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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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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里外的江宁,街市上热闹如常。即便是国之不国,没有大军压境的地方百姓仍然是要过日子的。只是再热闹,也没有往年那般了。
阿意随意走在街面上,天忽然落起了雪。
图南地处南隅,气候湿热,阿意从来没有见过雪。此时,天上忽然落起小白花,阿意伸出手接住,雪花竟然在她手中不化。
她穿了一袭碧色的纱衣,自是来往的行人见了她的样子,都不觉的拢拢衣裳,仿佛薄纱之冷冷到了自己身上。
阿意仙身玉骨,自然是不会惧怕这点冷的。只是当她察觉到旁人怪异的眼光,才觉得自己似乎穿的太少了些。
该找件衣裳穿穿,阿意在心里想。她吹落手中雪花,忽然拔腿就跑。
苏寒从春意阁出来,晃眼便是一个碧衣黑发的女子从街面上跑过。一头长发随风飞扬,如似仙女。
“苏沫,那是谁家的小姐这样不成体统?”
身后的苏沫被遮挡了视线,只能答了一句不知道。
苏寒看着碧色的影子消失在街角,内心有什么东西妄图窥见她的面容。然而他并没有去追,只带着苏沫转身重回了春意阁。
阿意随便翻了户人家的院墙,大概并非是有钱人家,晾晒后院的衣裳比起自己身上的布料差多了。阿意看了看,摇摇头,继续翻了下一家的院墙。
不知道翻了多少院墙,阿意都没有找到一件自己喜欢的衣裳。天快黑了,她要是再找不到衣裳换,晚上的猜谜会大约就要错过了。
猜谜会,是她走在街市上随意听到的词语。阿意并不知道猜谜会是个什么玩意儿,可说者兴奋的神情让阿意觉得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阿意坐在角落里,一手支着下巴。
有软轿沿着巷子过来,也许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侍女跟在轿旁。阿意看着软轿在巷子深处停下,一个身姿卓越的女子从轿中走出来,由着侍女搀扶进了门。
阿意等轿夫走了,才翻进院内。
院子里植满了花草,阿意一看便知道都是些名贵的东西。后院很大,阿意捏了个诀隐了身。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人多的地方她好多法术都不能用了,幸好最简单的几个还能用。
西侧的院子里晾着洗过的衣裳,阿意每件都拿下来看了看。终于选了一件对襟棉袄,配了百褶裙,已然和街市上的女子穿着一样了。只是这头发却是大问题,她已经几百年没有挽过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收拾。
阿意看看天,天色已经黑了。管不了那么多了,猜谜去。
春意阁前的花灯已经点亮了。楼头立着的正是苏家三公子苏寒的侍从苏沫,他手一扬,顿时就将一副帘子顺着楼头舒展开来。
苏沫扬声道,“各位可尽力一猜,若有谜底请说与楼下的丫头们通传。我们公子说了,谁要是猜对了谜底,可求一物,无论什么,我家公子都会满足。”
春风阁前早已经围了一大群人,听了苏沫的话,忍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在场的不乏文人雅士,早有能人将想到的谜底悄声说与灯前的侍女听。侍女端庄的行礼,进了楼去,可出来时却总是微笑着摇头。
阿意挤到前面去,只见楼头的丝绸上写着“品尝杜康尊半空”,力透纸背,笔锋傲然。
“可是棣棠花?”阿意出声。
她是花神风铃的骨血,这世间的花草自然是难不住她的。只是于猜谜一事上,阿意并不知道规矩,所以才出声相询。
苏沫看了看阿意,耐着性子回身进了屋。苏寒正坐在暖阁中喝酒,起了帘子就闻到花雕的香气。他听了苏沫的回话,放下杯子走到廊上。
“你要求什么?”
此语一出,楼下众人顿时醒悟,原来谜底便是苏府中开满了的棣棠花。
阿意却不知道苏寒在说什么,抬头看向楼头的男子,“你说什么?”
入眸的,是一双黑亮的眼睛。苏寒忽然想起白日里飞奔而过的女子,原来是她。他扬声,“猜对灯谜者,可求一物,不论什么。”
旁人看着阿意,都以为她要求的必是什么奇珍异宝,却不知道百年时光,她又有什么珍宝没有看过?只怕她瞧过的那些,世间上也是没有的。阿意随口道,“你有什么好的东西可以给我?”
苏寒微笑,“姑娘可先至暖阁稍坐,我的东西随后就到。”
他朝着苏沫点头,苏沫立刻下楼去了。
阿意人还没进暖阁,就闻到一股子香气。她停住脚步问,“这是什么味道?”
苏沫道,“公子爱酒,唯花雕而已。”
她点点头,进了屋。不过是片刻,苏寒就进来了。他没有问阿意如何猜对了谜底,只亲自挑了一根碧玉的簪子,在妆台前将阿意的长发绾了起来。
“如何?姑娘可喜欢这簪子?”
