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龙女传Ⅱ》武陵渔人

12、定海法阵

　　定海法阵的故事，我曾听乌龟讲过，那是混沌初开之时，盘古大神遗留在世间的神力，古老相传，镇守四海安宁。东海如今被夷为平地，原来是因为法阵被毁，只是哪个神仙这般残暴，置东海千万生灵于不顾？
　　摩昂问：“知道毁阵的是何方神圣吗？”
　　“不论他是谁，都是处心积虑要毁掉东海，因为就在今天早上，法阵被毁之际，南海鲛人正巧叛乱，有人帮助他们逃出了乱石谷。父亲命我前去平乱，还没到乱石谷，海水就开始翻涌，接着地动山摇，法阵所在的东海泉源处本应光芒大盛亮如白昼，却在一瞬间突然黯淡下去。我觉得不对，立即前去查看，法阵已被毁去十之八九。我勉力拖延片刻，希望能让父亲他们逃出去……可恨我道行浅薄，东海子民原有万万之数，如今竟只剩不过千百。”
　　摩昂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你已经尽力了，莫要自责。你最后是怎么脱身的？”
　　“我也不太明白，”摩羯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声说，“我当时昏昏沉沉的，以为要葬身海底，模糊中却被一股力道托着飘了许久，醒来就看到父亲背着我，说要先来西海避难。之后我很快又昏迷，再醒来就见到你们了。”
　　我听得十分后怕：“还好老天保佑，表哥你总算逃出来啦。”
　　摩羯轻轻摇了摇头：“就算葬身海底也没什么，生于斯，长于斯，灭于斯，也算因果之数。”
　　我连连摇头：“这因果不好，要不得，大家都好好活着嘛，表哥你不要想不开。”
　　摩羯叹气：“好吧，听你的。”然后他又对摩昂说：“派人守好西海的法阵，四海已毁其一，不能再发生这样的惨剧了。”
　　摩昂点头：“我马上去安排。井井，你在这儿陪着哥哥，别乱跑，一会儿我让人把你的那只球给你送来。”
　　“我晓得，太子你放心吧。”
　　摩昂匆匆去了。
　　“表哥你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摩羯摸了摸我的头，温声道：“小龙，你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们龙族可不会长得这么快。你一副说来话长的样子，嗯，不如我们都坐下，听你慢慢讲，阿萝姑娘也请坐。”
　　于是，我又把在幻境的遭遇跟表哥讲了一遍，这次本来想把阿萝封印东皇钟的事情一并告诉表哥，话到嘴边猛然想起阿萝对妖帝似乎有着不一般的情愫，如果我提到这事，她很可能会伤心难过，所以我最终也没告诉表哥阿萝是那个封印东皇钟、力量可与妖帝抗衡的女仙。
　　“原来如此，这么说，如果你在那个幻境再多待一段时日，嗯，出来不就变成老太婆了？”
　　我怔住，醒悟过来后好生后怕：“天啊，我不要变老太婆，那样你们肯定不会再认我，我独自孤零零的多可怜！”
　　阿萝笑道：“小龙，你表哥逗你呢，看把你吓的。”
　　我忧愁地看着阿萝道：“姐姐，可是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啊。”
　　阿萝摸着我的头说：“你就是变成老太太，你父亲他们也不会不认你的。”
　　“是啊，老太太的身，小娃娃的心，其他我不敢说，表哥我肯定不会翻脸不认人。”
　　我摇摇头，把脑袋里自己白发苍苍腰背佝偻的形象甩出去，闷闷对摩羯说：“不要再逗我啦，表哥，那把琴被我弄丢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哦。”
　　摩羯笑道：“一把琴而已，不值什么。”
　　我急了：“怎么会无关紧要，那琴很是神奇，能打开前往幻境的通道！”
　　摩羯看了一眼阿萝，道：“那我们慢慢找就是了，你陪阿萝姑娘在我们这个世界多玩些时日，找到琴再送她回去便是了。”
　　阿萝摇头道：“我想和小龙在一起，不回去也没什么。”
