微笑着,又道:“我一向高兴杀谁就杀谁,今天我高兴杀你们,所以就来杀你们!”
勾魂手看了铁面判官一眼,缓缓道:“你若不高兴呢?”
萧秋雨道:“我不高兴的时候,你就算跪下来求我杀你,我也懒得动手的!”
勾魂手叹了口气,就在他叹气的时候,铁面判官已凌空翻身,手里已拿出了他那双黑铁判官笔,扑过去急点柳余恨的“天突”、“迎香”,两处大穴。
他用的招式并不花俏,但却非常准确、迅速、有效!
但柳余恨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这双判官笔!
他反而踏上一步,只听“叭”的一声,一双判官笔已同时刺入了他的肩头和胸膛。
可是他左腕的铁球也已重重的打在铁面判官的脸上。铁面判官的脸突然就开了花。
他连呼声都没有发出来,就仰面倒了下去,但柳余恨右腕的铁钩却已将他的身子钩住。
一双判官笔还留在柳余恨的血肉里,虽没有点到他的大穴,但刺得很深。
柳余恨却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冷冷的看着铁面判官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忽然冷冷道:“这张脸原来并不是铁的!”
铁钩一扬,铁面判官已从窗口飞了出去,去见真的判官了。
就在这时,勾魂手的那对银钩也飞了起来,飞出了窗外。
他的人却还留在屋子里,面如死灰,双手下垂,两条手臂上的关节处都在流着血。
萧秋雨手里的一柄短剑也在滴着血。
他微笑着,看看勾魂手,道:“看来你这双手以后再也勾不走任何人的魂了!”
勾魂手咬着牙,牙齿还是在不停的格格作响,忽然大吼道:“你为什么还不杀了我?”
萧秋雨淡淡道:“因为现在我又不高兴杀你了,现在我要你回去告诉你们楼上的人,这两个月最好乖乖的呆在楼上不要下来,否则他恐怕就很难再活着上楼去。”
勾魂手脸色又变了变,一句话都不再说,扭头就往门外去。
谁知独孤方忽然又出现在他面前,冷冷道:“你从窗口进来的,最好还是从窗口出去!”
勾魂手狠狠的看着他,终于跺了跺脚——从窗口进来的两个人,果然又全部都从窗口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