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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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罹天烬——（第一人称）
我的名字叫罹天烬，在巫术法典里的意思是，“樱花盛开的彼岸”。
我出生的时候，在宫殿的最南端与最北端无故地生长出了两颗樱书树。这在当时成了一件奇闻异事，而这也许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我的父皇为它们下了禁制，于是它们可以不受约束地生长下去。
我从小就是一个沉默的孩子。我不喜欢和任何人交流。在我的生命中，从未确切地体会过亲情、友情或是爱情。火族一向重男轻女，在我的记忆之中，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而我的父皇总是日理万机。宫里的侍女告诉我，这是因为在我还没有出生以前，火族经历了一场大战。冰海对面的王国几乎瓦解了火族所有的势力，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
或许就是从小亲情的缺乏造就了我孤僻的性格。
而见过我的人都说，我是他们见过的最沉默的人。
白天我会独自坐在南段红色的樱花树下静静地阅读着记满艰涩巫术的羊皮卷，孩童清秀的面容上刻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与沧桑；晚上，我会登上宫殿屋顶的最高层，看星光落满北边白色樱花后面辽阔的冰海。
我的寝宫建立在一处悬崖的上方，火红的岩浆有时会流进刺骨的海里。它们发出“咝咝”的声响，形成新的悬崖峭壁。
海上吹来寒冷的风，撩动我艳红的齐耳短发。白色的花瓣落在我的脚下，我总是习惯性地把它捡起，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然后召唤出一棵满是火光的樱花树，照亮夜晚灰暗的天空。
一直都很晚的深夜，世界仿佛已经死去那样寂静，我才会疲惫地回去睡觉。小时候我总是熬夜到很晚。同一个悲伤而又令人困惑的梦境是我不愿入眠的主要原因。
梦境中有两棵樱树。红的像飞舞灵动的火焰，白的像漂泊满城的大雪。这样一个美好而简单的梦境却能让我在睡梦中就泣不成声。天亮以后，我总是能发现我的眼里注满了泪水。
可是，等我50岁之后我就彻底遗失了这个梦。这个时间对人们来说太短暂。从此之后，一直到我死前，我都没有再次出入于这个梦境中。
我的灵力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天比一天强大。还是孩童样貌的我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握所以常见的巫术了。我拥有者与生俱来的天赋与灵力。当我还没有成年的时候，我就打败了家族中所有的人，包括我的父皇，那个魁梧而粗犷的男子。他倒在地上凝视了我很久，然后他笑了。他说：不愧是我的儿子。这将是历史上最出色的幻术师，是他的儿子，罹天烬。
从此之后我就成了他最宠爱的孩子。在整个皇宫里我可以为所欲为，甚至可以杀掉我的哥哥姐姐。因为父皇说过：
\"欲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 \"
只是我还是不明白我的生命还缺少些什么。我拥有最完美的灵力，成年男子最英俊的外貌，还有显赫的地位与父皇的宠爱。可是大部分时间里我还是觉得心里很失落。有的时候我会独自一人坐在巨大的樱花树下。它们不再是一百多年前那样孱小，而是长成了几乎能够遮蔽天空的参天古木。我可以攀到树枝的顶端俯视火族所有沐浴在火光中的疆域。
凌冽的狂风无止无尽地刮过去，红色的天空上孤独地飞过一只又一只巨大的濯焰鸟。它们火红的羽毛遍布全身，就像一片绽放在云层里的火花。
它们总是单独地飞过我的头顶，从不成群结队。我很喜欢这种鸟，它们仿佛是在追寻自己的理想，为了这个目的永不停留。
有一天父皇问我：
\"烬，你知道冰海的对面是什么吗？ \"
我摇摇头，他接着告诉我：
\"是冰族。那里的土地肥沃而辽阔，有着金碧辉煌的城堡并被最强大的名族守护。 \"
我望着脚下被烧焦的黑色土地，内心空旷而萧索。我失望地说：
\"这片土地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踏上对面的土地，征服那里的白色冻土。 \"
我的父皇望着我，眼神森然。他说：
\"你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这样的张狂和不驯。 \"
而从那一天起，我突然找到了我生命的意义，就是摧毁对面晶莹的水晶皇宫。我会不分昼夜得坐在屋顶上学习一切有所记载的幻术。
近代的，远古的，艰涩的，浅显的。我贪婪地汲取，很多人在我背后说我就是一个恶魔，强大而又残忍。但是我不在乎。只有拥有能摧毁冰族的强大力量，才是我说在乎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是内心隐约觉得，我必须要打破那座水晶的牢笼，仿佛他囚禁了我另一半的灵魂。