　　“可是姐姐，万一你有一天想回去了呢？再说，还有球球。”
　　阿萝笑道：“琴当然是要找回来的，毕竟你那么喜欢那把琴，只是不必急于一时。现在，重要的是解决定海法阵的事，我虽然不大懂，但细细思量，法阵一天没有修补好，你表哥他们就无法回到东海。”
　　摩羯点头：“阿萝姑娘所言极是，事有轻重缓急，小龙，琴的事且搁一搁。想我父亲及三位伯父即刻就会将东海遭难之事上奏玉帝，或能在天界找到修补法阵的良方，东海安定之后，再去找那个养鹤的雅贼不迟。”
　　我乖乖点头：“我都听你们的。”
　　当晚，四海龙王到齐之后，他们就披着夜色往天庭去，摩昂和表哥也跟着去了。随着北海龙王来的小太子敖渊也吵着要上天，被他父君瞪了一眼，最后只得留下来与我们做伴。
　　摩昂的母后让侍女领我们去休息，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全然没有睡意，于是阿萝就陪着我在西海龙宫的花园里闲坐。球球这时已被侍女姐姐提溜回来给我，大约是跑累了，或者东海的事对它没有影响，它缩在我怀里就开始打瞌睡。
　　“姐姐，你说天庭的神仙能修补法阵吗？”
　　阿萝道：“三界那么多神仙，大约是能的。”
　　我趴在桌子上，无聊地吹着额前的碎发：“可是，我听乌龟说，定海法阵是天成之阵，借助盘古神力才得以衍生。如今盘古大神早已化为万物，又没有哪个神仙和他有一样的本领……哎……”
　　阿萝笑道：“道家有鸿钧，佛家有如来，这两位不是也很厉害吗？你不要担心啦，小龙。”
　　我磕着下巴，听着牙齿在嘴巴里嘣嘣响，闷声说：“一定要找到良方，不然东海从此成为废墟，表哥他们无家可归，那多惨。”
　　阿萝摸了摸我的头。
　　“呸呸呸！快快闭上你的乌鸦嘴！”旁边礁石林里忽然蹦出个金光灿灿的童儿，煞有气势地指着我，“不许说这等丧气话，听到没？”
　　我支起身子，讶然道：“敖渊？”
　　敖渊不乐意地撅着嘴：“要叫我太子，懂不懂？你这小丫头真没规矩。”
　　阿萝笑道：“你比我妹妹还小呢，却称我妹妹小丫头，你懂的规矩也不多啊！”
　　敖渊更不乐意了，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嘟囔说：“也没比我大几岁，哼！”他虽然一副嫌弃模样，却还是屁股一扭，在我们这张桌子边坐下了。
　　“你也睡不着觉吗？”我问他。
　　“是啊，”敖渊闷闷不乐地回答，然后开始剥桌子上的荔枝，“出了这种事要是睡得着，我不成猪了。”
　　我不明白猪有什么好嫌弃的，而且我隐约记得摩昂说过，敖渊的原身是只□□。□□比起猪来可差远了，至少猪还能填饱人类的肚子，□□却只会呱呱叫。
　　“你剥了荔枝又不吃，好浪费。”乌龟说过随便拿精怪的原身说事是非常不礼貌的，所以□□不如猪这种念头只是在我肚子里转了一圈，并不好讲出来。
　　敖渊丢掉剥了一半的荔枝，嚷嚷说：“你怎么跟那只鬼灵精一样啰嗦。”
　　我茫然看看阿萝，阿萝轻轻摇了摇头，笑吟吟看着敖渊，大约是没见过这种金光灿灿的小孩，她很是兴致盎然。
　　敖渊道：“就是住在我家的那个小鬼，叫桃叶儿，人不大，本事不小，和白鹿女一样刁钻，哼！”
　　啊！我惊喜地看着敖渊，叫道：“我说来到西海后，我总感觉忘了什么事，原来是桃叶儿！可她不是被摩昂太子带到西海了嘛，你怎么会说她住在你家，那关大夫也在北海吗？”
　　敖渊挺着胸脯道：“当然！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住在西海，我一知道摩昂哥哥把恩人父女接到西海，立刻就把恩人抢回去了——咦，你怎么会认得恩人和他的小鬼女儿？”
　　我笑说：“我求学的时候，在关大夫家借宿过，桃叶儿和我是很好的朋友。不过她跟关大夫被摩昂太子带走后，我们就没再见过，她现在还好吗？”
　　敖渊撅着嘴说：“她怎么会不好！我父王母后现在对她比对我都好！”他一生气，两只脸蛋就鼓囊囊的，看起来好像□□那吹起来的腮帮子。
　　阿萝在边上掩嘴直笑，一定是被敖渊这模样逗乐的。
