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杏遥未晚

52、梅铢衣

　　师晴与唐非意在门外并未等多久，不过一会儿，那谷主房间的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来，一名看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自其中走了出来，少年脸色暗沉，似是有几分不耐，见到门外的师晴与唐非意也没有过多在意，只微微瞥了一眼，便转头对一旁众人道：“老头子不肯答应，我们先离开，过几天再来找他。”

　　“是，少谷主。”众人连忙点头，见那少年转身离开，便也立即跟了过去。

　　看着远去的一行人，唐非意神色微有些讶异，他看了师晴一眼，开口问道：“牧云崖现在和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连牧云崖的人也跟着你们少主走了？”

　　师晴咳了一声，解释道：“牧云崖现在内部分作了两派，乱成一片，谷主帮他们解决了很多问题，他们崖主自然便派人来相助于我们了。”他这般说着，正要带唐非意进入谷主的房间，却见唐非意骤然停住了脚步。师晴又是一怔，随即问道：“你又怎么了？”

　　“我在想，你背叛了霁月山庄，霁月山庄的人不信你了，但你同样也背叛了无忧谷，为何谷主还重用你，让你替他做事？”

　　听到唐非意的问题，师晴神色微有些尴尬，却是别过了头许久才道：“我是谷主从小带大的。”

　　他只解释了一句话，但只是这一句话，也已经够了。

　　轻轻一笑，唐非意不知自己该感慨什么，但他很快道：“我们进去吧。”

　　师晴答应了下来，立即带着唐非意敲响了无忧谷谷主的房门，师晴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两人在等了片刻之后才听到房中传来一个声音道：“进来吧。”

　　师晴答应下来，推门带着唐非意走入了屋中。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药味，唐非意进门便朝着四周看了看，整个房间很大，但其中的摆设却是少得可怜，如此看来这房间便显得宽敞得有些夸张。而在这房间的最里头，摆了一床一桌一椅，那唐非意听说过了无数次的无忧谷谷主，便孤身坐在那椅中。

　　轻轻撩起衣袖，无忧谷谷主转头朝两人看过来，指了面前的几根凳子笑道：“坐。”

　　无忧谷谷主看来有五十多岁，长须及腰，两鬓皆已染白，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一身的宽袍缓带看起来极为随意，但就在这随意之中，他的双眸却直直盯着唐非意，似乎要将这人看透一般。唐非意接受着无忧谷谷主的目光，并朝他淡淡一笑，他见过许多的人，其中也不乏有武林前辈，不出世的高手，他们之中有许多人都能够给人无声的压迫之感，不只是因为武功内力，还因为其人本身。

　　有些人不过随意一眼，便能让面前的人难以再有动作，而此刻坐在唐非意面前的无忧谷谷主，便是这样的人。

　　唐非意知道，面对这样的人，绝不能够贸然开口，他问一句，自己便回答一句，绝不多言才是最好的。于是他静默看着那无忧谷谷主，而谷主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两人沉默许久之后，也未曾有一句交谈。

　　“谷主。”在最后，还是师晴受不了沉默，开口唤了一句。

　　无忧谷谷主悠悠一笑，抚了一把长须，摆手道：“晴儿，你带来的这位朋友倒是十分有趣。”

　　师晴面色微微一变，唐非意亦是忍不住移开了落在无忧谷谷主身上的视线，神色微妙的朝师晴笑道：“晴儿？”

　　师晴轻咳一声，没有理会唐非意，只朝无忧谷谷主小声道：“谷主，这位便是我找来的神医……洛……？”

　　“洛晰。”唐非意知晓师晴记不得自己刚刚说的那个名字，便再次替他说了出来。师晴连忙点头：“这位洛晰公子医术不错，定然能够治好谷主你的走火入魔之症。”

　　无忧谷谷中平静听着师晴的话，随意点了点头，接着再次将目光落在唐非意的身上。唐非意被他这般看着，却是沉默不语。他的心中其实有些没底，虽然师晴和白长川都说他这武功可以替人治病解毒，但他从学会这武功开始，便只替自己解过两次毒，而替别人治病，他却是从来未曾试过，也不知是否有用，而且现在在他面前的无忧谷谷主看起来精神得像是要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一般，全然不像是走火入魔的样子，这倒是让唐非意对师晴生出了几分怀疑来。

　　唐非意心中想着这些，自然没有人知道，无忧谷谷主在看了唐非意一会儿之后，终于轻轻点头道：“好，那么便有劳这位洛神医了。”

　　唐非意轻轻点头，见无忧谷谷主伸出了一只手放在桌上，便上前小心的搭在了他的腕间，探起了脉来。但唐非意从未学过医术，这般探了半晌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他只得不动声色的又收回了手，小声问道：“不知谷主这走火入魔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有着什么症状呢？”

　　他这个问题，让无忧谷谷主脸上笑容稍稍一敛，很快，谷主道：“从二十多天之前，我在此地修炼，却意外走火入魔，自那之后，我便无法使用内力，只要用一次，功力便流失几分，照这样下去……”

　　自然是功力流失殆尽，而性命亦是堪忧。

　　唐非意第一次听说这般的做火入魔，他沉吟片刻，运起了自己自云宿那里学到的武功，突然出掌朝谷主击去，一旁师晴神色微变，想要出手阻止，谷主却暗暗摇了头，任唐非意那一掌落到自己的身上。唐非意闭目凝神聚气，小心的将自身内力导入谷主体内，却感觉谷主的体内似乎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正排斥着他的功力，他神色微变，暗自将内力化形为涓涓细流，再次导入谷主体内，这才稍稍平复了些。那细流一般的内力进入谷主体内，这才探得谷主体内的真气乱作一团，唐非意很快尝试着替他疏导体内真气，但因之太过凌乱，疏导了许久也不过是完成十之一二。

