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殿前献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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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小二姐过来跟阿萝说马车已经雇好了，车夫名叫周秀，是个最可靠不过的老把式，就在外面等着，随时都能上路。
“那我们走吧，小龙。”
我点点头，抱起沉甸甸的球球，跟在阿萝后面上了马车。
周秀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起来十分干练结实。阿萝问她多久能到国都，她回答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就能到。这周大娘性子活泼得很，一直隔着帘子逗我说话，我看阿萝姐姐心情似乎有些郁结，就说我想睡觉，于是大娘就不再同我讲话了，偶尔甩鞭子也甩得很温柔。
阿萝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我们明天去神殿看看。”
我点点头。
根据吃饭时候听来的消息，我琢磨着，那位大将军一家子真是十分冤枉。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女乐国的姬将军镇边时，敌国也就是大勤突然来犯，城之将亡。敌将要求姬将军献乐，只要她愿意献艺，大勤就退兵。姬将军派嫡女阵前献乐，大勤的将军也算信守承诺，最后真的退兵了，边城得以保全。
但是这件事情传到国都以后，女王却异常震怒，她觉得姬将军让嫡女阵前献乐的举动实在有辱国风国乐。于是，姬氏一族被判女眷于乐神殿献祭赎罪，男子充为伶人。
周大娘果然是个可靠的车把式，天黑之前，我们及时赶到了国都城外。
进城之后，周大娘问阿萝：“小姐可有住惯的客栈？”
阿萝想了想说：“很久没来了，不知道以前的店还在不在。”
周大娘笑说：“既如此，不如去离此不远的桑梓屋，那家店虽然不大，却极是便宜，价格也公道。”
阿萝道：“那就麻烦大娘把我们送过去吧。”
周大娘应了一声，就拉着我们往城里走去。
“小龙，你饿不饿？”阿萝问我，“不是有果饼点心么，怎么不吃点？”
我摇摇头：“一路上都没动，不饿的。”倒是球球，嗑了一路瓜子，这会儿才停下来，显然是吃撑了。
阿萝偶尔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会儿，轻声说：“这里变化很大。”
周大娘笑说：“国都就是和我们那个小地方不一样，热闹得很，我每次来都觉得和之前不同。”
阿萝附在我耳边说：“按照这里的时间，我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来过了。”
我眨眨眼。
阿萝笑了笑：“这里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外面一天，抵得上这里一年。”
我悄悄说：“就像天庭和人间的差别，我们也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到了桑梓屋以后，周大娘就告别我们，说是要去探望国都的亲戚。我和阿萝在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向掌柜打听去神殿的路时，掌柜的很仔细地说了，还特意提醒我们明天再去拜乐神，因为今天国中有献祭，普通老百姓是进不去神殿的。
阿萝皱眉：“今天有献祭？”
掌柜的叹了一声，低声说：“客人外地来的，想必不知道，姬家前些日子获罪，被女王判了个……哎，大是大非咱们小老百姓不懂，只可怜那一家子老老少少。”
阿萝嗯了一声，牵着我离开桑梓屋往神殿去。
“姐姐，你不要担心，一会儿，嗯，不如我们去劫法场？”看着阿萝姐姐一直面色不虞，我也无心看女乐国都的风景了，想破脑袋找办法。
阿萝停下脚步，奇怪地看着我：“劫法场？”
我点头：“是啊，戏文里有很多这种段子，把那些被冤枉的好人抢走，让皇帝杀不成。”