我终于在190岁那年踏入了冰族的领土。白色的大地上布满了黑色的火种，烙下了火族的痕迹。我知道，我的愿望不会离得太远了。
但是当我第一个在冰族度日的夜晚中，我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梦境。那里美丽的不可思议，是连最强大的占星师也无法解释的梦境。
那里是一片广袤的大地。雪白的大鸟孤独地飞过天空，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它的悲鸣划破了灰蓝色的天空，高高得回响在天顶之上。月光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天地见一片荒芜。
一个冰族的少年站在凡世一条街道的尽头，手里抱着一个与他神似的孩子走过风雨飘摇的大街。他的神色安恬而快乐。然后他手里的孩子突然消失了，那个银发的人一下子成年。茫茫的雾气中，一个头发微微发蓝的女子走过来，她微笑着对那个不知所措的冰族男子跪下，双手交叉：王，我来接您回家。然后她踏上站在她身后的独角兽，消失在了浓浓的雾霭中带走了所有的光芒。
接着我看见冰海，一只美丽的人鱼翩跹在海面上。星光璀璨，照亮了她美丽的白色眸子。她自由地在海里游着，向着冰族皇宫的方向，像极了一只优雅的蝴蝶。人鱼唱晚的歌声弥漫在海风中，她小声地默念着冰族国王的名字：卡索，卡索……
幻境再一次消失，一切又回到了凡世那条冷清孤寂的街道上。灰白色的厚厚雾霭笼罩了整片天空。那个孩子瞬间长大成人，而那个大一点的少年却成了孩童的模样。他跪在潮湿氤氲的地面上，俯下身来用力地轻吻那个背影单薄的孩子。他轻声说道：
\"哥，如果你不想回家，就请不要回去，请你自由地…… \"
大雪满城。他突然抬起头问那个瘦弱的孩子：
\"哥，你冷吗？\"
我看到他无言地点了点头，于是少年扣起左手食指，笑得如幼婴般干净安宁。他吐出了银白色的鲜血，一下子汹涌地铺满了他们脚下的青苔石板。然后那些鲜血变成了火红的莲花，它们在火族土地上常开不败。它们摇曳在狂风中，散发出像大火一般的温暖。那一刻我难过地想哭。在即将逝去的一刹那他们同时转头看着我，少年的脸上尽是干净而又残忍的笑，他的哥哥流着泪告诉我：
\"烬，天空上住满了亡灵。 \"
我不知道那天夜里我有没有流泪。我踏在满是积雪的冰族领土上，召唤出一棵高大挺立的焚天火樱，就像我曾经梦到过的一样，胸腔里满满的全身痛楚。远方的宫殿内一定有着我一生的秘密，我离它越近它就也是吸引我，让我像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去毁掉它。
我最终还是接近了冰族的心脏。那座瑰丽而又宏伟的水晶牢笼。
在即将破开城门前，我杀死了两个有着绝美容貌的女子。他们说，这是冰族之王的妻室，离镜，和剪瞳。
当他们倒下的时候我看见其中一个的下半身变成了鱼尾，漂亮的眼眸如梦里的人鱼一样清澈而哀伤。我在用大火焚尽她的尸体前出现了幻觉，我仿佛看见了一个有着偏蓝色头发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落泪，她对我说：
\"烬，天空的上方住满了亡灵。 \"
而另外一个女子的头发是真正的浅蓝色，一如既往地如同在雾中隐去的那样柔软。我的心突然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仿佛沉睡了一千年之后重新醒过来，但是却再也记不起曾经的梦境。
死亡的人鱼，凋零的樱花，以及在漫天大雪中纷飞的眼泪。
千年万年矗立不倒的城门碎裂在我脚下。我的父亲没有能够跨过它。但是，我做到了。
我在黑色的战车上逆风而立，无数火族精灵越过我的头顶。冰族的巫术在无穷无尽的大火中融化成一滩水迹，孩子和女人的哭喊声震耳欲聋。
而我看见在冰海的另一边，冰族的王伫立在宫殿的上方，独自吟唱着一支低沉嘶哑的战歌。
无尽的雪花寂寞地落下来，落下来，落满了他宽阔的肩膀。我看到，世界的尽头，一个笑得撕心裂肺的男子冲他邪气而又天真地问道：
\"哥，你就那么讨厌雪花落在身上的感受吗？哥，我想再次感受，雪花飘落在身上的感受…… \"
他的表情像冰冷的玄武岩般坚毅。我扣起右手食指，释放出冲天的大火。火舌从宫殿底部一直舔舐到最顶端，几乎要烧到云朵所在的地方。火光漫天，大雪满城，我笑得如即将撕裂的夕阳，踏上了宫殿里被火包裹着的白色台阶。
我知道，我一生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我登上宫顶，他没有用冰雪抵挡大火也没有回头。卡索，冰族唯一的皇室血脉。他扣起左手，我以为他会突然袭击我，但是我却看到他将雪花变成了白色的樱花，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用幻术幻化出的少年，长风夹杂着雪片与樱花飞快地掠过他们的幻术长袍，发出猎猎的声响。
少年叫他：
\"哥，哥。\"
他年轻的面容不断改变着，有时微笑得像阳光般轻盈，有时又冷酷得如同寒冰。我甚至还看到他吐出了鲜血，脸上还有绝望的笑容。
我眼里的红光一闪而过，幻化出一支火焰的长矛。我对他说：
\"卡索，天空的云朵上住满的亡灵。\"
