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启祥宫（2） ...
-
我知道赵贵妃快不行了，可是真见到时，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二哥正趴在她床前，与她低声说着话。
这个从前容光焕发的女子，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个四五十岁的垂死之人，露在被褥外的手瘦骨嶙峋的，看起来分外惊心。
“赵贵妃娘娘吉祥。”我小声的在床前问安，生怕惊扰到她。
“三殿下，您来了。”赵贵妃吃力的抬了抬头，望着我，嘴角勉强扯了一抹笑道：“过来坐。”
我依言走了过去，与二哥一起跪在床前。
赵贵妃气若游丝，声音微弱的呢喃道：“你挨得近些，我有话想和你说。”
“好。”我起身，趴在床头上，将耳朵挨在赵贵妃嘴边。
“我大限怕是将至了……提着一口气……也只是为了等你……我以前是有很多地方，对不住你，如今怕是报应到了吧……你幼时，那次落水，是我派人推的。被你二哥偷听到了，他急急忙忙的跑去救你，是我的错，你莫要怪他……”
我不由的吃惊看了赵贵妃一眼，虽说我早就猜到了，但还是没想到她会亲口承认。我苦笑了一声说道：“我早就知道了，我不怪二哥。”
赵贵妃恋恋不舍的看了二哥一眼，复又看我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时间怕是不多了……”
“我只想知道，大哥是你毒害的吗？”
赵贵妃苦笑着摇头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
我却是有些诧异，默了默，没再开口，对赵贵妃我是半信半疑的，按道理来说，她没有必要骗我，她连当年害我之事都能说出，又岂会在这事上相瞒。
赵贵妃见我似是不信，叹道：“我真的没有做过，但是大家却都认为是我做的……宫里的女人都是可怕的，皇后如此，安皇贵妃如此，方妃也是如此……哪个手上没沾过几条人命？”
我气愤道：“不许污蔑我母妃。”
赵贵妃苦笑了一声，伸出手捉住我的手道：“瞧我这也是病糊涂了……我知道你和我这儿子，自小感情就好，我一旦走了，他就孤苦无依了。你以后请多多照拂他，我在九泉之下，也会保护你们的……”
我看了一眼二哥，他的嘴唇颤动着，双眼布满血丝，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伤口已有些崩裂，鲜血渗出了不少来。看在二哥的面子上，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着感觉握在手心里的手一松，看了赵贵妃一眼，她双目已经合上了。抖着手试了试脉搏，脉搏竟是全无。
“二哥，赵贵妃娘娘仙逝了。”
二哥却是一言不发的倒在了地上。此刻，我还真有些怕了，只好扯着嗓子叫道：“御医！御医！”
等了半天，只跑进来几个小太监。我有些光火道：“御医呢？”
小太监跪成一团道：“皇后娘娘腹痛如绞，疑似中毒，现在所有御医都在坤宁宫候着呢！”
我有些气愤，心知皇后未必是真病，可现下也着实有些棘手。目前能主张大局的怕是也只有我了，只好指着其中一个道：“你去禀告父皇，就说赵贵妃娘娘仙逝了。另外，一定要告诉父皇，二哥也命在旦夕了，让父皇过来。”
“你，去禀告王培盛，让他准备一下赵贵妃娘娘的祭祀大典。”
“你，去启祥宫找我母妃，就说我要外伤药和退烧药，还有大量的水，请她派人送来。”
那些小太监立刻奔出去了三个，我看着剩下的两个道：“你们两个给我把二哥抬回屋去，我二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灭了你们全家。我说到做到。”
“哟，三殿下好大的威风啊！”方萧踱着步子，轻摇着羽扇从外面晃进来，一把抱起了二哥走了，我急忙快步跟上。
方萧此人虽说是二哥的陪读，我却觉得此人是不可信的。
原因无它，只因为他是太傅方文忠的弟弟，方妃的弟弟，亦是雄霸一方的镇南大将军王，方宏的小儿子。
不说旁的，只说那方妃是五弟卫风的生母，五弟现在虽说只有五岁，但仍是储君的热门人选之一。
就个人喜好来说，我也不喜欢方萧。方萧有文人的样子，却没有文人的心；学了一肚子的孔孟之道，却全都化成了坏水。根本就是一典型的坏胚子。
什么时候见到他，他都是衣衫整齐，发型齐整。仿佛泰山崩于前，他也得维持他的发型不乱才能被压在山底下。
明显的是那种书没有读透的那种人，只有神似，却没有文人独有的风骨。
我防贼一样的看着他，看着他先是伸手探了探二哥的额头，说了句：“不好，发烧了。”说完，便从怀里取了个小瓷瓶，倒出一颗黑乎乎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丸子要喂二哥。
急忙上前拦住。站在二哥的床前，不让他靠近。
方萧笑道：“哟嘿，三殿下，你现在这架势，简直就是个护崽子的母鸡。”
我不甘示弱的回道：“我说方萧，你也好不到哪去！你这模样十足就像个想叼小鸡的狐狸。”
方萧却是不怒反笑道：“一年不见，三殿下更加伶牙俐齿了。您先让开，让我把药喂给二殿下。”
“谁知道你这药是不是毒药？”
“放心，我要毒害二殿下早就毒害了。犯不着等现在。”
我捉摸着，平时我那二哥精的很，要害他，难着呢！可是现在，我看了看瘫在床上的二哥，眉头皱的紧紧的，冷汗直冒。我定了定神，笑道：“方萧啊！你也知道，我这二哥身体强健，约莫着可以活到八十岁。而有些毒药可能是慢性的，发作起来是有潜伏期的。你说会不会十年八年之后才发作呢？会不会在身体内潜伏个二三十年……”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您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方萧收了药丸子，冲我挥了挥手离开。
过不多时，梅儿便送来了纱布，云南白药和水。还有十几个煮鸡蛋，看着那些煮鸡蛋我不由的无语，真是看着就饱了。
梅儿小心翼翼的为二哥上着白药，换纱布，我忍不住开口问道：“梅儿，你该知道，二哥就要娶那钱氏女子为皇子妃了。”
梅儿却是扭头看了我一眼，淡然答道：“我知道。”
“梅儿，你真心喜欢二哥是不？”