“小龙，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件事来，”阿萝忽然笑了一下，“在向乐神献祭的典礼上，女王是准许他人替生祀求情的。求情的方式就是那人要向乐神献乐，如果献乐的人打动了女王，女王就会饶过生祀性命。”
我惊讶了：“这，这，他们还真是喜欢音乐……”
阿萝摸了摸我的头：“是啊，国号是女乐，他们的国姓也是乐。”
“那姐姐，你要去替那些人向女王献乐吗？”
阿萝笑道：“你刚才也听掌柜大娘说了，我看那位姬将军颇得百姓爱戴，一定会有人替姬家求情的。”
我揉着球球的肚皮说：“可他们不是说这回女王非常生气吗？都说天子之怒，血流漂杵，她会轻易平息怒火吗？”
阿萝皱着眉头想了会儿，然后说：“不行的话，我们就像你说的那样，去劫法场，应该也容易。”
我想，那当然必须得容易，这个世界都是姐姐你造出来的，你抢个把人还能不容易嘛。
乐神殿在落阳西郊，并不难找，因为沿途有不少人都在往哪里赶，偶尔还能听到路人议论女王今日献祭的事，大多是为姬家可惜。不过听得最多的是，他们在可惜姬家一位叫兰笙的公子。
据说这位姬兰笙公子长得很好看，然后也非常有才华，在国都非常有美名。可惜家族遭难，他不久就要被收入官中充作伶人，所以很是令人惋惜。
“小龙，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我老实答道：“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公子会不会比我表哥好看。”
阿萝笑道：“你表哥长得很好看吗？”
我用力点头：“当然，在见到姐姐之前，他一直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了。虽然爹爹，乌龟，摩昂，沈师兄和乌云他们也都很好看，不过还是比不上表哥啦。”
“你这么夸他，看来是很喜欢他啊，”阿萝摸了摸我的头，“我想他一定也很喜欢你，这么可爱的表妹谁不喜欢呢？”
我不好意思道：“姐姐你太夸奖——哎哟——”
这时候应该是已经快到神殿了，人越来越多，我一时不慎撞到了旁边的一个牵着小毛驴的姑娘。
“对不住，对不住，妹子你没事儿吧？”被我撞到的人反而先道歉了。
我忙道：“我没事儿，是我的不是，一时疏忽撞了你，我该道歉才是。”
这姑娘噗嗤一声笑了，亮晶晶的眼眸直直盯着我，说出来的话怪怪的：“爱马，好久没见过这么萌的妹纸了。”
我挠了挠下巴，她牵的明明是头毛驴，她为什么会喊“爱马”呢，要喊也应该喊“爱驴”才是。
“呃，我是外乡人，官话说得不好，你们不要见怪。”这姑娘笑嘻嘻说。她长着一张圆团团的脸，看起来十分和气面善，一双眼睛不笑都是弯的，特别讨喜。
阿萝仔细看了她两眼，然后说：“我们也是外乡人，不打紧。”
这姑娘此时看到了团在我怀里球球，眼睛愈发明亮，还想说什么，前面有人喊了声“葡萄快点儿来”。于是她恋恋不舍跟我们摆摆手，牵着驴往前面去了，很快就消失在涌动的人潮里。
我对阿萝道：“她叫葡萄么，这名字倒有意思。”
阿萝低声说：“小龙，你感觉到没有，她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灵气，虽然比较微弱，但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我不太明白阿萝的意思。
不过阿萝自己显然也有些疑惑：“那种气息跟你我还不一样，时间太短了，我来不及确认。”
“天地奥秘，造化无穷，姐姐，我们不明白的事情总是会有很多。”就像这个神树上的王国，就像外面的时烟幻境。
阿萝失笑，点头说：“也对。”
很快我们就到了神殿外面的广场，祭祀的地方就在广场中心乐神雕像下面。此时广场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看客，都远远看着乐神雕像下面匍匐的百十来号人。
我仰头看了看阿萝的雕像，再转头看看阿萝：“姐姐，那座雕像好粗糙。”
阿萝哭笑不得：“……”
“女王会来吗？”我四处看了看，老实说我还从没见过女王，真的很好奇啊。
阿萝点头：“像这种献祭，女王是会出现的。”
