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缺客栈老板娘》上官怜馥

3、和生活XX

　　李玉萌一直以来都有个疑问。
　　学校老师从幼儿园到大学都在强调：“我们要建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事业中去，要树立健康向上的工作生活理念，要……”
　　对此，死了都要又宅又腐的李玉萌，一直有着强烈的违和感。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所谓健康向上的理念，所谓正常人的三观，其实都是拿来颠覆着玩儿的。

　　对面的老头儿，一颗脑袋光亮得就跟他身后的灯笼似的，整个人瘦得就像骷髅架子，还透出一股子中药混杂的诡异味道。

　　李玉萌颤巍巍道：“老……杨爷爷，你这声音……”
　　如果你走在大街上，听到背后有个中年大妈在骂街。转头一看，就看见个七老八十老头子，叉着腰正在骂哪个狗娘养的把老子的花全踩坏了，用的还是超高频超分贝的尖利女声……
　　你也一定会觉得幻灭。

　　杨……爷爷，他用中年女高音不屑地哼一声。
　　“怎么啦？老子不就是有点感冒么，声音有点哑。”
　　这是有点哑能造成的问题么……他半点没自觉。
　　李玉萌想想，也是，几十年了，有自觉也早该磨成没了>_<
　　是她自己习惯不能……

　　“我有个问题，”她小心翼翼道，“我在这里住了几年了？”
　　“你这丫头。”老杨皱出一脸老菊花，上下打量她，“今天欠打是吧？”
　　没等李玉萌辩解，他又道：“你活了多大就在这里住了多少年，这还需要来问我？自己多大你搞不清楚啊？不知道老子的分分秒三十万上下啊？！”

　　“呃……”
　　李玉萌无话了。
　　敢情还真像那男人说的，“从小看着我长大？”
　　不对，我把自己绕进去了！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啊啊！
　　“你认识我？”她哭丧着脸道，“你真认识我？李玉萌，二十三岁，身高……这跟身高三围啥的没关系！”
　　“你看看我这衣服！”她拽着T恤边角就是好一顿拉扯，“难道你就没觉得不对劲么？！”

　　老杨盯着她，慢慢道。
　　“是有点不对劲。”

　　李玉萌眼睛一亮。
　　老杨道：“你今天，看起来，真的很欠扁。”
　　“……”

　　老头子转身就走：“甭说了，中二病又犯了。去找老于去，也就那个事儿妈愿意理你。别来烦我，老子忙，见次打次！”
　　“……我我我我我啥都不记得了——！”

　　老杨停住，转身，眯眼。
　　“你，再说一遍？惹我真发火是吧？嗯？！”

　　李玉萌几乎要尖叫了：“你得信我！我搞不清出了啥问题了，我真的啥都不知道！”
　　“难不成老子就知道了？！”老头子飞速穿过高科技门扇，黑洞一样的门唰地消失，“找老于，再不济找街坊邻居，别烦我！！！”
　　红艳艳的火苗被老头子最后的怒吼声，震动得几乎要跳出灯笼。
　　……这他娘的见鬼的世界。

　　李玉萌也彻底暴走了，被吼得。
　　混蛋啊，老娘难道就不糊涂就不无辜就不分分秒几百万上下了么，青春的时光是无价之宝千金难买尼玛到底懂不懂啊！
　　我还在等着投简历等着面试等着offer等着用工资装大款甩我哥一脸啊！！！

　　暴走的人往往会豁出去做很多事。
　　李玉萌一路冲到街上，挨个抓住小贩们。
　　可惜，不等她开口，各式各样的问候携带着热情过度一下气迎面袭击而来，把她嘭地击倒在地不算，还一层又一层地铺叠上去，跟一座小山一样把李玉萌镇压了。

　　“小萌萌啊今天居然来光顾蜀黍的糖人蜀黍真是好几年没见你来了吼真的好寂寞吼——”
　　“老板娘，我昨天从黑市搞了一堆折价餐具，你要不要买一批回去？”
　　“老板娘啊，让我在你那里打打牙祭吧，我再也不能忍受从家带午饭的待遇了，天天馒头白开水！我宁愿吃你那个没煮熟的蒜苗啊啊啊！”
　　“咦，这不是小萌萌么？唉呀，事情不妙啊，依照半仙我的推算，你今天有各种大灾小灾不断兼之要破财破门啊……”