梅儿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再开口。
我笑了笑，父皇未必会把梅儿许给二哥，倒不是说梅儿身份不够，而是她的身份太够了。领侍卫内大臣李焕之女，李焕除了掌管着大内侍卫之外，还负责统领京畿防卫的二十万御林军。作为李焕的独女，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除非父皇想立二哥为储君，否则是万万不会把梅儿许给二哥的。如今，父皇将钱氏女子许给二哥，也就意味着二哥没有立储的可能了……
就算是我不拦着，梅儿也很难嫁给二哥……
我又瞥了一眼二哥，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却是没有开口。梅儿包裹好二哥的伤口，对我说道：“梅儿，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梅儿这才倒退起身离开。
…………………………分割线…………………………
父皇借着赵贵妃仙逝了之事，罢朝了三天。人却是陪在皇后那里，至始至终，连看都未来看过一眼。只是吩咐王培盛来此安排丧事，丧事安排的倒是挺隆重的，可惜来哭丧的人却是没有的，所有人都轮流去给皇后侍疾了。由此可见，赵贵妃生前的人缘有多不好了。
二哥坚持要守灵，不离半步，连晚上都要守着。我劝不住，只好相陪。
三月的晚上有些阴冷，殿内刮起了一阵阴风，吹得殿外的一溜白灯笼直晃，显出几分凄惨来。
因为停灵的缘故，宫门大开着，一阵阵冷风呼呼的往殿内灌着，我只好裹紧了斗篷，随口吩咐边上的小太监说道：“去启祥宫，给我取件大氅来。”
二哥听到声音，动了动，却是没有转头。双膝跪地，腰板挺得笔直，像极了一尊雕像。我看着二哥身上单薄的孝衣，无奈的解了自己的斗篷，给二哥披上。
“我母妃不疼我，她只关心我能不能登上皇位……
她临终前，只是为了拉拢你，才对你说那些话的，她并不是真心想要悔改……
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些什么吗？她要我不择手段的登上帝位，然后在有生之年不要攻打赵国。她的眼里没有我，只有赵国，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伤心难过呢……”二哥的脸上似是带着无尽的悲伤，双目红的似能滴下血来。
我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二哥？说我不恨赵贵妃？我原谅赵贵妃？我体谅赵贵妃？这些我都说不出口，对赵贵妃，我不是不恨。
我至今仍清楚的记得，年幼时入水，冰冷的水呛入胸肺之中，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怖感觉。
我还记得，九岁那次吃牛肉与糖炒栗子中毒之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那些糖炒栗子都是用毒砂炒的，我母妃当时给我喝了大量的鲜牛乳催吐，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而那些糖炒栗子，是赵贵妃给我的。要不是我母妃发现的及时，我早就命丧黄泉了……
可是我还记得，我跌入水中之时，是二哥不顾寒冷，跳入冰冷的河水中救了我。二哥更是在那次中毒之后，搬入了启祥宫，与我同吃同睡，为此挨了赵贵妃无数次责打。直到我满十四岁，外出独自建府之后，才搬回了赵贵妃处……
对赵贵妃我不是不恨的，对二哥我却是不能不感谢的……
“二哥，你该喝点水，或者是吃点东西。”
二哥摇了摇头，说道：“我吃不下。”二哥把斗篷脱下，递给了我说道：“我不冷，你穿吧！”
我伸手探了探二哥的额头，滚烫的如烙铁。叹了口气，我将斗篷披在了二哥身上，自己窝到了二哥的怀里。二哥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惊人的炙热。
不多时，小太监便回来了，同来的还有梅儿，梅儿带了个精致的食盒，还有两个毛皮大氅。我瞥了眼梅儿黯淡的眼神说道：“放下吧！你们退下吧！”
打开食盒，拿出一碗小米粥递给二哥说道：“二哥，逝者已矣。赵贵妃娘娘已然不在了，以后，你想干嘛就干嘛！你若想争皇位，我帮你。你若想游山玩水，我陪你。你没了娘，至少还有我。别让我瞧不起你。”
二哥低头不语良久，终是接过了小米粥，喝了几口。我也随之端起一碗小米粥，一口饮尽。
我点了点头，说道：“这便对了，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守灵。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先歇息一下。这里有我守着。”
二哥对我扯了扯嘴角，说道：“你也守了一天了，从昨晚就没睡，回去吧！别在这里陪我熬了。”
“别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以后对着我，不想笑就别笑了。”
“我才是你二哥，比你大。”
“是，是，你比我大。”我其实已经很累了，但为了在二哥心中加加分，也唯有硬撑着。我倒是不想去争那皇位，而是因为自小我便只与二哥一人交好，与四妹甚是疏离。而五弟还小，将来继位的可能性极低。
四妹的继位呼声极高。而四妹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究。若是她继位，我和二哥还有五弟，怕是很快就要下去陪父皇打麻将了。而二哥继位就不一样了……
“喂，你莫要在此睡着了，小心着凉。”二哥推了推我，吓得我一哆嗦。
“小三儿，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笨呢！”二哥一边数落我，一边把我搂到怀里。我是真困了，窝在二哥怀里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睡了。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启祥宫（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