　　知道这并非一时半刻可以成功，唐非意小心的收回功力，微微吐了一口气，这才重新睁开双眸。他并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这番动静究竟花了多长时间，他只觉得这一次下来，自己竟有了一种无力之感。

　　一旁师晴小心的看着唐非意与谷主二人，见唐非意重新睁眼，连忙问道：“如何了？”

　　唐非意满腹心事，看他一眼点头道：“能治。”

　　师晴神色好看了些，一旁无忧谷谷主这时也重新睁开了眼睛，看着唐非意的目光满是赞叹：“这位洛神医内功高强，只是不知师从何人？”

　　听闻谷主的问话，唐非意心中一凛，随即道：“我只负责替谷主治病，谷主若是问出了我的来历，我怕是得半道离开了。”他这般说法，便是摆明了知晓在治好自己的走火入魔之症之前，谷主绝不会强行逼迫他说出来历。

　　果然，问不出来，谷主便不再询问，只低笑道：“江湖上年轻一辈，有这般武功的人不多，看神医的功法，似乎并非我邪派之人，你这般助我，便不怕我……”

　　“难道谷主并不希望我出手救你？”唐非意淡笑道。

　　谷主摇头轻笑：“我倒从未听过，正道的年轻人中有似你这般油嘴滑舌之人。”

　　唐非意知晓言多必失的道理，说完这句之后，便不再说下去，只道是谷主的病自己能够治好，只是得花去一些时间，每日替他疏导体内乱窜的真气，大概花上七日，便能够完全治好。谷主听罢沉吟半晌，很快让师晴替唐非意安排住处，说是等到唐非意将自己治好，便答应唐非意一个条件，唐非意点头谢过，却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事情说到这里，唐非意倒是自己终于可以先去休息了，却没有想到谷主竟有突然叫住了身旁的师晴，开口叹道：“晴儿，若是有空，你替我去劝劝铢衣。”唐非意听着这句话，不由动作一顿。若他没有记错，无忧谷谷主的名字叫做梅降，而他口中所说的铢衣，应该便是他的儿子，无忧谷的少主梅铢衣。

　　“铢衣怎么了？”师晴出声问了一句，忽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道：“难道他还想着要和……”

　　“不错，他方才来找我，便是想娶那个霁月山庄的正道女人，这孩子性子倔，我怎么说他也不肯听……”谷主低叹一声，话中满是无奈。师晴听罢连忙出声安慰，并说自己定然好好劝说，这才与唐非意一起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间之后，唐非意微微松了一口气，若是可以，他实在是不想在那谷主面前多待片刻，那个人虽看起来平和，但一双眼睛却像是什么都能够看出来一般，叫人不愿与之对视。

　　师晴很快将唐非意带到了一个住处，并告诉了唐非意这山谷中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这才转身要离开房间，然而他刚一转身，唐非意便叫住了他道：“方才无忧谷谷主说梅铢衣要娶一个霁月山庄的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师晴动作一顿，苦笑道：“你放心，他要娶的不是盟主……”

　　“我自然知晓他要娶的不是小辞。”唐非意淡淡一笑，眼中却并没有笑意，那神情便像是在说若梅铢衣要娶云小辞，他便要将其大卸八块一般。

　　又是一阵苦笑，师晴摇头道：“铢衣想娶花镜。”

　　唐非意微微一怔，若他没有记错，那个叫做花镜的女子，乃是宫玄春所喜欢的人。云小辞曾经说过，三年前无忧谷与霁月山庄一战，霁月山庄十大高手死了一个，还有一个被无忧谷抓走，而那被抓走的人，便是花镜。无忧谷少谷主梅铢衣以花镜为筹码，说是要在三年后与宫玄春比试武功，若宫玄春胜出，便将花镜放了。

　　想到这里，唐非意不禁无奈摇头：“梅铢衣将花镜抓来不是只为了牵制宫玄春吗？”

　　“起初是这样。”师晴轻轻叹了一句，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梅铢衣想要用花镜作筹码，让自己与宫玄春再比试一场，但花镜在无忧谷待了两年，两人之间不知为何竟生出了感情来。如此一来，这件事情便麻烦了。

　　唐非意不知道那叫做花镜的女子究竟喜欢的是梅铢衣还是宫玄春，但无论是谁，对她来说都是十分为难的。轻叹一声，他也知晓这些事情并非他所能够管得着的，他能够做的，不过是静观其变而已。

　　说完这些事情之后，师晴便转身离开了房间，而唐非意自然也不会在房中待着，他来这里的目的便是要查出无忧谷与那鬼门之间的关系，弄清楚为何无忧谷会搬来这弗州城外的山谷之中。站起身来，唐非意正打算换一身衣服出去查探一番，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兵刃的接触之声以及凌乱的脚步声。

　　唐非意微一沉吟，猜测着或许是有人前来探查这山谷，却被人所发现，他打开房门，正要出去一看究竟，却见一抹身影骤然掠入了他的房中，正落在他的身后，手中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把便重新关上了房门。

　　唐非意并非躲不开那一剑，但他并没有要躲的意思，而那人动作也极快，唐非意连他相貌也未来得及看清，便听那人道：“别出声。”那人声音显得有些疲惫，想来便是那闯入山谷被追杀的人了，然而听到这声音，唐非意却是忍不住叹了一声。

　　“小辞，你不是答应我要在山庄里等着吗？”唐非意不顾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无奈的转身朝那人笑了出来。

　　那执剑的人果真便是云小辞，看清了唐非意面目之后，她微微一怔，许久之后才侧过头不去看唐非意的双眼，低声道：“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