阿意自然是喜欢的,她摸了摸簪子,“真好看,我很喜欢呢。”
铜镜照佳人,苏寒看着镜中的阿意,道,“我第一次给别人绾发。”
阿意不明白苏寒的意思,很久很久以后,她偶然知道图南有习俗——男子若中意一个女子,当可为之绾发。
阿意说:“谢谢你,送了我一根这么漂亮的簪子。”
苏寒摇头,“我只是借给你,并没有送给你,你若想要,就等明年的猜谜会再猜对我的谜题。”
阿意想了想,问:“你能借给我一年么?我明年一定会再猜对的。”
苏寒笑,“你就那么自信?”
阿意点头。这世界上除了复活风铃以外,似乎没有什么是她不能的。苏寒看着阿意,那双黑亮的眼睛忽然黯淡下来。她点点头,“那就明年猜谜会再见。”
渠县的田地刚刚结算了去年的收成,负责的图羽正在回禀着详细情况。
苏寒站在棣棠前听着,不置一词。
苏沫站在一旁,不知道公子在想什么。自从猜谜会之后,公子就越发喜欢站在棣棠前发呆了。
“棣棠不是离发芽都还早么?还没发芽的枯枝有什么好看的?”他拉住葙低声问。
葙回他:“公子本就喜欢棣棠。”
苏沫说:“原来也没见他这么喜欢呀。”
葙摇头,表示不知道。可她私底下大约明白,公子许是为了那个猜对谜底的姑娘。
那一晚,他突然找了自己取了夫人的碧玉簪。她悄悄问苏沫,才知原来公子为一个姑娘绾了发,而夫人的遗物竟然借给了她。
那该是怎样一个女子,竟叫公子一见钟情于斯。
葙正兀自想着,耳朵里传来苏沫的声音,“公子叫你呢。”
她点点头,将手上端着的茶盏递到苏寒面前。
“茶冷了。”苏寒放回盘中。
“那我再去沏一杯?”葙问,她晃眼,原来图羽都已经走了。
苏寒摇头,“不了。叫上苏沫,我们出去一趟。”
葙点头。
马车里行具齐全,葙把暖手的手炉仔细的用狐裘套套好递给苏寒,苏寒却摇头,“把你自己的手暖暖就行了。”
葙点头,公子一向爱惜她,自己越发养的像个小姐了。
葙挑开帘子,只见苏沫骑着马跟在一侧,见她露脸,对着她笑笑。
马车在一处农家院落外停下,半人高的院墙内早有孩童喊开了,“阿爹,阿爹,苏三公子来了。”
天庚年间,马是极为珍贵的。民间所出马匹多数是被征收到了军营中,只有少数被贵族富商所用。江宁虽是富庶之地,但马匹也是少见的。能够驾马车,连着侍从也骑马而行的,大约也就只有他苏三公子了。
黄济听到儿子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迎了出来,正赶上苏寒下了马车。
“三公子近来可好?”
苏寒点头,笑,“尚可。有些想念你家的炖牛肉,嘴馋了。”
“那有什么,公子想吃随时来都可以。”黄济笑,转头朝着屋子喊,“孩子他妈,去割些牛肉回来,顺便打点酒,三公子来了。”
偏屋里走出来一个朴素的中年女子,笑着点头,“三公子稍坐,我这就去。”
葙说:“黄大嫂不必去了,酒和肉我都带来了,只拿去炖就好了。”
苏沫把牛肉交给黄大嫂,又从马车上搬了一坛子酒进了屋。
“麻烦大嫂下厨劳累,我和黄大哥出去走走。”苏寒笑着说。
黄大嫂点头,“公子尽管去,我保证回来就能吃了。”
苏沫要跟着,苏寒嘱咐他留下来帮忙,葙亦如是。
田埂上的杂草稀稀疏疏的,偶有几株果树也是光着枝干伫立在寒风中。苏寒也不限脏,跟着黄济的步子踏着。
“今年的收成不好,我们这一片播下去的种子能收到六成算是非常好的了。”黄济说,“大部分人家都是不过半的,除了上缴官府的,留用过年的没有几粒了。”
苏寒点头,“朝廷年年征战,自然是要大量的粮草。”
“听说图南大军又南下了,这年头日子是越发难过了。”黄济叹了口气,“我们要不是有公子顾着,怕也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你们前半生帮了苏家,也该苏家回报你们。”苏寒拍了拍黄济的肩膀,“走吧,黄大嫂的炖牛肉也该好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就是一个时辰。
苏沫站在院门前,看着苏寒和黄济回来,忙迎了出去,“饭都好了,酒也温过了。”
苏寒点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