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口不提》笑忘书1

17、一人花开（一）

　　骆诚说他十年前就知道自己喜欢杨森，可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名字渐渐进入她的生活，让自己为之哭、为之笑，为之欢呼雀跃、心满意足，也为之辗转反侧、怅然若失。
　　成荫与杨森从小一起长大，杨森爸爸总是开玩笑的说：“老成，把你家女儿给我做儿媳妇吧。”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羞涩的跑开，可涌上心头的却是酸酸的甜蜜。
　　在成荫眼里，杨森是与众不同的。他既不像一般书呆子一样，只知道和她讨论学习问题；也不像有些男生，为了出风头而接近她；更不会像大多数人那样对她敬而远之。他待她就如同最寻常的朋友，谈论着最普通的话题，偶尔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平静而淡泊。
　　两个人走的近，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但杨森从来没有为此而对她有所疏远，也不曾有更进一步的亲近，依然偶尔一块放学回家，偶尔借她的作业抄，偶尔嘲笑她体育测试又不及格。
　　青梅竹马，岁月安好。
　　可成荫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视线越来越多的落在杨森的身上。她记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遗世而独立；课间操的操场上，她会趁着转身的刹那偷偷的看他；体育课上，跑八百米的她总是可以轻易从人群中找到他跳跃的身影。杨森就像一粒生命力旺盛的种子，轻易就在她心里扎了根，发了芽。成荫细细灌溉，小心呵护，她相信，终有一天，自己可以同杨森一起分享这甜蜜的果实。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杨森同父母一起来成荫家拜年。大人们在客厅里聊天，书房里，杨森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张照片给成荫看。“怎么样？漂亮不？”
　　“谁呀这是？”
　　“我女朋友。”杨森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态。
　　成荫看着那张照片，嘴上笑着，心里却觉得那样苦涩难耐。冬天的房子里，暖气充足，可成荫却觉得深入骨髓的寒冷。一切都在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时候戛然而止，她甚至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宣判了死刑。
　　“你怎么喜欢这样的，庸俗！”
　　“这样怎么了，难道像你这样的不庸俗？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成荫从此便与“女人味”三个字结下了不解之仇，可杨森却在追求“女人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硕士毕业后，成荫放弃了北京的工作和出国的机会，回到了A市，为的不过就是能够离杨森近一点，离自己这么多年的梦想能近一点。可一切都还是原地踏步。这么多年，成荫看着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每一段感情，杨森都是以全情投入开始，然后经历如胶似漆和争吵厌烦后以黯然分手而收场，而在杨森的每一段感情里，成荫先是黯然神伤，然后打起精神扮演杨森感情的顾问和倾诉者，最后重燃希望后再度失望。
　　如此循环往复。
　　十多年了，成荫一人花开，一人花落，想要让他知道，又害怕他会知道。她也曾想要把这个叫杨森的人从自己心里彻底拔除出去，但每一次，仅仅只是这样的想法都会让她疼痛不堪。她才知道，自己的感情早已经盘根错节，深深扎根在心尖上，成荫没有勇气从心尖上把自己呵护多年的大树铲去。她舍不得。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索性对杨森表明一切，可她从看到那张照片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恐怕永远无法得到她所期待的感情。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虽然杨森长发的女友一个接着一个的换，可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却始终是她这个短发的好友。求之而不得总好过永远的失去。成荫知道，什么都不说，才是能留在他身边唯一的方法。
　　一开始，她觉得杨森或许是为了不耽误两个人的学习，可从他交第一个女朋友开始，成荫就知道，这根本就是自己安慰自己的借口而已；后来，她想，或许是自己还不够优秀，不够引人注目，所以杨森才对自己视若无睹，于是她更加努力的学习，参加演讲比赛、舞蹈比赛，可杨森待她却无半点不同；再后来，她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好强，带给别人太大的压力，于是便试着放慢脚步，毕业后找了这样一个较为普通和安稳的工作，可她依然无法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她曾经想过，如果杨森喜欢的是那种类型的女人，那她就变成那种类型的女人就好了，不过就是体态婀娜点、说话娇媚点，性格柔点，外加头发长点，她觉得自己学习能力一向不俗，这又怎么会难得倒她？
　　可十多年过去了，成荫发现，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她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无论她是穿裙子还是穿裤子，也无论她是豪放爽朗还是矜持温柔，杨森待她却从来没有变过，平静、淡然，丝毫没有一丝波澜。
　　她终于承认了杨森不爱自己的事实，虽然这个事实让她生出了从没有过的挫败和绝望。她知道，自己恐怕以后是再也没有能力去爱别人了，虽然他不爱她，可她却没有办法不爱他。
　　成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迷恋着杨森，还是迷恋着自己对一个人一往情深的状态，或者，仅仅是迷恋自己付出的这样一种感情。成荫记得一篇名为《曾经这样爱过你》的文章中曾经写道：“那个人像一壶酒，被窖藏了。偶尔打开闻一闻，觉得满肺腑都是醇香。此时，那个人知道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不，最好是不要那个人知道，这样更纯粹些。在这样的纯粹里，菜是自己，做菜人是自己，吃菜的人还是自己。正如爱是自己，知道这爱的是自己，回忆爱的还是自己。自己把自己一口口地品着，隔着时光的杯，自己就把自己醉倒了。”
　　成荫本以为今生就要带着这样隐秘的心事孤独下去，可却没想到被骆诚轻易的识破。也正因为如此，她突然觉得轻松，他知道自己不爱他，她也认为他不爱自己，成荫喜欢这样感情均等的状态，自己不会觉得亏欠他，也不会觉得自己被辜负。
　　可骆诚刚刚的一席话却像一块巨大的砝码，突然让他们的感情天平失去了她曾以为的平衡。年少时，谁没有对别人心动过，表白过，成荫从来没有当真，特别是这个注定会在自己青春记忆里匆匆而过的转读生。可她没有想到，这个若无其事对自己说“我们结婚吧”的男人，这个同桌一年却十年没见面的男人，原来也在怀着那样隐秘的心事与自己相处。而自己呢，自己以后应该怎样和他相处？成荫想不出答案。
　　她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