果然没过多久，女王的圣驾就来了，不过这里的皇帝似乎比外面的亲和很多，因为广场上的百姓都只是弯腰朝着女王的车驾鞠了个躬，并没有扑扑通通跪一地。于是我也松了口气，我跪一下倒没什么啦，只是想着阿萝作为这个世界的造物者，要是也要向别人磕头，多少有些怪异，就好像要求女娲朝人类的皇帝朝拜一样。
之后静了片刻，女王的车驾行列里出来个女官，手捧旨意开始宣读姬将军的罪责，女王自己却并没有露脸。
女官宣完圣旨后，人群忽然起了一阵微微的骚乱。我抻着脖子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形单薄削瘦、抱着琵琶的姑娘走到女官面前施了一礼，然后高声说：“愿为姬氏献乐，请女王陛下恩准。”
她话音一落，广场上的人群立刻响起一阵议论声，七嘴八舌说着“这姑娘真大胆”“不怕把自己性命搭进去吗”“真是年轻不知世事啊”等等。
我疑惑地看着阿萝，不是说求情是女王允许的吗，那为什么这些人还这么惊讶。阿萝捏了捏我的鼻子，低声说：“你是不是没听明白？那女官宣读女王的旨意，说的是这回姬氏重罪，若有人请愿，不论成败，有官职的免去官职，庶民十年不准参加国中官吏选拔考试。”
我虽然不觉得当官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人类好像是一直很热衷当官的，这女王的旨意当真狠毒，她看来是铁了心要杀姬将军。
“小龙你看，是那个你撞到的姑娘。”阿萝指着那个请愿的姑娘说。
我一瞧还真是，这个令我肃然起敬的好姑娘，就是方才我撞到的那个叫葡萄的姐姐。
就我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那边又起了变化。女王身边的侍从同女官耳语一番，然后女官对葡萄说：“姑娘，女王念在你是京都乐堂的学子，学业不易，只要你放弃请愿，就不怪罪，你还是速速回去吧。”
旁边又有人说：“居然是京都乐堂的学子，哎，真真可惜。”
“就是就是，这回的事肯定要被记录在册，以后恐怕是仕途艰难啊。”
……
女官十分严厉地葡萄说：“陛下有旨，姬氏重罪，有辱国乐，今日除非乐神显灵，否则，必杀之以敬天地。”
广场上的百姓又是一阵微弱的喧哗。
我揪了揪阿萝的袖子，她笑着冲我摆了摆手，低声说：“我觉得这位葡萄姑娘，能行，你且看着。”
我看向葡萄姑娘，横看竖看都没发现她有什么奇异的地方，于是愈发不明白阿萝为何如此看重她。
葡萄姑娘没有理会女官的警告，她朝着女王车驾的方向抱拳奏道：“陛下，边疆危急，姬将军阵前献乐也是权宜之计，试问城之将亡，乐何存焉？请陛下开恩！”她说完，慢慢走到乐神雕像下面，把琵琶放在旁边，一撩袍子跪下祝祷片刻，然后就席地坐下，把琵琶抱到了怀里。
广场上慢慢静了下来。
葡萄不慌不忙抬起手，先试了试琵琶的音色，才缓缓弹奏起来。如流水一般的泠泠乐声从她手下飘出来，浸染出一种淡淡的凄婉哀绝，犹如伤心泪滴。
不知道为什么，我立刻就想起了唐人白居易的诗篇《琵琶行》和诗人遇见的那个琵琶女。我不知道诗中的琵琶女乐技到底如何，然而我想，葡萄的琵琶声比她应是不遑多让。
那悲凉的调子仿佛在诉说着背井离乡、半世漂泊的凄苦，我想，葡萄一定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我从她的乐声里听出，她在怀念一片永远也回不去的乐土，虽然我不明白这世上有什么地方是去不了的——即便暂时被困在时烟这个奇妙的地方，我还是相信，我总有一天能离开，这简直是一定的。
我轻声对阿萝说：“姐姐，她琵琶弹得很好。”
“她的乐技和姜妩不相上下，不过——”阿萝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继续说，“要想让女王饶过姬氏一族，恐怕没这么容易。”
我点头。
阿萝笑了笑，美丽的脸上洋溢着一种生动的光彩：“女王不是说除非乐神显灵么……”
我愣愣看着阿萝，她调皮地冲我眨眨眼，那明艳照人的丽色简直令人不能直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殿前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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