　　敖渊却并没有注意到，还在絮絮叨叨抱怨桃叶儿抢了他的风头。他虽然语气很激昂，表情却很轻松，我想，他心里其实并不像嘴上说的这样讨厌桃叶儿。说不定他和北海龙王龙婆一样喜欢那个古灵精怪的小桃叶，只是介于面子问题不肯承认罢了。乌龟说过，雄性都是爱面子的，不管他们有没有成年，不管他们是人是妖还是神仙。哎，乌龟的话总是这么正确。
　　这时，不远处的小路上响起一阵低语声，我探头一瞧，是娟语和一个姿容端庄的中年龙女。隐约听见娟语喊那龙女一声“娘”，继而她们两个便走远了。
　　敖渊冲着她们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哼。
　　“人家又没惹你。”我疑惑地看着敖渊，只觉这小太子脾气实在是太暴躁了，随便什么都会招来他一声冷哼。
　　敖渊瞪眼道：“你懂什么！刚刚那年轻的是泾河龙君的女儿娟语，水性杨花的女人，最讨厌了！”
　　我震惊地看着敖渊，水性杨花可不是什么好话，他居然这么说娟语。虽然我也觉得公主她撇开青梅竹马的摩昂嫁给表哥有些令人齿冷，可是情这个东西是最不由己的，也最不好说谁对谁错。
　　“她抛下摩昂哥哥，害得摩昂哥哥伤心了好多年，真不明白婉姬姑姑怎么还和她这么亲热！”敖渊抓起桌上的荔枝壳朝她们离开的方向丢过去。
　　我道：“那个年长些的龙女叫做婉姬公主？西海龙君的妹妹？”
　　敖渊点头：“是啊，婉姬姑姑当初嫁给泾河龙君，泾河老龙触犯天条被玉帝斩了之后，婉姬姑姑就回西海了。哼，她真不应该带那个祸害回来！”
　　“你不要老是骂娟语公主啊，我觉得，也不能全怪她。”
　　敖渊拍着胸膛道：“那怪谁？难道怪摩羯哥哥长得太俊啦？就是她心志不坚，就是她的错，哼！”
　　“我——”这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一向不太会争辩，这时阿萝扯了扯我的袖子。
　　“小龙，我剥荔枝给你吃啊。”阿萝素手拈着一颗白玉一般的荔枝递过来，还朝我眨眨眼。
　　“谢谢姐姐。”我叼过荔枝，甜蜜的果汁溢满舌尖，就顾不上同敖渊说话了。
　　敖渊又嘟嘟囔囔数落了娟语一会儿，大概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就停了下来。隔了一会儿他忽然道：“也不知父亲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吐出荔枝核，掰着指头算了算：“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一日有十二个时辰，也就是说天上一个时辰等于地上一个月。龙君他们向玉帝奏报此事，玉帝少不得要召群臣商议，怎么也得一个时辰——”
　　敖渊捶着桌子叫道：“要一个月？”
　　我看他如此激动，忙安慰说：“不一定是一个月，兴许几天他们就回来了。”
　　敖渊丧气道：“最好快点，不然东海的鱼虾就死完了。法阵被毁，海水越来越浑浊汹涌，时日一长，北海、南海和西海也会受到影响。”
　　阿萝道：“天庭的神仙法力强大，他们会有办法的，你们两个小孩就不要太操心了，各自回去休息吧。”
　　敖渊闷闷走了，我也被阿萝拉着去了龙婆给我们准备的客房。
　　我们在西海待了六天，第七天的时候，摩昂他们回来了。
　　但是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很不好——天庭没有能修补法阵的神仙。
　　我们在大殿里得知这个消息时，敖渊当场就炸了：“怎么可能？天庭那么多神仙，竟然没有一个能修补定海法阵？”
　　东海老龙王叹气道：“陛下已命几路仙使去三界遍寻妙方，只能希冀尚有方外神通，能助我东海度过此劫难。”
　　他说这话时，表哥和摩昂的脸色都很淡漠，我想他俩大约是觉得，玉皇大帝这边是没什么指望了。

作者有话说

　　假期最后一天，好忧桑╮(╯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