跳跃的火苗凝聚在我的手心，可是，我却下不了手。胸腔里弥漫着一波又一波的痛感，如同无数利爪在撕裂胸腔。那一瞬间我又看到一个转瞬即逝的幻象，却清晰得前所未有。
耳畔传来大火燃烧时噼啪的声响，周围有着被烘烤时散发出的热浪。但是我还是闻得见空气中飞来的樱花香。我朝一座废弃的宫殿看去，在那顶端，有人在火光中捂着一只眼睛痛苦得倒在了地上但是面容安详。白色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倾泻出来，而他望着我们的方向，努力动了动嘴角。
他说：
\"哥……\"
最后，我听见他躺在卡索怀里低低地耳语：
\"哥，在我死了以后，请你自由的…… \"
雪白的大鸟飞过天空，然后更多的鸟儿紧随其后。它们悲哀的叫声在天空中划满一道又一道透明的伤痕。暮色四合，只有寂寞的火花散发出光芒。我忽然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冰族的王突然朝着被映成红色的天空呐喊：
\"释，释！\"
听着这个名字我恍然记起，我不是火族的皇子罹天烬，我是卡索唯一的弟弟——樱空释！
曾经的我不能给我的哥哥梦寐以求的自由，所以我向隐莲许愿：我的来世要成为最强大的人，打破刃雪城的大门，给哥哥想要的生活。
可是，接着我看到了我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场景：无数的冰刃从他的胸膛穿越而出，雪白晶莹的血液沿着那些锋利的冰刃淙淙而下，一滴一滴缓慢地落在鲜红闪烁的火焰上。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整个世界崩塌的声音。他倒下去，我心中唯一的神倒下去。我哭喊着冲上去抱住他，流着泪喊道：
\"哥，哥，你能么可以离开我？\"
我的声音悲哀而苍凉，而卡索无神的银色瞳孔下意识的地望向我，然后他笑了，目光温柔而又充满怜惜。模糊的气息从他的嘴唇散发出来。他说：
\"释。\"
他躺在我的膝盖上，伸出手来想要抚摸我的脸，可是有突然垂了下去。我看到他眼中逐渐消散的目光，温柔的笑容永远凝固在他的脸上。这是我自从上一次回到刃雪城后第一次看见他对我微笑，那个笑明亮而又温暖，让我潸然泪下。
我抬起头，看着大火照亮了黑色的天空，滚烫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流下来，浸渍在我战袍的衣衫上，卡索美丽的笑容上，最后一直流进黑色玄武岩上，晶莹的血泊里。
瞬间凝结成冰。
我看见一个白色的光球一直升向空中，散发出洁白的光泽。最后它停留在卡索的头顶上方，照亮了他柔软的白发。幻影天内的白色樱花迅速地颓败，焦枯泛黄的花瓣不断地落下被风带走，只剩下灰色的躯干无言地刺向天空。
我回忆起曾经的过往。父皇，母后，在圣战中死去的哥哥姐姐；梨落，岚裳，交换了身份的剪瞳和离镜。他们的面孔就像被大火焚毁，模糊地记不清了。
一切终于结束了。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我一人……
哥哥的梦境散发出又柔美有让人眩晕的光泽，仿佛瑰丽的夕阳。
有着梦幻的温暖，却即将没入无尽的黑暗。
我看着哥哥如同睡着似的安详面孔，他朝我微笑，美得如生长在火族的那棵雪白的樱花。我想起他在凡世突然长大成人的样子，那天早上我被哥抱在怀里看着他眯着眼睛对我高高地扬起嘴角。
哥哥已经长成如父皇一般挺拔英俊的皇子，而我却还是一副孩子的模样，所以当我们一起走在凡界风雨飘摇的街道上时，所以人都以为哥哥是我的父亲。
那天早上他对我露出的笑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可以让我瞬间落泪，用尽一生去交换。
我想起哥第一次为我杀人的样子，我想起他抱着我走过凡界纵横交错的街道的样子，我想起他把我从黑色的大火中救出的样子，我想起他抚摸着我的眼睛心疼的样子，我想起最后那天他来找我时，脸上忧愁如雾霭的样子。那些轰轰烈烈的岁月在头顶盘旋着，席卷着，蔓延着，仿佛一朵朵璀然绽放的红莲。
好像才过去短短一日，又好像过去了一千年一万年。
那些血迹在大火的烘烤下全部渗透进了城墙的玄武岩内，白色的鲜血变成了灰色的痕迹。我抚摸着它们，哥哥的笑容又一次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我突然感到一阵刺痛穿越胸腔，看见灵动如火焰的鲜血从我口中汹涌而出，喷洒覆盖在冰冷的玄武岩上，染红了那些嵌在石缝里的白色血迹。周围的大火如退去的潮水，一下子熄灭。
寒风夹杂着雪花呼啸而过，但是我并不觉得冷。因为血液流过的地方，全部都盛开着如火的红莲。所过之处，温暖如春。
一群又一群霰雪鸟寂寞地飞过，悲凉的叫声在星光璀璨的夜空中划满伤痕。在它们破空的鸣叫声中，我仿佛听到了冰雪消融时迸裂出的巨大声响……
我的泪水落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 ——
哥，有我在的地方，你永远不会寒冷。所以，请你自由的飞翔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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