　　李玉萌两只圈圈眼像旋转的蚊香盘一样不停地绕。一群热情过度的男女老少还在持续问候中。
　　算命摊子上，头戴碧玉冠，脚踩云金履，衣冠楚楚相貌堂堂风流倜傥尤为多情的，自称半仙的豪门公子模样帅哥，嘿嘿一声阴险地笑。
　　“别怪我没有警告你们哦……多亏你们对小萌萌的帮助，她今天的破财破门煞已除，顶多就是再损失一笔小生意钱……哎呀这么多大公无私舍己为人英雄救美的天字一号大好人，白半仙我真是被你们感动得痛哭流涕内牛满面五雷轰顶笑掉大牙，总之，有你们这样的街坊邻居，真是我跟小萌萌最大的幸事啊>_<”
　　人群一下子散了个干干净净。

　　李玉萌无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唔，谢了，哥们儿。”
　　“不客气。”白半仙似笑非笑，“我可没有帮你，半仙我也只是尽忠职守。”
　　“？”这年头，算命摊子也有免费赠送活动？

　　“我向你表示深切的同情和慰问，妹子。”白半仙拍拍李玉萌的肩膀，“白家哥哥我好心送你一句话。”
　　李玉萌被他那副悲天悯人的皮相蛊惑，支棱着耳朵听。
　　“回去买场醉吧，妹子，啥也别问了，反正你马上就会明白。要知道，我们每个人，都被生活强【奸】过。奸着奸着就习惯了，这绝对是我这个过来人的忠告。”

　　客栈里空空荡荡。
　　壁板上，散发着昏黄光辉的灯笼随风摇摇晃晃。
　　灰衣男人的影子，跟着摇摇晃晃。
　　他此刻，非常纠结。
　　他哥哥经常教育他：“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啊。”
　　可是，哥啊，你没说过，要是我这次吃了霸王餐，下次老板娘拒绝招待我了，我咋办？
　　好不容易可以有个吃东西的地方，呜呜。

　　正在灰衣男人在直接走人、放下银子不管然后走人和等在这里等到老哥发飙来找人三个选项中，试图权衡出一个受害较轻的时候，李玉萌回来了。
　　灰衣男人眼前一亮，正想说话。
　　李玉萌一溜烟冲到后厨去了。
　　灰衣男人：“……”

　　但没过多大会，李玉萌又跑到前面来了。
　　手里还抱了个是她脑袋四倍体积的大酒坛。
　　李玉萌那俩眼睛，就像恒星燃烧完全之后，无限坍塌极度缩小形成的俩黑洞。
　　连灰衣男人看了都禁不住浑身一抖，心想，没吃霸王餐是对的，老板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李玉萌晃晃悠悠把死沉的酒坛往桌上一撂。
　　哐啷一声巨响，地板尘土跳起来，落下。
　　她死盯着酒坛，把上面的红布酒封一揭，拿起舀子就开始喝——

　　一边喝，一边还在嘴里不停碎碎念。
　　“人在江湖飘——啊，哪能不挨刀——啊，人在江湖走——啊，哪能不喝酒——啊。”

　　十分钟后。
　　李玉萌伸长着手臂，手里长柄的舀子离了老远，脸上挂着沧桑寂寞的表情，语音深沉抑扬顿挫地，与舀子相对而长吟道。
　　“人生——百年——如一瞬，千金——难买——旧、光、阴。”
　　然后，一舀子酒，喝个亮杯底儿。

　　二十分钟后。
　　李玉萌双手捧着舀子，一仰脸，酒水倒进嘴里。
　　她眼神狂乱地，脸色爆红地，手舞足蹈地，语气豪迈地，对月狼嚎道：
　　“人生——在世——须——尽欢——莫使——金樽——嗝，空——对——月——”
　　手上舀子用力一挥，上面残余的酒水洒了她一头一脸。

　　半小时后。
　　李玉萌趴在桌子上，瞳孔散乱，眼眶含泪，声音嘶哑，虚弱无力地喃喃。
　　“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只要妖，有了人的心，那就不再是妖，而是人妖。”
　　“只要人，有了妖的心，那就不再是人，而是妖人……”

　　说完这段话，李玉萌眼前渐渐发黑。
　　隐隐约约好像看到有谁靠近……
　　不管了，让我醉死了穿越还是干脆就这么醉死都行……
　　李玉萌合上沉重的眼皮。去他的千种的穿越万种的死，我还是，先昏死了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原句是“人生得意须尽欢”，阿香故意改成了“人生在世须尽欢”。